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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画都破成那样了，这许老板又不是个神仙，怎么给你修嘛！”周围的人调笑着，对中年男人道。
她妙语连珠，一连三问，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墨迹干了，散着淡淡的清雅。他把花平铺在纸面上，一起折好，放入袖中。
“不怎么样。”贺长龄无心注意形象，趴到桌子上，道：“她生病了。”
他第一次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那双眼睛没有干净清澈，告诉他，累了的话也要开心一点。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歪头靠着桌子，如同孩提时代靠在她的膝 头，静静地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事情。
贺长龄扣着自己的指缝，道：“经过我手，就是再严重也不严重了。”
住持看着他长大，特许每年的这一天，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寺庙的偏殿。
盖章，落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宋琢玉的思绪回笼，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盼望着明日的到来。
许应拿出马蹄刀，沿着盖章的地方裁剪下来，递到男人的手中。
《明明明月照前身》
鞑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安宁的雍州竟沦为人间炼狱。
譬如这个男人的“祖宗”。
才下过大雨，天空碧蓝如洗，许应回来的时候，万里无云。
宋琢玉望着她的背影，怔愣着出了神。
......
“多少钱呀？”男人的手搭在柜台上，低着头扣着桌上的陈年墨迹。
“既然这样，申时三刻，你自己去和宋琢玉解释吧。”许应佯怒，用力踹了踹罪魁祸首的椅子。
时候兵荒马乱，待宋琢玉回家，入目所见，皆是断壁残垣。
他将那朵飘落的花放到手心，花瓣薄薄的，像是绸缎一样光滑。就好像是容许许剑知的一番话，落在他心里，默默生根发芽。
“好吧好吧，我去说。”贺长龄一想到要爽约宋琢玉，心里就一阵发怵。
在众多嘈杂的声音中，许应沉声道。
朝廷割让雍州的前几个月，宋静慈似有预感般，把宋琢玉托付给了朋友，一人转身上了战场。
......
“砚北楼”在四月初八这一天正式开业。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一汪清泉。
砚北楼没有像样的烛火，散去了门前的热闹，只留下的一片伶仃和孤寂。
乡亲们的口口相传，加上雍州从未有人从事这一行当，因此开业这天，人倒是比许应想象的要多。
松涛阵阵，云霞朵朵，宋琢玉拂去肩头的落花，怀揣着期待，静候许应的到来。
“怎么想都挺划算的，是吧？”
雍州城内到处都点了灯笼，遥遥望去，灯火通明，连城一片。
许应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我也没有这么惨吧。
许应这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现在再去找宋琢玉，那回来的时候，怕是要入夜了。
来她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既然要修，修的肯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
脚步声没有停下，许应闻声望去，是一个白衣男子。
柳絮飞扬，贺长龄去的不是时候。
宋琢玉的视线有些模糊，泪水透过眼眶流下。
她把许应夸得天花乱坠，许应有点心虚，几次想打断都被她抬手制止了。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两幅重彩肖像，翻了翻族谱，应该是自家祖宗。
“既是手艺人，那肯定只收你做工的费用了。”许应的眼睛里闪着光，拨了拨手里的算盘，递到男人眼下。
如今取得的种种成就，皆是他一刀一枪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母亲死于敌手，故而在他心里，为国守城，是应尽的责任。
宋静慈安静地躺在床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与宋琢玉的身量相当，却少了几分他的沉静。来人脸颊上有一道细疤，几乎就要毁到眼睛，散发着狠厉的气度。
许应只好放下自己手头的活计，快步起身迎了上去。
好在是个能工巧匠，能将书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沈芊瞧出众人的心思，道：“这公子的手艺是家传的，在中州可是数得着的。”
钟声敲了四遍，山寺落进黄昏里。僧人挂上了灯笼，暗色的灯光为林间的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自己养着他完全不是问题，无非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只要许剑知对他讨个好卖个乖，说说自己在梁州遇到的艰险，越惨痛越好，出于同情和悲悯，他自然会收留他。
贺长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是吧？”
“十日后，您来这找我收取。”许应笑道。
还有玩笑的功夫，看来没事。许应放下了心。
沈芊扯过她的袖子说，许公子你是不是傻，在这谁认识你，应该越惨越好。
许应来得快去的也快，衣袂翩跹，掀起一阵风，落花飞旋，静静地贴在还未干的墨迹上。
可是明天还要开市呢。
男人点了点头，收下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许应又拧着眉头想了想，刚放下的心猛然又悬起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越过伤亡的百姓，一个人回到了自己和母亲住的地方。
“你在天上可要亮一点，我怕我找不到你。”
言辞切切，听得人潸然泪下。许老板走投无路，身世浮沉，伶仃孤苦，套了饥荒又遇盗贼，凄苦异常。好不容易逃到了出来，身无分文，吃饭都成了问题。
周围的人看着许应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了看残破的画，不禁感叹道，坏成这样也能修好？
“当然能。”
他从十岁开始，便过上了无父无母的生活。长久飘零，无依无靠。他心思重，又不善与人交往，饶是贺长龄那样的，有时也受不了他。
“况且修好了也不贵，修不好还倒赔，是吧？”
他伸手展开一幅画，又看了看许应，不容置喙道：“就今天，就现在。”
男人拔剑出鞘，剑光猎猎，许应毫无防备，情急之下拽过他手上的画，迎面一挡。
每年的四月初八，宋琢玉都会来济源寺看他的母亲。
“今天已经很多了，不收了，您想要的话，明日再来。”许应坐在凳子上，劈里啪啦地算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提醒道。
画裂成两
富贵人家敬惜字纸，自然有专门的房间保存书画，分门别类，不让字画沾染潮气。
他在院中大喊着母亲的姓名，却等不来一声慈爱的回应。他慌了神，满院子去找，最后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贺长龄看着她地眼睛，泛起对病人的心疼。只好把自己想说的咽回到肚子里。拿出大医的风范，又给她瞧了瞧病。
男人低头看了看，许应要的也就是一顿饭钱，当即掏出钱袋准备面清。
在最后一片阳光落下之时，许应就挂上了打烊的标识。
不对呀，这人已经按照自己的名义约好了，杨止歌生病不去，岂不是要自己赴约。
“可严重吗？”许应知道有人会对柳絮过敏，不知道杨止歌是不是这样，便有些担心，问道。
“在下初来乍到，多谢诸位的信任，只是您还不知道我技艺如何。”许应从柜台里取出一叠单子，道：“若是我给您修坏了，便付三倍的赔偿。”
沈芊见她命途多舛，有心照顾她的生意，开业前几天就已经在十里八乡大肆宣扬过了。
他不是不知道逝者已逝的道理，可这苍茫人间，只剩他一个人。
他讲着讲着想起来，突然又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我过得也还行。”
她去找贺长龄，告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家都说是，沈芊就说，既然是的话，还不来多关照关照砚北楼的生意？
“如何呀？”
“这个能修不？”一个中年男人掏出了两张重彩肖像，“啪”地放到桌上。
不过他一向报喜不报忧，不谈自己的眼疾又重了，几乎分辨不出颜色，也没谈自己被撤职，如今只剩个虚职却还得管着一城的事务。
她在学校时，实践上手修复的机会并不多，还没见过毁坏如此严重的画作。可今日是她第一天开张，若这都接不下来，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办。
昔日艳丽的花朵，纷纷凋落，在风中飘摇，如同雍州一般任人宰割，肆意践踏。
许应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两张画似乎是刚从墙上摘下，斑斑点点透露出岁月摩擦的痕迹。人物衣饰已经完全脱落，画纸层层叠叠，破旧不堪。
杨止歌不堪其忧，漫天的柳絮随着呼吸喘入肺中，止不住地咳嗽，红着眼睛看他。
刹那之间，寒光亮出。
久违的温暖袭来，许应心中非常感激。
可是在床板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若不是修缮新房，还发现不了。
“大哥，不着急。”还未伸出的手被许应压下。
母亲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受了什么委屈，都只能一个人扛着，永远隐忍，永远克制。
宋静慈的小像就端端正正立在几案上，宋琢玉去井中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
“若是修好了，您就拿着这单子，找我，咱们钱货两讫。”
可是许剑知没有。
这渺渺人间，再无处可去了。
] “你那画都破成那样了，这许老板又不是个神仙，怎么给你修嘛！”周围的人调笑着，对中年男人道。
她妙语连珠，一连三问，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墨迹干了，散着淡淡的清雅。他把花平铺在纸面上，一起折好，放入袖中。
“不怎么样。”贺长龄无心注意形象，趴到桌子上，道：“她生病了。”
他第一次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那双眼睛没有干净清澈，告诉他，累了的话也要开心一点。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歪头靠着桌子，如同孩提时代靠在她的膝 头，静静地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事情。
贺长龄扣着自己的指缝，道：“经过我手，就是再严重也不严重了。”
住持看着他长大，特许每年的这一天，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寺庙的偏殿。
盖章，落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宋琢玉的思绪回笼，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盼望着明日的到来。
许应拿出马蹄刀，沿着盖章的地方裁剪下来，递到男人的手中。
《明明明月照前身》
鞑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安宁的雍州竟沦为人间炼狱。
譬如这个男人的“祖宗”。
才下过大雨，天空碧蓝如洗，许应回来的时候，万里无云。
宋琢玉望着她的背影，怔愣着出了神。
......
“多少钱呀？”男人的手搭在柜台上，低着头扣着桌上的陈年墨迹。
“既然这样，申时三刻，你自己去和宋琢玉解释吧。”许应佯怒，用力踹了踹罪魁祸首的椅子。
时候兵荒马乱，待宋琢玉回家，入目所见，皆是断壁残垣。
他将那朵飘落的花放到手心，花瓣薄薄的，像是绸缎一样光滑。就好像是容许许剑知的一番话，落在他心里，默默生根发芽。
“好吧好吧，我去说。”贺长龄一想到要爽约宋琢玉，心里就一阵发怵。
在众多嘈杂的声音中，许应沉声道。
朝廷割让雍州的前几个月，宋静慈似有预感般，把宋琢玉托付给了朋友，一人转身上了战场。
......
“砚北楼”在四月初八这一天正式开业。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一汪清泉。
砚北楼没有像样的烛火，散去了门前的热闹，只留下的一片伶仃和孤寂。
乡亲们的口口相传，加上雍州从未有人从事这一行当，因此开业这天，人倒是比许应想象的要多。
松涛阵阵，云霞朵朵，宋琢玉拂去肩头的落花，怀揣着期待，静候许应的到来。
“怎么想都挺划算的，是吧？”
雍州城内到处都点了灯笼，遥遥望去，灯火通明，连城一片。
许应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我也没有这么惨吧。
许应这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现在再去找宋琢玉，那回来的时候，怕是要入夜了。
来她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既然要修，修的肯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
脚步声没有停下，许应闻声望去，是一个白衣男子。
柳絮飞扬，贺长龄去的不是时候。
宋琢玉的视线有些模糊，泪水透过眼眶流下。
她把许应夸得天花乱坠，许应有点心虚，几次想打断都被她抬手制止了。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两幅重彩肖像，翻了翻族谱，应该是自家祖宗。
“既是手艺人，那肯定只收你做工的费用了。”许应的眼睛里闪着光，拨了拨手里的算盘，递到男人眼下。
如今取得的种种成就，皆是他一刀一枪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母亲死于敌手，故而在他心里，为国守城，是应尽的责任。
宋静慈安静地躺在床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与宋琢玉的身量相当，却少了几分他的沉静。来人脸颊上有一道细疤，几乎就要毁到眼睛，散发着狠厉的气度。
许应只好放下自己手头的活计，快步起身迎了上去。
好在是个能工巧匠，能将书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沈芊瞧出众人的心思，道：“这公子的手艺是家传的，在中州可是数得着的。”
钟声敲了四遍，山寺落进黄昏里。僧人挂上了灯笼，暗色的灯光为林间的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自己养着他完全不是问题，无非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只要许剑知对他讨个好卖个乖，说说自己在梁州遇到的艰险，越惨痛越好，出于同情和悲悯，他自然会收留他。
贺长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是吧？”
“十日后，您来这找我收取。”许应笑道。
还有玩笑的功夫，看来没事。许应放下了心。
沈芊扯过她的袖子说，许公子你是不是傻，在这谁认识你，应该越惨越好。
许应来得快去的也快，衣袂翩跹，掀起一阵风，落花飞旋，静静地贴在还未干的墨迹上。
可是明天还要开市呢。
男人点了点头，收下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许应又拧着眉头想了想，刚放下的心猛然又悬起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越过伤亡的百姓，一个人回到了自己和母亲住的地方。
“你在天上可要亮一点，我怕我找不到你。”
言辞切切，听得人潸然泪下。许老板走投无路，身世浮沉，伶仃孤苦，套了饥荒又遇盗贼，凄苦异常。好不容易逃到了出来，身无分文，吃饭都成了问题。
周围的人看着许应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了看残破的画，不禁感叹道，坏成这样也能修好？
“当然能。”
他从十岁开始，便过上了无父无母的生活。长久飘零，无依无靠。他心思重，又不善与人交往，饶是贺长龄那样的，有时也受不了他。
“况且修好了也不贵，修不好还倒赔，是吧？”
他伸手展开一幅画，又看了看许应，不容置喙道：“就今天，就现在。”
男人拔剑出鞘，剑光猎猎，许应毫无防备，情急之下拽过他手上的画，迎面一挡。
每年的四月初八，宋琢玉都会来济源寺看他的母亲。
“今天已经很多了，不收了，您想要的话，明日再来。”许应坐在凳子上，劈里啪啦地算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提醒道。
画裂成两
富贵人家敬惜字纸，自然有专门的房间保存书画，分门别类，不让字画沾染潮气。
他在院中大喊着母亲的姓名，却等不来一声慈爱的回应。他慌了神，满院子去找，最后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贺长龄看着她地眼睛，泛起对病人的心疼。只好把自己想说的咽回到肚子里。拿出大医的风范，又给她瞧了瞧病。
男人低头看了看，许应要的也就是一顿饭钱，当即掏出钱袋准备面清。
在最后一片阳光落下之时，许应就挂上了打烊的标识。
不对呀，这人已经按照自己的名义约好了，杨止歌生病不去，岂不是要自己赴约。
“可严重吗？”许应知道有人会对柳絮过敏，不知道杨止歌是不是这样，便有些担心，问道。
“在下初来乍到，多谢诸位的信任，只是您还不知道我技艺如何。”许应从柜台里取出一叠单子，道：“若是我给您修坏了，便付三倍的赔偿。”
沈芊见她命途多舛，有心照顾她的生意，开业前几天就已经在十里八乡大肆宣扬过了。
他不是不知道逝者已逝的道理，可这苍茫人间，只剩他一个人。
他讲着讲着想起来，突然又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我过得也还行。”
她去找贺长龄，告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家都说是，沈芊就说，既然是的话，还不来多关照关照砚北楼的生意？
“如何呀？”
“这个能修不？”一个中年男人掏出了两张重彩肖像，“啪”地放到桌上。
不过他一向报喜不报忧，不谈自己的眼疾又重了，几乎分辨不出颜色，也没谈自己被撤职，如今只剩个虚职却还得管着一城的事务。
她在学校时，实践上手修复的机会并不多，还没见过毁坏如此严重的画作。可今日是她第一天开张，若这都接不下来，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办。
昔日艳丽的花朵，纷纷凋落，在风中飘摇，如同雍州一般任人宰割，肆意践踏。
许应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两张画似乎是刚从墙上摘下，斑斑点点透露出岁月摩擦的痕迹。人物衣饰已经完全脱落，画纸层层叠叠，破旧不堪。
杨止歌不堪其忧，漫天的柳絮随着呼吸喘入肺中，止不住地咳嗽，红着眼睛看他。
刹那之间，寒光亮出。
久违的温暖袭来，许应心中非常感激。
可是在床板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若不是修缮新房，还发现不了。
“大哥，不着急。”还未伸出的手被许应压下。
母亲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受了什么委屈，都只能一个人扛着，永远隐忍，永远克制。
宋静慈的小像就端端正正立在几案上，宋琢玉去井中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
“若是修好了，您就拿着这单子，找我，咱们钱货两讫。”
可是许剑知没有。
这渺渺人间，再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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