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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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斐尔德说的也没错。他不用想逃走了，那完全不可能。

    他拿起那管魔血，走到了镜子前，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而他晕倒的地方附近，就是魔界最混乱的城池——弗拉明多戈。那是罪恶之城、享乐之城、放纵之城，是魔族所有恶劣秉性的集合与放大。

    门居然一推就开，一个侍从迎了上来：“先生，我叫怀特，是大人的侍从官，大人令我听从您的吩咐。”

    希尔维亚默然。对方说的是那柄银月匕首，在对上巨蛇的时候，他拿出这刀，想要冒险攻击蛇的要害。

    魔族垂头看着这样的希尔维亚。

    男人只是温柔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这是……圣水？”希尔维亚喘息着问。

    魔族的这份笃定没有错。

    那是彻彻底底的净化。

    希尔维亚心里又沉了沉。这个魔族比他想的还要强大。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出乎希尔维亚意料，什么都没有发生。

    魔族告诉他——

    魔族放纵而随意，他们追逐漂亮的□□，以欲望为先导。一个魔族想要得到他，这不奇怪，斐尔德眼里的欲望几乎难以遮掩。

    他一定是魔界仅次于魔王的六位领主之一。

    斐尔德捞过希尔维亚流泉一样的长发，在手里慢慢抚摸。

    所有的建筑都仿佛蒙着一层银色的纱，由远及近弥漫着淡淡的辉光。泉水从房屋的间隙错落流淌。微风拂过，月桂树花叶纷繁，淡黄的花朵盈盈落进晶莹的泉水里。

    那水浸透了长发又在肌肤上蜿蜒。令人惊讶的是，水所过之处，黑发仿佛被洗去了颜色，渐渐褪成了浅淡近乎于银白的淡金色。

    转化的时候，即使他那样混乱和无力反抗，这个优雅又偏执的魔族也只是低头长吻了他的额头。而昨夜，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银月的光透过落地窗，涌动在昏暗的卧室里，描摹过仿佛浸着水的地面和铺满丝绸的眠床，最后攀上魔族怀里那个人类的面庞，在他眉眼间辗转停留，像一个情人间的恶意亲吻。

    他俯身过去，将拇指碾在希尔维亚的下唇上，轻轻地揉弄。他的举动让希尔维亚皱起眉，深呼吸垂下了眼睫。

    他知道魔界会有圣水，魔族用圣水做最可怖的刑罚。任何魔族都沾不得圣水，顷刻就会被腐蚀融化，最后什么都不留下，死后也不能化为鬼魂。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侵蚀状态被解除，希尔维亚简直睡了他来到魔界以后最好的一觉，第二日正午才醒过来。

    他果断找到机会逃走了。可是被强行转化成半血的痛苦始终没有放过他，魔血的侵蚀时不时就会发作，让他宛如即将死去一般虚弱疼痛。

    玩偶？什么恶趣味的魔族。

    那睫毛下的眼眸深不见底。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不可能流露出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接近癫狂的痴迷和沉醉。

    然而，希尔维亚没有遭受这些，因为斐尔德捡到了他。这个不知道来历但是强得可怕的魔族，把他带走关在了自己的卧房中，强行把他转化成了半血。

    希尔维亚面

    刚经历了侵蚀灼烧，又被冰凉的圣水浇透，希尔维亚不受控制地细细发抖，浅金色的长发在地面铺陈蜿蜒。

    一个长相漂亮的人类，手无寸铁地昏倒在弗拉明多戈，简直是必死无疑，而且，死前还要经受噩梦般的折磨或者玷辱。

    如蒂娜教授所说，半血的转化会唤起一种暧昧的冲动。她们一定无法相信这种情况。

    “希尔，你求我。”

    但是斐尔德的言行却与他展露出的欲望背道而驰。

    斐尔德没有回答他问出的问题，希尔维亚也就放弃追问。他安静地在地面上伏了下来，缓缓地调整呼吸。

    美得像梦。

    地面上的水迹清晰反射着月光。那是对魔族来说可怕更甚于剧毒的东西。但是斐尔德居然能无所谓地看着那一摊水迹，操纵着火魔法把它蒸干了。

    他们一跪一立，一个狼狈一个优雅，落差分明。

    正对着这面落地窗的是繁复的庭院和清泉池，脚下低处则铺开了精致错落的建筑群，简直是一座宫殿或者城堡。

    在魔界的王城，除了魔王有自己的宫殿外，只有领主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斐尔德能在王城拥有这样的一切，加上他展现出的魔力，他的身份毋庸置疑。

    希尔维亚触上他的眼神，脊背一麻。

    然而依然没有收到应答。斐尔德俯视着这个痛苦而漂亮的人，无奈地笑了笑。

    那毫无疑问，是斐尔德留下来帮他重新转化为半血的。

    希尔维亚漆黑的睫毛扑簌，如浸了水的蝶翼。他咬紧了下唇，牙关战栗，一个字也不愿吐出来。

    落地窗外，笼罩魔界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整个建筑的全貌顿时铺陈开来，华丽得令人咋舌。

    如今，最让他难堪的代价还是躲不过去。

    斐尔德背对着窗，月光漫过他的后背，残忍冰凉地投射在希尔维亚脸上。他又重复了一遍。

    最能刺激到魔的快乐，可不就是渎神。

    只身一人来到魔界，身上只有微薄到几乎没有的魔力，他早已经设想过自己需要付出的各种代价。

    斐尔德俯视着这样的他，轻轻喟叹。

    魔血侵蚀带来的剧烈痛苦让希尔维亚甚至没有力气抖掉眼睫上的冷汗，他皱着眉，难受地软倒在地上，苍白的额头触碰上冰凉的地面。

    他仰头喝掉了。啪地一声，空容器落在地上摔碎。他死死掐着手心，在剧烈的颤抖下跪在了地上，倚着镜子忍受着被侵蚀的疼痛。

    像是不顾一切要摘到一朵花，迫不及待要吮吸一颗浆果。又像信众瞻仰神明，甘愿虔诚地跪下亲吻神的脚背。

    恢复力气以后，他简单洗了澡，从衣物间里挑了一件不太扎眼的，穿上以后尝试去开门。

    斐尔德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欣赏他被冷汗浸湿的鼻尖和鬓角，温柔地捞过他沾在脸上的长发，理至耳后。

    他几乎以为自己之后都需要忍受这样的难堪，原来，圣水能够洗掉他的魔化状态吗？

    他根本爬不起来，只能撑起胳膊，仰头，透过沾满水珠的眼睫看着拿着罐子的男人。

    希尔维亚被放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失去支撑，浑身无力，只能喘息着缓缓跪倒，被迫仰头看着面前的魔族。

    人界是不可能有这种景致的，维持这种阵仗需要巨大的魔法阵，每时每刻都吞噬着维持者难以想象的魔力。

    这一次，斐尔德没有强制给他灌下去，他仿佛笃定了，事到如今，希尔维亚不可能继续做人类了，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半血身份。

    他叹息：“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会一直关着你的，为什么要逃呢？”

    “斐……斐尔德？”

    “你逃走的时候，偷走了我的匕首。”斐尔德靠在他耳边，声音如丝绒般优美，“这是个错误。因为匕首一出鞘，我就会知道你在哪里。”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魔族愉悦地说。

    他爱极了这幅模样。那么干净，那么圣洁，像一位神明，偏偏掉进了魔族的掌心。

    《掉下神坛后成了魔界一枝花》

    魔血的侵蚀因为这水的清洗而终于停止了。焚烧一样的痛苦渐渐消散，希尔维亚艰难地一寸寸放松身体，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气。

    “算了，对你，我愿意纵容。等着。”

    这才是希尔维亚的本来面貌。

    “希尔，你很痛苦。”他说，“求我。我来帮你缓解魔血的侵蚀。”

    他出去，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回来了一罐清澈无色的水，泼在了希尔维亚身上。

    他爬下床，摸黑找到印象中窗帘的位置，然后一把拉开。

    这不可避免，因为他身上并没有其他趁手的武器。

    最神圣灿烂的淡金色长发凌乱地黏上颤抖湿润的面孔和浸得冷白的肌肤。浸了水的同色睫毛透亮晶莹，仿佛天生该有晨光在其上留连。最后眼眸也褪成了浅浅的灰蓝色。

    “我的名为斐尔德。我要你做我的玩偶。”

    这个事实让他微微放松。

    没有任何犹豫，希尔维亚拉上了窗帘，只留了一点缝隙，放进来窄窄的一段月光，勉强照见室内的东西。

    这句低语施加了魔法。希尔维亚立刻就昏沉沉，慢慢沉入了睡眠。

    他伏在湿透的地面上，通身无比疲惫。

    但是他仍然不懂这位大恶魔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是在魔界的边界遇到的斐尔德。那时候他刚费尽心机离开人界，遍体鳞伤地昏倒在荒野之上。

    月光下，他近乎全然剔透，在黑暗的魔界里，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无辜与圣洁。

    圣水没有融化我，原来我还算是一个人类……他静静地想。

    不过无论斐尔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不会                                                影响他要做的事情。他不会答应斐尔德的要求，但送上门来的价值必须利用。

    月光洗过希尔维亚的眉心和淡金色的长发，他看上去面无表情。

    他推开身上纯黑色的薄被，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镜子里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孔，然后疲惫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转身，看向了桌子——那里有一管颜色已经变成黑色的魔血。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发白，艰难地擦掉睫毛上的冷汗，睁开眼，浑身又变成那副漆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