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自找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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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经纪人，被逼成这样，你也不好过吧。”

    繁华都市到乡野深山的景象变化，快得猝不及防，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向人诉说着繁华尽散的南柯一梦。

    方雪穗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永远进不去那个圈子。

    她讨厌街边小摊的烤串不卫生，但吃到珍贵鱼子酱的时候，却咽不下去地想吐。

    建永资本签了对赌，把最大的宝压在了纪漠这位最年轻的顶流影帝身上。

    她厌恶低廉洗衣粉的劣质香精，却对昂贵的大牌香水过敏；

    画饼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相信别人的大饼更是愚不可及。

    在狭窄、杂乱的道具棚内，初桃找出角落里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啤酒递给方雪穗，她们一人一罐地喝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敢帮初桃，因为梁家自初桃的父亲入狱便已败落，而纪漠正火得如日中天。

    阳光自巨幅广告牌反射而来，汗水流向眼睛，如同细小的针尖在眼球表面划过，刺痛中她抬手擦拭粘腻的不适，再睁眼，视线清晰后第一眼便看见初桃的照片。

    有人将她脑袋上最后一根遮羞的羽毛拔下，告诉她，你哪里是跻身上流的金凤凰，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只讨人欢心的鸡。

    手段那么狠，那么不可一世，她想动他，简直是飞蛾扑火，自找死路。

    她倚靠在缺了一根腿儿的桌子边，喝一口酒，点燃一支烟，明亮的火光在昏暗的环境中跳跃，略带凉意的薄荷味儿烟雾袅袅升起。

    可是后来她悲哀地发现，谢梁礼恩赐给她的奢华生活，比无根的浮木还不如，那根本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车行渐远，城市的繁华如同潮水般退去，道路两旁，霓虹灯逐渐稀疏，高楼大厦让位于低矮的民居与空旷的田野。

    盘算了这些，方雪穗见到初桃的第一句话是：“我需要钱，你能给多少？”

    “方大导演，你最近日子不算好过吧。”

    方雪穗想，他那样的人，大概从没有把在他阶级以下的人放在眼里。

    临时搭建的道具棚被各式各样的道具和杂乱无章的线缆包围，棚顶由厚重的帆布和廉价的塑料布拼接而成。

    初桃摊了摊手，无奈地笑：“我还没开口说是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不能做？”

    头靠在大巴的车玻璃上，方雪穗的脸对着内侧，眸光死寂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没有一丝波澜。

    她栽过一次，狠狠地长了教训，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空气中弥漫的烟雾渐渐变得稀薄，却仍缭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方雪穗坚决地道：“因为钱不够，什么事都没法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初桃的围猎，主导人是她亲手养出来的影帝纪漠。

    初桃，原名梁玉，梁家大小姐，是谢梁礼的表妹。她二十岁时自京北大学肆业，拒绝家族资源，孤身闯入好莱坞。二十二岁回国，一年内捧出顶流影后，成为娱乐圈最具潜力的新晋经纪人。二十四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此后五年内，娱乐圈爆火的艺人皆出自她的公司，初桃也因此成为这个圈子最顶级的经纪人。

    冰啤酒兜头淋下，即使洗了热水澡，依然一夜无眠，方雪穗干脆不睡了，坐上最早一班去燕郊的大巴。

    民国戏不好拍，没有钱的话，更难拍，极有可能拍出“辣眼神剧”。

    京北这个地方，繁华又凉薄。

    望着那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方雪穗灌下一口酒，酒意上头，她骂了句：

    她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仰头笑了一声：

    二十四岁的初桃意气风发，如果说她身边风华绝代的影后是妩媚的美，那么初桃就是独一无二的英气的美。

    这世界上谁都可能是天生贱命，但她方雪穗一定不是。

    剧组不能随便进人，即使是山里，剧组也在入口处设了醒目的“非请勿入”标识。

    有个剧组最近几个月在燕郊的深山里拍民国戏，方雪穗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夜幕低垂，烟花腾空而起，沉寂半秒，在同一瞬间猛然炸裂，将夜空装点得如同白昼般璀璨夺目。

    方雪穗笑出了声：“我不信大饼。”

    方雪穗默默地盯着初桃，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觉得帆布袋廉价没有范儿，却发自内心地厌恶真皮的味道；

    几声尖锐的蝉鸣声响起，单调重复，将宁静的夜晚撕扯得支离破碎。

    建永资本投了kk影视，他们要全力捧纪漠。

    方雪穗无声地勾起一抹没有表情的笑容。

    曾经拥有最糟糕开局的她，踩着谢梁礼的肩膀扶摇直上，却在最得意之际，被打回了原型。

    初桃给出一句郑重的承诺：“事成，会有更多。“

    她像一只斗败的被拔光了五彩斑斓的羽毛的孤鸟簌簌发抖，任由水晶坠灯破碎的光影打落在身体上。

    《女主渣化纪实》

    许多年前，谢梁礼在京北最豪华的半山别墅顶楼为她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一年前，初桃的经纪公司内所有顶流艺人宣布解约、独立，几乎在一夕之间，初桃成了“孤家寡人”。

    谢梁礼看着做派斯文，教养风度挑不出一丁点儿不足，又有一张极具迷惑性的温良皮囊，但其实骨子里冷漠傲慢、冷心冷肺。

    初桃很直接地报价：“30万。”

    纪漠如今背后的靠山，是谢家。

    方雪穗下了大巴，发了条信息，顺势坐在入山口处的石头上。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出来接她，七拐八弯地将她带到剧组临时搭建的道具存放处。

    男生得意地跟女生讲：“咱去那个民宿一晚可得800，晚上有烟花看，你多拍几张照发朋友圈。”

    京北不算小，但方雪穗熟知京北的每一处角落，她喜欢乘着观光电梯上下中央商务区的摩天大楼，偏爱在夜色中踏着光影，漫步沿江而建的“灯火长廊”，也热衷于闲逛隐藏在喧嚣背后的老街小巷。

    从京北火车站出来去京北大学，是从五环往内环走。

    方雪穗摇头：“不够，这生意没法儿做。”

    车窗外，被风吹得压弯了的青色稻谷，像极了她夭折的梦，在京北被天之骄子们一脚一脚踩碎的梦。

    白T牛仔裤的女生头倚靠在男朋友肩上，兴奋地点点头，捂着嘴笑，沉浸在幸福之中。

    初桃疲惫地眨了眨眼，突然来了句：

    .

    方雪穗学着她的模样，也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察觉到眼底的涩意，方雪穗立刻用手狠狠一擦，即使是掉眼泪的想法，她都不允许自己有。

    “桃儿，对不住，我搞不死谢梁礼，我不敢。”

    那些梦幻的时间里，她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同谢梁礼并肩同行的爱人。

    排列杂乱的道具架上放着民国时期的军装、警服、旗袍，但衣物老旧，颜色过于鲜艳，角落里堆着快要散架的黄包车。

    她得活着，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沿途能看见城市发展的蓬勃脉动，高楼渐次密集，灯火逐渐辉煌，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现代都市画卷。

    “穗子，我们合作，我弄死纪漠，你整死谢梁礼。”

    任何人画的饼，方雪穗都不信，即使这个人是初桃。

    谢梁礼那样的人，他们的圈子，若是出生在，便在了，若出生不在，那挤破脑袋头破血流也进不去。

    谢氏最近把旗下的娱乐公司都整顿了一遍，并把它们并入建永资本。

    除了几个驻扎在周围的代拍，几乎没有人，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

    “见鬼，我们怎么混成这样儿了。”

    方雪穗只是扫了一眼，脑子里浑然天成的小马达滴滴响起，她立刻判断出这个剧组，很穷。

    建梁资本是谢氏集团投石问路的石子，一旦能成，谢氏的商业版图将再度扩张。

    本能的生理反应告诉她，她装得再像上流人士，那些高级东西只是浮于表面的错位装饰，无法真正与她融为一体。

    初到京北的小城女孩，在沿路的风景看到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希望。

    她输得如同丧家之犬逃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至少她现在又回来了。

    方雪穗旁边座位是一对情侣，男生略显凌乱的短发下是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

    方雪穗曾经深深地仰望初桃，但这并不耽误她                                                现在严重怀疑初桃能不能实现承诺。

    方雪穗的目光穿越略显斑驳的棚顶缝隙，夜空如洗，星星点点，山里的星星格外纯净、漂亮。

    这种剧组的艺人要么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要么是不温不火的老演员，同这些艺人一起跟组的经纪人自然也处境艰难。

    方雪穗到京北大学报道的第一天，带着大包小包从拥挤闷热的火车站出来。

    谢梁礼的二伯虽然退了，但人走茶不凉，谢氏集团这几年发展态势愈发猛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不约而同地坐下来。

    初桃的面容晦暗、模糊。

    她当年在这里读书时，最讨厌坐黑漆漆的隧道里看不见光亮的地铁，最喜欢能将繁华街景尽收眼底的公交车。

    相比之下，初桃的沉默倒有一种理智的意味。

    而自京北城市中心灯火阑珊的酒店启程，转向燕郊的旅途，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致。

    方雪穗透过白色的烟雾看见初桃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听见她疯狂的声音：

    烟火升至顶点的那一刹那，他们在绚烂的光影中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