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指桑骂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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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啥时候道歉了？我没听到呀！”

    所以当两人进到邝铁生办公室时，里面只有邝铁生一个人，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也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随后，所长便摔门走了出去。

    高远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倒不是他故意做样子，而是他昨晚真的没睡好。

    但是高远从谭永清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希望自己尽快过去，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所长赶忙踢了吴顺喜一脚，“吴顺喜，来之前我说啥了，还不道歉？！”

    说罢，他又瞪向高远，“高远，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才啦，是不是以为农场离了你就不转啦？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想走你现在就走，还跟我磨叽，那我可真不管啦。”

    高远有些惭愧，笑了笑，点了点头。

    高远虽然是派出所的常客，但对“拘留室”的条件始终还没办法适应，这一晚他在办公桌上简直就是煎熬，直到后半夜熬得实在不行了才睡着。

    邝铁生点了谭永青的名字，找到人之后就把话筒递给高远，“你自己跟他说。”

    自从“大运动”开始，邝铁生这个场长就被革委会主任给取代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场长，但他的实权只局限在两个糖厂之内。而原本属于农场场长的那些权力，现在都是郭常林在行使，包括场长的一些特权，比如说场办、司机等。

    一旁的吴顺喜生怕所长继续追究，便着急要解释。

    所长开门的时候高远睡得正香，被吵醒后缓了好大一阵儿才想起自己是在派出所。

    电话里，谭永清只是很寻常地问了一下高远的近况，丝毫没有提及让他赶紧去二纺机的事儿。

    “高远，吴顺喜来给你道歉了，怎么样，满意了吧？”

    邝铁生气呼呼地离开，所长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瞪了高远一眼，便又把门给摔上。

    到了场长办公室，高远稍稍停顿了一下，把所长让在前面。

    邝铁生此时的眼神就差要喷出火了，他狠狠瞪了高远一眼，又冲所长训道：“我不管你怎么办，明天中午之前把他送去我办公室，要是明天他没来或者还这么磨磨唧唧，你这个所长就别干啦！”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外面的喇叭响了，所长闻声一愣，伸手就要拉高远，“正好，你出来听听。”

    要不是二纺机那边还等着高远的信，邝铁生真想让所长就这么把高远关着。

    如果说前一天利用派出所的罪状可能让吴顺喜“丢官儿”的话，那么后面那条罪状就足够让他“送命”了，而且额还不止是他自己的命，连他老爸的命也得送掉。

    高远句句话都有意无意地让所长跟吴顺喜对立起来，所长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于是立马怒目看向吴顺喜。

    “你现在知道不好工作啦，抓人之前想啥去啦！老早就跟你们说过，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简单粗暴，你这样跟郭小海那帮人有什么区别！”

    广播照例是先放了首革命歌曲，跟着广播员播了一些农场的事情，然后又是照例的语录学习。

    高远听见喇叭声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也没反抗，跟着所长走出派出所。

    去农场机关办公楼的路上，人们看见高远昂首挺胸地走在所在前面，都会心知肚明地会心一笑，等两人走过之后，他们就会聚起来议论两句。

    想想这些年，背上“资本主义复辟”、“投机倒把”等罪状的人是什么下场，吴顺喜可是亲眼所见的。

    没多大一会儿，所长推门走了进来。

    紧跟着，“拘留所”的门被一脚踹开，然后邝铁生和许国保就出现在门口。

    所长这时听不下去了，沉声说道：“行了！就事论事，少戴高帽子。吴顺喜，你就认认真真给高远道个歉，咱俩都得道歉，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此话一出，吴顺喜顿时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拘留室地上。

    派出所没有专门的拘留室，就拿了办公室靠里面的一间小屋子当作拘留室，平时也可以办公，需要关人的时候就把办公物品搬出来，然后挂上一把挂锁。

    看见高远走进来，邝铁生摘掉他的老花镜，沉声问道：“磨叽完啦？”

    高远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顺喜，你用不着解释，你是啥人我比你爹都清楚，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尿。以后你想找我报仇只管招呼，但是高月你就甭想了，我就是让她当一辈子姑娘也不可能嫁给你。行了，今天就这样，场长还等着我呢，所长，咱们走吧。”

    不过高远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是一次恢复自己名声的好机会，另外，他得治一治吴顺喜，没办法，只能委屈委屈派出所和所长，所以不管所长怎么劝，高远就是闭着眼睛不搭理。

    高远是这里的常客，进去之后他反手把门关上，然后舒舒服服往桌上一躺。

    高远这时又补充道：“别忘了还有吴顺喜，没有任何证据就诬告我，他也得道歉。”

    现场的气氛已经完全被高远拿捏住，所长都惊呆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一个场长的身份亲自接高远出来已经够给面子了，高远就算不感恩戴德，起码也会带着笑脸赶紧跑出来。

    吴顺喜感受到了所长的怒意，马上解释道：“不是的！所长，您别听他瞎说。我就是觉得他们家的白面猪肉来历不明，要不是您说是二纺机奖给他的，我现在都不信呢。我这顶多只能算好心办坏事儿，哪儿能说利用派出所呢。”

    他怎么也想不到高远竟然不卖自己的面子，反倒还拿上了。

    “场长，不是我不想出去，是我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出去，条件我都跟所长说了，要是满足不了，那对不起，我不能走。”

    高远赶紧上前接过话筒。

    高远嘴角一撇，“你那是道歉的态度吗？再有，你是冤枉我吗？你就是陷害我，我没让高月答应你们家提亲，你就怀恨在心。先前找民兵，那民兵我认识，你就想着找派出所，因为你知道派出所对我的印象不好，对不对？！你不光是陷害我，还利用派出所来整我。”

    邝铁生瞪大了眼睛，来之前，许国保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从许国保叙述的情况来看，派出所这事儿办得的确有些出格，所以他才亲自来劝高远的。

    如果说吴顺喜的为人高远很清楚，那么高远的为人所长也很清楚，这些年两人打过不少交道，但是高远这两天所流露出来的自信和从容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说这番话的时候，所长甚至有一种高远才是派出所所长的错觉。

    “所长，我知道您和派出所是诚心道歉，但是吴顺喜就不一定了，他现在心里肯定恨着我，往后肯定会给我穿小鞋。不过我不追究了，场里的事儿大，我不会因为一个小人就耽误场里的事儿。”

    顿了顿，邝铁生转过身，看向他身后的所长，不耐烦道：“依他的，赶紧写个稿子送去宣传办。”

    所长明显不愿意，“场长，多大点事儿，用得着么！再说这要是传开了，我们派出所往后还怎么在农场工作啊。”

    也就是郭常林不需要使用特权的时候，邝铁生才能抽空用一下。

    “场长，我~~”

    说罢，所长便毕恭毕敬给高远鞠了一躬，随后他把吴顺喜拎起来，按着他的脑袋也给高远鞠了一躬。

    邝铁生气急，扭头看了许国保一眼，“哟呵，许国保，我错怪你啦，还以为你他娘的跟我撒谎呢。”

    这之后，除了晚上给高远送了顿饭之外，再也没有人找过高远。

    吴顺喜显然不情愿，但迫于所长，他稍微犹豫一阵后便朝高远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冤枉你啦。”

    高远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正色道：“场长，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的确当自己是个人才，我有本事，这个您否认不了。不过我并不是想拿这个当挡箭牌。咱们的祖宗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派出所是执法单位，就应该按规矩办事儿，我不过是行驶自己正当的权力，如果连这都办不到，那我也无话可说。”

    办公桌不够长，根本容不下高远，不过这难不倒他，他把椅子搬到办公桌旁边，双腿就搁在椅子靠背上。

    终于，大概听了个把小时之后，广播员念了派出所和吴顺喜的道歉声明。

    直到第二天早上，所长带着吴顺喜来到派出所，然后把“拘留室”的门打开。

    经过刚才高远一番义正言辞的控诉，现在所长的态度好了许多，他反复跟高远说好话，说以前的时候对他不薄，就当是给他面子，让她这回就算了。

    “怎么的，听说八抬大轿抬你都抬不出来，还非得我来请？高大公子，移驾吧！”邝铁生的声音听上去不怎么高兴。

    “我什么我，要么去道歉，要么你就这么关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他关到什么时候。”训完话，邝铁生双手一甩，背在身后就要走。

    等广播播完，所长叹了口气，“高远，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

    随后邝铁生拿起桌上的电话，摇通之后直接接去二纺机。

    所长小心翼翼上前敲了敲门，里面马上传来邝铁生的声音。

    高远立马接过话茬，“那你就是故意陷害，自己没本事吃白面就眼红我家的白面，仗着你爸是队书记，无法无天，我看你们吴家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想把生产队当自己家后院！”

    聊到最后，高远冲话筒说

    最后所长劝来火了，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小子你非得跟我犟是吧，那好，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住着，老子豁出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高远仔细听了一下，是场长邝铁生的声音。

    高远知道，想凭这一件事就彻底改变自己的名声那是异想天开，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相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摆脱那个人人喊打的混混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