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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初来乍到,多谢诸位的信任,只是您还不知道我技艺如何。”许应从柜台里取出一叠单子,道:“若是我给您修坏了,便付三倍的赔偿。”

    宋静慈的小像就端端正正立在几案上,宋琢玉去井中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

    许应来得快去的也快,衣袂翩跹,掀起一阵风,落花飞旋,静静地贴在还未干的墨迹上。

    ......

    “若是修好了,您就拿着这单子,找我,咱们钱货两讫。”

    鞑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安宁的雍州竟沦为人间炼狱。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许应又拧着眉头想了想,刚放下的心猛然又悬起来了。

    “怎么想都挺划算的,是吧?”

    时候兵荒马乱,待宋琢玉回家,入目所见,皆是断壁残垣。

    ......

    他在院中大喊着母亲的姓名,却等不来一声慈爱的回应。他慌了神,满院子去找,最后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把许应夸得天花乱坠,许应有点心虚,几次想打断都被她抬手制止了。

    不过他一向报喜不报忧,不谈自己的眼疾又重了,几乎分辨不出颜色,也没谈自己被撤职,如今只剩个虚职却还得管着一城的事务。

    宋静慈安静地躺在床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画裂成两

    如今取得的种种成就,皆是他一刀一枪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母亲死于敌手,故而在他心里,为国守城,是应尽的责任。

    沈芊见她命途多舛,有心照顾她的生意,开业前几天就已经在十里八乡大肆宣扬过了。

    她妙语连珠,一连三问,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既是手艺人,那肯定只收你做工的费用了。”许应的眼睛里闪着光,拨了拨手里的算盘,递到男人眼下。

    《明明明月照前身》

    雍州城内到处都点了灯笼,遥遥望去,灯火通明,连城一片。

    “好吧好吧,我去说。”贺长龄一想到要爽约宋琢玉,心里就一阵发怵。

    ......

    “大哥,不着急。”还未伸出的手被许应压下。

    贺长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十日后,您来这找我收取。”许应笑道。

    许应这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现在再去找宋琢玉,那回来的时候,怕是要入夜了。

    宋琢玉的思绪回笼,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盼望着明日的到来。

    许应拿出马蹄刀,沿着盖章的地方裁剪下来,递到男人的手中。

    自己养着他完全不是问题,无非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只要许剑知对他讨个好卖个乖,说说自己在梁州遇到的艰险,越惨痛越好,出于同情和悲悯,他自然会收留他。

    可是在床板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若不是修缮新房,还发现不了。

    来她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既然要修,修的肯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怎么样。”贺长龄无心注意形象,趴到桌子上,道:“她生病了。”

    朝廷割让雍州的前几个月,宋静慈似有预感般,把宋琢玉托付给了朋友,一人转身上了战场。

    与宋琢玉的身量相当,却少了几分他的沉静。来人脸颊上有一道细疤,几乎就要毁到眼睛,散发着狠厉的气度。

    “这个能修不?”一个中年男人掏出了两张重彩肖像,“啪”地放到桌上。

    “既然这样,申时三刻,你自己去和宋琢玉解释吧。”许应佯怒,用力踹了踹罪魁祸首的椅子。

    每年的四月初八,宋琢玉都会来济源寺看他的母亲。

    许应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两张画似乎是刚从墙上摘下,斑斑点点透露出岁月摩擦的痕迹。人物衣饰已经完全脱落,画纸层层叠叠,破旧不堪。

    男人低头看了看,许应要的也就是一顿饭钱,当即掏出钱袋准备面清。

    他第一次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那双眼睛没有干净清澈,告诉他,累了的话也要开心一点。

    在最后一片阳光落下之时,许应就挂上了打烊的标识。

    可是明天还要开市呢。

    他不是不知道逝者已逝的道理,可这苍茫人间,只剩他一个人。

    许应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我也没有这么惨吧。

    墨迹干了,散着淡淡的清雅。他把花平铺在纸面上,一起折好,放入袖中。

    言辞切切,听得人潸然泪下。许老板走投无路,身世浮沉,伶仃孤苦,套了饥荒又遇盗贼,凄苦异常。好不容易逃到了出来,身无分文,吃饭都成了问题。

    男人点了点头,收下了。

    他从十岁开始,便过上了无父无母的生活。长久飘零,无依无靠。他心思重,又不善与人交往,饶是贺长龄那样的,有时也受不了他。

    男人拔剑出鞘,剑光猎猎,许应毫无防备,情急之下拽过他手上的画,迎面一挡。

    沈芊扯过她的袖子说,许公子你是不是傻,在这谁认识你,应该越惨越好。

    他伸手展开一幅画,又看了看许应,不容置喙道:“就今天,就现在。”

    他讲着讲着想起来,突然又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我过得也还行。”

    不对呀,这人已经按照自己的名义约好了,杨止歌生病不去,岂不是要自己赴约。

    “砚北楼”在四月初八这一天正式开业。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一汪清泉。

    砚北楼没有像样的烛火,散去了门前的热闹,只留下的一片伶仃和孤寂。

    昔日艳丽的花朵,纷纷凋落,在风中飘摇,如同雍州一般任人宰割,肆意践踏。

    许应只好放下自己手头的活计,快步起身迎了上去。

    这渺渺人间,再无处可去了。

    “当然能。”

    “你那画都破成那样了,这许老板又不是个神仙,怎么给你修嘛!”周围的人调笑着,对中年男人道。

    他将那朵飘落的花放到手心,花瓣薄薄的,像是绸缎一样光滑。就好像是容许许剑知的一番话,落在他心里,默默生根发芽。

    “今天已经很多了,不收了,您想要的话,明日再来。”许应坐在凳子上,劈里啪啦地算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提醒道。

    久违的温暖袭来,许应心中非常感激。

    刹那之间,寒光亮出。

    贺长龄扣着自己的指缝,道:“经过我手,就是再严重也不严重了。”

    譬如这个男人的“祖宗”。

    沈芊瞧出众人的心思,道:“这公子的手艺是家传的,在中州可是数得着的。”

    宋琢玉望着她的背影,怔愣着出了神。

    她去找贺长龄,告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母亲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受了什么委屈,都只能一个人扛着,永远隐忍,永远克制。

    “多少钱呀?”男人的手搭在柜台上,低着头扣着桌上的陈年墨迹。

    钟声敲了四遍,山寺落进黄昏里。僧人挂上了灯笼,暗色的灯光为林间的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周围的人看着许应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了看残破的画,不禁感叹道,坏成这样也能修好?

    松涛阵阵,云霞朵朵,宋琢玉拂去肩头的落花,怀揣着期待,静候许应的到来。

    可是许剑知没有。

    “可严重吗?”许应知道有人会对柳絮过敏,不知道杨止歌是不是这样,便有些担心,问道。

    才下过大雨,天空碧蓝如洗,许应回来的时候,万里无云。

    “你在天上可要亮一点,我怕我找不到你。”

    好在是个能工巧匠,能将书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他颤颤巍巍地越过伤亡的百姓,一个人回到了自己和母亲住的地方。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歪头靠着桌子,如同孩提时代靠在她的膝                                                头,静静地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事情。

    住持看着他长大,特许每年的这一天,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寺庙的偏殿。

    “况且修好了也不贵,修不好还倒赔,是吧?”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是吧?”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两幅重彩肖像,翻了翻族谱,应该是自家祖宗。

    脚步声没有停下,许应闻声望去,是一个白衣男子。

    宋琢玉的视线有些模糊,泪水透过眼眶流下。

    大家都说是,沈芊就说,既然是的话,还不来多关照关照砚北楼的生意?

    柳絮飞扬,贺长龄去的不是时候。

    她在学校时,实践上手修复的机会并不多,还没见过毁坏如此严重的画作。可今日是她第一天开张,若这都接不下来,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办。

    “如何呀?”

    还有玩笑的功夫,看来没事。许应放下了心。

    杨止歌不堪其忧,漫天的柳絮随着呼吸喘入肺中,止不住地咳嗽,红着眼睛看他。

    乡亲们的口口相传,加上雍州从未有人从事这一行当,因此开业这天,人倒是比许应想象的要多。

    富贵人家敬惜字纸,自然有专门的房间保存书画,分门别类,不让字画沾染潮气。

    盖章,落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贺长龄看着她地眼睛,泛起对病人的心疼。只好把自己想说的咽回到肚子里。拿出大医的风范,又给她瞧了瞧病。

    在众多嘈杂的声音中,许应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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