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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若风在原地顿了顿，没有伸手回应，而是往前走近几步，自然而然把陈芸伸出的手臂按下。他坐在榻边凳上，示意家仆们把桌子搬过来，把早饭铺好。

    柏若风把勺子筷子分好，示意她动筷。

    陈芸说起这事，放下筷子，愁得吃

    天色将亮未亮，阿元揣着手取暖，“那不巧，侯爷现在还在军中没回。我来时，见世子出门去了，似是军中有要事。”

    “莫要这般说，爹听到了会生气。”柏若风给她拍着背缓解，不赞同看着她。

    他忙关上门, 搓着手哈气，“少爷, 我还以为您不在呢，正打算进来收拾。别站窗口了。嚯！这里太冷了, 比不得京城, 我昨晚冷得硬是没睡着。”

    他朝门口走去，阿元连忙打开门，寒风趁机呼啸冲进来，阿元连忙从衣架上拿下件大氅给少爷披上。

    “娘——”柏若风拉起她手腕，轻轻晃了晃。他眉目低垂，颇有些委屈道：“孩儿喜欢长安。”

    倒也不是会怎样，就是怕呆久了舍不得离开。柏若风放下公筷，揉了揉自己微红的额间，有些无奈地笑着，嘴上为自己开脱道：“今年路上大雪，延误了些许时间。”

    崇德十八年冬, 正值新春期间，纵使比不得京城的三千灯火、火树银花，北疆三城有独属于自己的喜庆。

    柏若风话音刚落，就见陈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像又长高了些，过来给娘看看。”陈芸朝他伸出手，摊开的右手掌心，并不如柏若风在京城见到的深闺贵妇那样是柔嫩白皙的，相反，上面遍布茧子和伤痕。

    “若风，你回来了。”她眉眼弯弯，仿佛柏若风只是出去了几日，而不是一年。

    这是柏若风唯一求过他们的事情，她岂会不允，生怕二儿子生起气来，真与自己疏离了。陈芸叹了口气，把小菜往他那推了推，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罢了罢了，你和我说说，平日里你在京城都做些什么吧。”

    “我忽然发现，你人真好。”

    半晌，他抬手回抱住红衣少年，肘弯圈过少年的腰身，掌心小心翼翼搭在腰带上。那褐色的腰带还不如他一掌宽。

    柏若风想起昨夜他披星戴月赶到时，柏云起竟孤身在门口等着。

    柏若风一惊，勒住马绳，马儿嘶鸣，在原地烦躁踏步。“大哥？天这么冷，你怎么在这？”

    “那我去给娘请个安。”柏若风思索着。

    他现在和方宥丞不就是兄弟一样处得挺好的吗？可见不能尽信。

    他活动的动静很大，跺着脚把地板踩得嘎吱响, 拎着热水走过来。

    将近二十的青年身量修长，气宇轩昂，一双潋滟桃花眼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哪怕在京中各世家公子中，也是叫不少贵女倾心的存在。

    走在前边的柏若风回头，很是不解地看着驻足不前的人，问：“怎么了？”

    再且，有些预言若能轻而易举说出来，还真的能发生成为现实吗？

    第34章 新春

    灯笼的光很微弱，烛火在昏暗的街道安静亮着。

    柏云起风淡云轻道：“给你留门。”

    陈芸听了会儿，眉头越锁越紧，她犹犹豫豫，“你平日里和太子玩得最好？”

    “去厅里。”柏若风茶褐色眸间起了暖意，“去见见爹和大哥。”

    柏若风骑着马进城，一路直奔侯府，夜色朦胧，他没发现门口立着个人，还纳闷怎么家里不关门。

    “加了，还是冷。看来得重新适应适应。”阿元把热水放到桌上，挠头，左右看了看，问：“少爷早饭在哪用？”

    “是有些冷。”柏若风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出面上的冰冷之意。他把窗户拉上，低头捏了捏自己冰冷的指腹，“那你起来给自己加被子了吗？”

    陈芸欲言又止，柏若风眼睁睁看着她满面愁云，故作不知，笑得单纯。那笑容仿若能驱散阴霾的暖阳，“娘，怎么了？”

    跑马？方宥丞面上的笑容消失，浑身一僵，立在原地，怎么都拉不动了。

    陈芸扯着唇笑了笑，“还能如何？总归死不掉，就是折磨人。”说罢用帕子掩唇咳了几声，咳嗽声深深浅浅，喉间溢出无法自控的粗喘。

    扑来的温暖立时叫方宥丞手足无措起来，连同呼吸也乱了。

    方宥丞怔然，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陈芸努力从脑海里搜刮着为数不多的关于皇室的信息，忧心忡忡问：“太子年岁好像和你差不多……不对，好像比你大一些，那应该已经弱冠，可有妻妾？”

    昏暗的榻上半躺着一个妇人，哪怕在屋内也穿着厚厚的衣物。一头乌发掺了银丝，她唇色苍白，然而精神极好，见到今年才弱冠的柏若风时，眼里更是发着亮，比外边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晨起时，他用冷水洗漱，打开窗户, 外面正下着雪，荒芜的庭院覆上一层白色。许久不见雪景，如今再看别有一分趣意，他于窗前静静立了会, 听到开门声才回过神。

    在柏若风眼里，明空大师为人神神叨叨，解释个事情云里雾里说不明白，实在不可信。镇北候夫妇之所以信，无非是因为护国寺的虚名。

    “目前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吧。”柏若风坦然道，“我离开京城时，听说陛下有意给太子赐婚。”

    等屏退了人，一直暗中打量着陈芸的柏若风开口担忧道：“信里说您前几月中了一箭，伤及要害，身体现在如何？有好些了吗？这次我从京城带了不少陛下和殿下赏赐的补品，都存在仓库里，等大夫看过后，再想想怎么给您补身子。”

    面对这双清澈的眼睛，方宥丞嗓子干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磕磕绊绊心虚不已道：“没、没什么，走吧。”

    陈芸缓过劲来，却无视面前的碗筷，只亲昵地拉过柏若风的手，视线没有错过对方僵住的身躯，“倒是你，从小就不和我们亲近，如今去了京城，心更是野了。给你去了那么多封信，只回了寥寥几封，年节好不容易回来，还非要踩着除夕夜到。你啊！在家待久些会吃了你还是怎样？”

    “是啊。”柏若风漫不经心应了。

    “他啊，他什么时候不生气？像头凶巴巴的大黑熊一样，往那一站，再淘气的小孩都不敢放声哭了。”陈芸看似抱怨，然而面上神情显然放松了不少。

    敲了几声没人答应, 阿元推门进来见到柏若风，着实惊了下。

    直到发现屋门边上的漆黑‘雕像’动了，脚步匆匆朝他走来，从阴影里抬起的俊脸带着喜意，发上掺了雪粒，黑白相间。他仰头看着马背上风尘仆仆的人，喊道：“二弟！”

    他们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也对。”柏若风毫不谦虚。他轻笑一声，撒了手，转而拉着方宥丞往山下跑去，风吹过山林，卷起两人衣角缠在一块。

    陈芸沉默半晌，见柏若风满眼乞求地看着他，终归忍不住软下心肠。

    他带着阿元进了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房间，就走这一小段，便迫不及待把身上厚重的外套除下，跺脚抖掉雪粒，喊道：“娘，你用早饭了吗？爹他们去营里了，我陪您吃点？”

    陈芸看向窗外，沉默半晌，忽然提议：“北疆离长安城终归太远了，这次回来，干脆就别走了。七年了，再怎么呆也够了吧，回头我让老柏上书求求陛下，这太子侍读没有做一辈子的道理。做了这么些年，不见给你封个什么官。”

    头回被催婚的柏若风还没反应过来，他慢吞吞眨了下眼，似在思索。长睫一颤，抬起眼皮时，浅眸笑意犹存，“娘太心急了，大哥的婚事还没定，哪能先定我的？”

    柏若风自北疆长大，原先肤色并不白，叫人一眼看去，是带着些野性的俊朗。就像柏云起般，谁见了都觉得是亲兄弟。

    方宥丞垂眸，敛下复杂思绪，“一直陪着我的不是你吗？此话当由我来说才是。”

    室内传来应声，还有阵阵压抑不住溢出的咳嗽声，显出屋主人身体多么虚弱。柏若风皱眉，脚步急了些，绕过屏风走过去。

    林间留下肆意的笑声，“走走走！难得你今日出宫，我们好久没去跑马，今日索性玩个痛快！”

    侯夫人到底是战场磨砺出来的巾帼英雄，其名并不输于其夫。

    间隔了一年，庭院景色有些许变化。柏若风左右看了看，才认出路来。

丞。

    “什么？”

    如今去京城呆了七年，皮肤养的白皙光滑，和京城的世家公子无甚两样。大氅黑灰的毛领衬得他脸好像在发光，如月般笼着一层光。

    “那可多了去了。”柏若风喜笑颜开，他笑容里洋溢着纯粹的开心，喋喋不休起来。边说着琐事边给陈芸舀粥夹菜，希望她能多吃些。

    她抬起食指点了点柏若风额头，把柏若风戳的直往后倒。

    笑容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陈芸目标转向了他，“若风这几年在京城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尽管和爹娘说，我和你爹会准备聘礼，好早日上门提亲。”

    须臾，他想到什么，笑了笑，冲柏若风道，“欢迎回家。”

    京城四季如春，往北却越显寒冷, 尤其路上积雪, 马匹难行，耽误了行程。柏若风昨夜才从京城赶回来, 正好能赶上侯府的年夜饭。

    当时雪才停，柏云起披着深黑大氅，挑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堆雪埋到他靴面上，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然而在陈芸眼里，柏若风显然只是当年襁褓里的柔软婴孩罢了。

    街上家家户户挂了红灯笼, 门窗擦得干干净净，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一张张笑脸，给这常年被战争阴云笼罩的边陲小城染上鲜活颜色。

    柏若风偏头蹭了蹭方宥丞鬓边，叹道：“殿下。”

    他知道对方担心什么，正因知道，因此一直只把预言当谬论的柏若风没忍住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