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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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万块。”李佩央咬了下嘴唇说。

    留下刘经理和烟店老板面面相觑，“哪种工作啊？我找的是正经服务员。”就是人必须机灵会来事。

    37号。

    李佩央站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根本不敢靠近他，她低低地说，“我妈妈，她最近转到这里的医院，要做手术。她之前——”

    不过，这个...“这是，什么钱？”她谨慎地小声问。

    他想让她直接放地上，但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先缩回了手。她退后两步说了句“抱歉”，跑下台阶，先把烟放到一边，从车筐里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又拿出一个纸袋子。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部手机正在打电话。视线扫过她举起来的小拳头，周庚礼挑眉，把手机摁掉。

    就在这时，门自己打开了。

    她来到这个大城市读书，才一年。很多新鲜的东西她见过，也有很多她根本接触不到。

    李佩央也蔫。

    她一溜烟跑了。

    刘经理大肚肥肠，李佩央第一眼就不信任他。

    接着那道高大的影子一步步接近她，李佩央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个钱包，亮晶晶的钱包扣在阳光下刺得她眼睛痛了一瞬。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要不敲一下门？反正是这家，她送到就可以走了吧。

    “什么难事，说吧。”

    进屋后，周庚礼姿势随性地坐在了茶桌后面，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攥着开瓶器，拧开一瓶红酒。

    气愤之际，周庚礼回头看见桌上的一盒烟，顺口冷嘲道：“今天给我送烟的小姑娘都比你养的那些猪有脑子。再有下次，你就直接领钱滚吧。”

    她也只能等。

    他抛下这句话，下午就飞到了国外谈生意。

    可在她走后，周庚礼却发了一通火。原因是他手下一个经理请生意伙伴吃饭，服务员竟然把酒洒人家身上了。

    他不是。

    他走后，李佩央快速地套了个不起眼的袋子把钱裹了起来，一路担惊受怕地推着车跑到最近的银行。

    烟店老板娘憨笑，指着李佩央背影说，“老实孩子一个。您是大老板，别为难小姑娘了。”

    听者有心，这位姓刘的经理辗转打听，还真找到了李佩央送货的那家店。

    “美金？”他下意识地问。

    他说的倒酒在她眼里跟陪酒没什么区别。

    但那毕竟是五万块。零几年，救命钱。

    不是的。李佩央赶紧放下手，还局促地把手藏在了身后，“您订的烟。”她把两条中、华递过去。

    更不幸的是，她没相信他只是心情好才施舍她点小钱。她真以为他善良、是个好人。

    李佩央又看了一眼小灵通上存的地址，对照眼前的门牌号。确认是这家。

    赶紧滚吧，真碍眼。

    他同意了。

    “Have a nice day。Lady。”临走前，他说。

    这场等待是漫长的，李佩央拿出手写的单词本，站在太阳下边等边背。下周又要考四级，英语一直是她的弱项，去年她就没考过。今年一定要过了，不能再浪费报名费了。

    “不是，小姑娘，我们的工作就是提供服务，在私人会所里倒倒酒、端端菜什么的。我们老板推荐你，我才来找你的。”

    无他，他有点洁癖。

    所以，第三次，她再来时，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那天，他心情非常差。她撞枪口上了。

    而且那事他早就忘了。他只记得那姑娘穿得很土气，连长什么样他都忘了。

    好在，他心情不错。那晚出奇得好。

    私下买烟，还让他碰上了。周庚礼想，行，他回头再给他们爸妈打电话，来个一锅端吧。

    犹豫片刻，李佩央踏上台阶，对着这扇朱红高门举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她仓惶地拒绝，连连挥手，“我不做那种工作。我去送货了。”

    这也不能怪他。几万元，这数字就没怎么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他最近和钱打交道，还是和人合作在西非搞成了个煤矿，第一期投入就是两千万美金。利润更不必说。

    在茶桌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是谁呢？

    闹了半天，一群毛头小子是想借他这地，干点他爸妈不让干的勾当啊。

    李佩央低头跟着他进门，差点被他家的高门槛绊倒。

    周庚礼扫了两眼她鼻头上的汗珠，腋窝处深色汗印，以及干巴微黑的手。

    2005年夏——

    噢，应该是周钰那个臭小子。他表哥家孩子，喊他表叔。这小子知道他今天要走，跟他说了晚上想借他这地跟同学玩一玩。

    想起之前刘经理跟他的报告，周庚礼知道这姑娘是真遇到难处了。

    “周先生...”李佩央怀里还抱着书包，夜色很好地掩盖了她的惭愧和紧张，“我来，是您的下属...之前找我，说有一份工作，我可以做。”她没有那个人的电话，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她从小电驴上下来，拿出前面车筐里的两条中/华烟。她先是给雇她送货的烟酒店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她已经到了。接着老板再给买家打电话。

    那时候，周庚礼就看出来了，这姑娘脑子很机灵，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一般，还能进能退的。

    “钱我给你，你也不用还。”

    他什么时候抽烟还需要订了？

    路人施舍路边的乞丐都比他有耐心。

    “是。”周庚礼想了想，人家可能真没送错，但也真不是他订的。

    “你手下养的都他丫是饭桶吗？！”

    他刚要伸手去接，伸一半，停住了。

    李佩央深深鞠躬，对他感激地连说“谢谢”，他都没转身，更没理会。他给小辈的压岁钱都比这多。五万块和五块，没区别。

    李佩央知道，这是小费。她平时最爱跑远路给这些胡同的四合院送货，就是因为总会有小费。几个胡同的路她都提前背熟了。

    “行了，知道了。”周庚礼没耐性地打断她。这世上凄惨离奇的事多了，反正解决途径也只有一个，“需要多少钱，我先给你。”

    所以他今天高兴，当做慈善了。

    “Dollar。”周庚礼有些无奈，看着她质朴、或者说土里土气的一身，直接把钱塞进了她车筐里。

    正常情况下，大概五六分钟，就会有人开门来拿，但这次，李佩央等了十分钟都没见有人出来。她只好又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刚刚电话没拨通，让她再等等。

    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周庚礼看一眼就记起来了，他笑着逗她，“今天来送什么啊？”不是要送自己吧？

    李佩央刚要上车，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准备弯腰查看时，身后又传来不加掩饰的男人笑声。

    周庚礼看着这两条烟皱眉头，“你送错了。”

    “我们什么仇啊，小姑娘？”他声音低沉磁性，又懒懒的，“大热天的，你上门来打人？”

    存完钱后，李佩央看着存折上的数字，诧异地捂住了嘴巴。原来单词书里的dollar，这么值钱。而且他的声音...李佩央想起他说英语时的发音，和她在听的英语听力几乎没差。

    李佩央眼睁睁看着他随手打开一个柜子，里面都是红色，他从里面拿了五叠出来，放到她身侧的桌子上。

    不过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想起来了。因为他在家门口又看见她了。

    后来，周庚礼再记起这经过，太不幸了。他想，李佩央遇上他太不幸了。

    她真是幸运啊。她那天喜出望外地想。

    六月末，太阳正暴烈的时候，树上的蝉都被晒蔫了，鸣声有气无力的。

    李佩央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算了，你直接——”

    “拿着，换辆车吧。”男人掏出一叠绿色的钞票递给她。

    周庚礼闻言抬头，这才看清，灯光下，小姑娘的局促不安有多明显，双脚并拢站立，好像在军训，连头都不敢抬。

    那年他挺浑，但浑得还算有礼貌。李佩央对他第一印象不差。

    刘经理无奈走了。后面，周庚礼回来，他还跟他汇报了这事，以表忠心。看吧，他随口一说他都真去办了。

    她把烟放进纸袋子里，戴着手套，把袋子轻轻挂在他门口的雕塑上。接着朝他微微弯腰，礼貌地鞠了一躬，什么都没说，转身要离开。

    “...没错。”李佩央小声反驳，还抬出了“证据”，“胡同37号，周先生。请问您，姓周吗？”

    过了一会儿，脖子开始发酸，额头的汗也差点滴进她眼睛里。李佩央用胳膊抹了把，回过头去看这两扇朱色的大门。

    他在众人面前指着一个比他大快二十岁的男人鼻子骂，对方却只能一直鞠躬道歉，说着“对不起”。

    “我今天心情好，这就是理由。你不用多想。”恰好手机又响起来，周庚礼看了一眼，对她挥挥手，“拿着走吧。”

    她穿着不合身的灰色T恤衫，和一件舍友淘汰掉、送给她的牛仔裤。她是瘦高的身形，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双腿没比竹竿粗哪去。相对紧身的牛仔裤穿她身上还略显宽松了。

    “进来吧。”他把门打开。

    “...元。”她捏紧了手里的背包。

    然而，没走出两步，就听砰地一声，天太热，电动车爆胎了。

    周庚礼看着他，只想到一个字——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