18.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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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方护士去给叶薇拿水杯，季承望陪着叶薇，在枫叶飘落的石桌石凳上啃柿饼，忽然试探性地问叶薇：

    只见像变魔术一般，那张空白纸牌上逐渐浮现出了图案——中央是一枚刻有炼金符号的车轮，四角描绘着长有翅膀的奇异生物。

    这是季承望的母亲叶薇，她是一位钢琴老师，也是本市最年轻的阿兹海默症患者。

    “当然有啦，他给我寄了一封信。你想看吗？”

    接下来的七天里，季承望处理了几件事，首先就是找了一家射击俱乐部，冲着无需工作经验和免费培训，下午去兼职前台和助教。

    叶薇用这句话骗了自己将近二十年，时至今日仍在等他。直到眼角爬上细纹，关节僵硬，鬓边生出白发，每天闲来无事就坐在这个小院里，期待季沧把她送进来那天，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身影会再次出现。

    对，就是这句话，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季承望紧紧咬着下唇，忍住从胸腔涌上鼻腔的热流，感觉自己应该是气上头了。

    但是季承望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回信封，交给将其视若珍宝的叶薇，才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中浸着温柔如水的宽慰。

    与此同时，在人海里穿梭的鸭舌帽青年吹着口哨，相当从容地单手抱书，另一只手捻着银色书签翻转欣赏。

    两年的时间，叶薇忘记了身边的人，忘记自己在哪，会一个人走到川流不息的马路中间，或是半夜赤脚走到城市的某个角落。

    但是叶薇的病就像缠身的魔鬼，她只是一时恢复了健康，过了几年又开始间歇性地复发，严重时需要有人看护，再次住进了康复中心。

    叶薇的病情最近比较稳定，季承望学业上实在太过繁忙，只能一周抽空来探望一次。

    “你长大了，承望。”

    季承望下意识帮忙拾起那张空白的书签，体贴地递给他。

    真是个大言不惭的骗子。

    从季承望手里接过奶茶的时候，或许是书本太重，男生十分艰难地从怀里的书中腾出手，一张银色的书签从书间滑落。

    早年确诊时，叶薇的病例曾经轰动全市，得知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市里也发过补助金给康复中心，但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应该早就用完了。

    从一开始偶尔还会脱靶，到手枪和步枪的命中率都能在90%左右，教练都夸他情绪稳定，有射击天赋。

    他喃喃自语，走到巷子转角的阴暗处，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只留一下一道隐隐约约的深红色烟雾。

    晚上，季承望上完药理学晚课，匆匆去附近小吃街的奶茶店和同事交接换班。

    好在季承望成年后没有让人失望，不仅考进了本市的顶尖医学院校——前景大学医学院，还靠着高中三年的奖学金加勤工俭学，甚至给自己攒好了大学学费。

    《萌新的我被恶魔游戏捧上神坛》

    因为叶薇常常吐槽她其实想要个女孩，护士们又特别宠她，小的时候，季承望每次来看叶薇，都会被扎上满头的蝴蝶结和小辫子。

    这个人给他一种好熟悉的感觉……季承望有点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光顾的客人，可能在学校里遇见过吧。

    季承望原本幸福的家庭从这里开始走入了歧路。自从叶薇确诊之后，人人称赞的好丈夫、好父亲，季沧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大三的临床医学科目多，排课紧，部分科目难度比之前要大，但幸亏季承望习惯了日均八节满课，甚至能见缝插针抽空做一些兼职。

    “谢谢。”男生顺势接过，被帽檐遮住侧脸，看不清表情，但季承望却莫名觉得他似乎在笑。对方向他压了压帽檐，就转身消失在了人海里。

    季承望相当感激，但从来没有发现，每次自己往门店那一站，戴上黑色手套，挽起工作服，露出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发力迅速捣碎柠檬和冰块的时候，门口都会排起长队，男女老少都有。

    几乎在同一时期，季沧的事业也遭到了严重挫折，家里入不敷出，季沧开始经常早出晚归。再后来，季沧把叶薇交给康复中心，把季承望交给婴幼儿照护服务机构，开始更加频繁地不知所踪。

    这间红枫康复中心的护士们大多都参与了季承望的成长，她们对季承望和叶薇来说就像家人一样。

    “妈，季沧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游戏的事情？”

    习以为常的季承望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清俊的脸庞扬起一个恬淡满足的微笑。今天叶薇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起码还认得自己。

    ……

    季承望已经逐渐领悟了射击的技巧，三点一线，拔枪时静态专注，跑动射击时则需要身体

    “打包。”一个磁性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这意味着，以现在的科技手段无法逆转。

    叶薇逐渐康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季承望接回身边。母子俩相依为命，她没有依靠任何人，一手把季承望拉扯到18岁。

    季承望到康复中心的时候，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洒满落叶，他远远就望见，一位病号服外套着针织衫的长发女性正在护士陪同下散步。

    季承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现在他的规划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哇，你怎么知道妈咪想吃柿饼了！”

    在年少的季承望的认知里有一个概念，这间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的日光，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充沛。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里才是家，而不是那栋潮湿昏暗的老房子。

    “来啦宝贝！”季承望走近，在石桌上放下那袋柿饼，还没来得及开口，叶薇就笑盈盈地踮脚揉乱了他的发顶，然后像个小孩子一般两眼放光扑向柿饼。

    “你终于愿意跟妈妈聊爸爸的事情了？你放心，承望，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叶薇笑盈盈地回答，似乎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他一定要在恶魔游戏里活下去，把那个骗子找到，带回来，哪怕是尸体。

    “8014，打包还是现在喝。”季承望单手将茶饮摇匀，有些走神地问。

    这位女性看着并不年轻，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丝毫没有减损她明眸中的纯真与清澈。一头卷发披散在肩上，如海浪般随风起伏，在光下温婉恬静，这一幕让季承望的脚步都不自觉轻了下来。

    ——那是在被牵扯进这场恶魔游戏之前。

    这家手打柠檬茶的店主非常喜欢季承望，甚至表示愿意配合他的时间换班。

    因为你上周跟我说了……你说想念老房子门口的那颗歪脖柿子树，有点馋柿饼。

    季承望吸了下鼻子，深呼吸之后，面色一瞬间近乎苍白而脆弱的青年，转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淡漠。这一刻，他在心里暗下决心：

    季沧算什么东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是逃到恶魔游戏里，季承望都要抓住这一线希望，只为了让他跪在叶薇面前道歉。

    季承望用指尖挑开柔软到有毛刺的信沿，感觉它在夜里被翻开过无数次，展开长长的信纸，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字迹潦草但力透纸背的字。

    他天真善良的母亲，竟然从来没有责怪过季沧，甚至将近二十年过去，还对他抱有一种信念。

    “慢点吃。”季承望嘱咐一声，转向旁边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的方护士，凑过去打听了一下这周的情况。

    他只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家店生意真好。

    讽刺的是，就在他失踪前一段时间，叶薇的病已经开始奇迹般的慢慢好转了，连本市资历最老的神经内科主任都啧啧称奇。而季沧却连叶薇出院的那一天都没有到场。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

    我早就长大了，在他抛下你的那一天，我就决定要像野草一样疯长，替他守护好你。

    周末除了跟师兄师姐在实验室做课题，就是在周边四处打零工赚钱，作为一个绩点年级前列、特级奖学金选手，卷王季承望一天的娱乐时间少得可怜，但他对此只觉得非常充实。

    “游戏？没有呀。”叶薇微微偏头思考，毫不犹豫地回答，AD二次复发后，她常常忘记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却总能记得与季沧有关的事情，这也是最让季承望揪心的一点。

    “触碰后浮现图案，这样就搞定了？”

    没有家族史，最终确定临床诊断，叶薇属于基因突变类的阿兹海默症患者。

    叶薇高兴地拍了拍手，用纸巾擦擦手，就迈着小碎步匆匆来了又去，兴奋地从病房里给季承望取来了一封泛黄的牛皮纸信封。

    但是叶薇却不这么想。

    这些事情季承望也是听护士长说的，季承望出生后不久，年仅25岁的叶薇开始出现了注意力难以集中的情况，一年后，短期记忆明显丧失，她无法回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或者是自己有没有吃过饭。

    季承望忽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柜台前的人，一个背着双肩包大学生模样的高个男生，抱着一垒书，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要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但是院长奶奶永远给叶薇留一间房，有的护士看着季承望从小不点长成大学生，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                                                …

    季承望从来没有期待过父爱，他对季沧只有恨，比如此刻，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压抑着怒火，循循善诱地向叶薇套话：“妈，你再仔细想想，季沧走之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人们说他的实验室破产，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四处躲债，终于在季承望四岁的某一天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季承望垂下的手攥成拳状，因为过度用力关节泛白，指节几乎要嵌入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