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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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不仅不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还是没有，有些烦……这烦躁像火石，立马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因鲛人而起的烦躁点燃了。

    鲛人不仅开心时喜欢拍尾巴，偶尔情绪格外激动时也会，他悄悄抬了一下脚，权作发泄。转而笑眯眯地拿出一个坠子，金线掐丝，内里包着一颗硕大圆润的鲛珠，底下还垂着长长的金穗。

    下一颗，就该轮到漆瑭的那颗了吧？

    易昀捏鲛珠捏得好好的，突然又不开心了。

    “鲛珠珍贵，我已妥善保存起来了，并未戴在身上。”

    鲛人入海，游速快至残影。

    所以将她变成猫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拽了拽她脸颊两侧长长的猫胡须。

    为防再生事端，漆瑭掩在桌下的脚轻轻别了易昀一下，暗示他别冲动，然后接下两颗鲛珠，道谢了事。

    可是他本来就没想过，那一颗能完完整整地陪在漆瑭身边，从一开始就是障眼法罢了。

    鲛珠本身清冷润泽，而那些装饰物却华丽张扬，金光灿灿。

    这说明什么？

    “啊，竟是如此吗？”润青顿时觉得像吞了一只臭蟹那样恶心，“不过……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漆瑭你。”

    “好……好看。”漆瑭有些走神地想，这么大的鲛珠，这得是多大的一滴泪……也不知道鲛人是怎么哭出来的。

    “把我变回去！”猫呲牙。

    看样子，大概又是因为那个男人。

    润青得意地弯起眼睛，执起茶杯敬众人道：“在下也有要事需先行离开，多谢诸位关照，有缘再会！”

    然后他捏着猫的后脖颈，将她提起来，提到眼前端详半晌。

    可是他又想，在那个雨夜里，他分明专门将窗户挥开，让那鲛人看到过……没有用，不识好歹的鲛人还是妄图接近她。

    团成一团的猫缩在他胸口前，只露出一只猫头。

    她坐在他的身边，吃得很香，吞咽声清晰可闻。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的喉骨是如何滑动，与此同时，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心跳突然很快，从方才她伸脚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腿开始。

    这会易昀才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只手支在桌子上，侧身对着漆瑭。虽然二人之间隔了起码半人的空隙，但这姿势看上去，偏偏就像是他把她半揽在怀里。

    深信二人是兄妹的众人并不会多想，可是，润青会。

    他随手丢下一枚传信鲛珠，鲛珠宛如识途的信鸽朝着一个方向飞速旋去。

    可是，心魔已经沉寂多时。自从前夜，漆瑭当着那簪子的面吻了他之后，那常常出来跳脚的心魔突然消失了。

    漆瑭有些心虚地瞥了易昀一眼，这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

    赶在易昀再次出手前一刻，润青先行操纵鲛珠自爆。

    他仍不说话，弯起手指勾了勾猫下巴。

    “我赠你的那枚鲛珠呢？”

    餐桌上，她与他们谈笑风生、恪守礼节，而餐桌下，她悄悄勾了他一下。

    **

    这下，众人的目光从鲛珠上转移到了鲛人的脸上，看看润青，再看看漆瑭。

    他继续不说话，捏了捏猫爪软垫，突然扯开前襟，将猫整个塞了进去。

    润青献宝似的，语气激动道：“初见时太过仓促，那枚鲛珠都来不及好好装扮，实在是有失美丽……漆瑭，你瞧这个，可好看？”

    漆瑭深吸一口气，“润青，其实当日救下你们的是我阿兄，那蜃气也是他破除的。只是……你醒来时看到的是我……那会时间仓促，我并未与你说清楚来龙去脉，是我的错，让你误会了，抱歉。”

    漆瑭连忙举起爪子捂住自己的胡须，生怕再被他揪。

    ……

    漆瑭还以为他又要索吻，正在思考这次不能给的那么容易时，突然，眼前的人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格外的高，地面离她格外的近……

    她的头发，是他亲手挽的，每一根发丝都曾在他的指尖缠绕过；她的衣服，也是他亲手制的，每一寸都浸染过他的气味，然后贴在她的身上；就连她的性命与痛觉，也是与他共享的。

    他甚至想让鲛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是怎么把她扣进怀里，鼻息交融。

    易昀的脚尖失落地蹭了一下她的裙边，他想到了记忆里的那个雪人，有些犹豫以后到底要给漆瑭选择怎么样的死法……

    润青的表情向来生动，眼角说垂就垂，唇角却强颜欢笑式扬起，苦涩地说：“好……好吧，我知道可能设计的还是不够好看，从前在家族，我的审美也总为人诟病……对不起，我本意……不想这样，我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罢了。救命之恩，怎样做也无以为报……”

    ——只勾了他一人。

    鲛珠？

    就在这时，裙边下的那只脚忽然翘起来，勾了一下他的脚踝。

    与云茴等人道别之后，甫一出门易昀就停住了，                                                用一种堪称晦涩的眼神凝视着她。

    不识好歹的东西，胆敢觊觎他的所有物。

    《我跑后男妈妈变阴湿男鬼了》

    “好端端的，干什么把我变成猫？！”

    易昀沉着脸，又勾了几下。

    鲛人皇族与普通鲛人不同，ta们能感应到所有属于自己的鲛珠。

    他伸脚勾了回去，可是效果不同，并没有刚才那种心尖发抖的颤栗感。

    易昀垂着头，安安静静地等着漆瑭吃早饭。

    可若不是心魔作乱，这心跳还能是他自己的不成？

    漆瑭整个人都不好了！

    “遇如渊剑，剑气复苏，业已认主，吾特此请离大泽，至紫府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是，爪子。

    爪子？

    可是现在，无论是让她换上他曾一寸寸抚摸过的衣物，还是鼻息都能交融的吻，都无法引起心魔躁动。

    他已经彻底感受不到之前留给她的鲛珠的气息了。

    那鲛珠与她的旧衣一并搁在床头了，被易昀收拾后，全都不见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吞咽声对漆瑭来说，也是同样的清晰可闻。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枚光彩夺目的鲛珠坠子上了。

    莫非是心魔在躁动？

    这设计看起来，与他整个人的风格极为相似。

    可他仍觉不够。

    从前，只是为她挽发，都能让心魔躁动发狂。

    说明易昀的地位并不稳固，所以才会如此谨小慎微、草木皆兵。

    他不说话，伸出食指点点猫头。

    隔着靴筒，她用的力气又不大，可易昀就是觉得麻筋一弹，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小腿蔓延至脊柱。

    可惜，现在她还不能死。

    前几日漆瑭还觉得自己低估了他，可是现在……又觉得自己高估了他。

    突然，想要一个吻。

    有一瞬间，易昀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实在是可恶至极！



    想要把她吞下去。

    然后婉拒道：“不过实在贵重，你的心意我收下了……鲛珠你就拿回去吧。”

    忽然喷薄而出的饥饿感宛如无底洞，无论怎样也填不满似的。

    所以润青觉得易昀善妒、小心眼，从初见就针对他，不就是怕漆瑭会看上他吗！

    那边沈确刚喝了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眼珠子瞪得老大，也不知道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还是受惊于这“天才”般的设计。

    那人的姿势，是赤裸裸的挑衅……分明是专门做给他看的！

    谁能想到，从前他变成猫时，她揪了他的胡须一下……他竟然记仇记到现在。

    就在漆瑭二人离开不久，润青就感知到那颗赠给易昀的鲛珠被毁掉了。

    鲛珠碎成肉眼不可见的粉末，像蘑菇的孢子似的漫天乱飘，无孔不入地附着在人的头发丝、衣物上，甚至——还能被吸入胸腔。

    润青何其敏锐，尤其前夜窥见了这对“兄妹”这样那样之后，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漆瑭与她阿兄，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谁家的兄妹会……那样啊？！

    鲛人一族是母系氏族，女子若是有意愿，是可以纳多个夫君的。比如润青的母亲，鲛人女皇，就有大夫小夫共计百余。

    “我警告你！”怀柔没用，猫亮出了爪子。

    但她在想，易昀这个人可真复杂，有时候像单纯的动物那样易懂，可有时候又教她怎么也摸不准，不过……还挺有趣，比她见过的许多人，都要有趣。

    她佯装看不出他还想要，若无其事地接下云茴夹给她的莲子糕，浅笑道谢。

    那里面封存着这样一道声音——

    那任何人，就再也觊觎不得了。

    筹划那么久，却因为一个“轻勾”就开始躁动？

    “求你啦！”漆瑭决定先怀柔。

    兄妹二人一人一颗鲛珠，润青是打定了主意要她收下那枚珠子。

    生动鲜活。

    令易昀疑心，那小气至极的心魔是不是在筹划什么东西。

    他又掏出来一颗鲛珠，同样硕大圆润，递到易昀面前，柔柔弱弱地说：“多谢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恩情无以为报，若是有朝一日您与漆瑭需要我，请以此为信。”润青扭头看着漆瑭，眸光柔和，一字一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易昀心尖一颤，脑海里的风暴霎时停止，重归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