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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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清影竟有几分晕眩。

    不知不觉已过十六年。

    离离双眸澄澈，递过一包油纸，“清影姐，这是狼獾兽肉，够你们吃三天。还有，我爹娘待会儿要去山海关，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治薄大哥的灵材。”

    临走前萧清影检查了一番薄冰，他身体并无大碍，合该醒了。迟迟不醒，或有隐疾。

    见离离背影没入逆行人潮，女修向萧清影赔罪，““是我们宠坏了她。难为妹子又要照顾薄兄弟，还要哄我这爱闯祸的女儿。”

    女修打断道：“不必再说，影都之外有什么危险你不是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你也能修炼，娘自是许你去的。”

    “清影姐，你醒了吗？薄大哥怎么样了，你一个人照顾得来他吗？阿娘让我给你送灵兽肉来，你在吗？”

    右手刚碰及剑身，无意间瞥了眼铜镜。

    镜中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伞，是人。

    萧清影只知这是作者笔下同一个世界，写至她与男主结为双修道侣。

    若星若火。

    她恼怒起来，用力跺了跺脚，蒙头往回跑，及到门前又折返回来，对萧清影语含歉意，“清影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是他们不让。等以后我们俩一起去，不带他们，哼。”

    屋外少女还在抠门，语气由诧异转焦急。

    “娘……”离离撒起娇气，有话要说。

    但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故人，看看骊山。

    离离便调转目标，不等说话就见父亲举袖掩面，俨然一副惧妻模样。

    绮罗脱口而出“师姐”。

    上古羿弓，诛魔破邪，可惜当今骊山无一人能领略。

    下一刻不禁嘤咛一声，捂住脑袋，跌坐在凳子上。

    是夜星沉，万里无风。

    原身何以与道侣住在客栈，莫非这里不是骊山？按下奇怪，随离离向上走，直至天顶，推开一扇大门。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便是这瞬间，星斗停滞，万籁寂静！

    不知等了多久，薄薄的光透进黑幕，萧清影不禁伸出手。

    萧清影不懂育儿之道，便取其中庸，搭下眼帘嗯了声。

    楼阁凌空，修士或御剑或御器，来去匆匆。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萧清影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站直了，右手把弓，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颤颤巍巍，似是筋疲力尽的旅人走完最后一段漫长的路，停在不存在的弦上。

    看不见的箭离弦，携雷霆万钧之力，荡平霜雪，扫尽浮尘。

    无弦之弓，又有何用？

    前尘往事皆退去，无愧天地，此身清净。

    极目可数百里，不见其隐。

    纵师门里有年纪比她大的，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姐”。

    他挣扎着想将魔息放入与天松。

    魔尊回首望去，不免嗤笑，笑那奄奄一息，还拖着残躯爬来的少年，“正道之光，不过如此。都这样了还想逞英雄？不如回头看看你那个道侣，她快死了。”

    魔尊横空出世，三界大乱，人鬼妖皆难自保。

    魔尊手捧魔息，足踏尸山，碾碎一残喘修士手骨，仰望与天松，喃喃自语，“终于，我做到了。只要将魔息融入与天松，我就能一统三界。只可惜，您看不到这一幕了……”

    还梳着垂髫的自己摇摇头，反过来宽慰掌门不必担心。

    “诛凿齿，杀九婴，缴大风，射十日，杀猰貐，断修蛇，禽封豨，羿可为之，我何不可。”

    女修闻言含笑道，“不过是一包兽肉，妹子多礼了。你伤势可好全了吧？我同离离说再让你多歇息几日，她偏不听。”

    想来那便是她爹娘了。

    他眉宇微拧，侧肩望向女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书里的人物。清冷美艳的大师姐，注定要为封印魔尊牺牲自己。

    萧清影略加思索，颔首道：“好。”

    魔尊定定端详，既是看她，也是看那把弓。

    但她知道她的黑夜来了，三界的天却亮了。

    说罢长叹一声，“我并非不许她去，可山海关处处是灵兽，她生来便无灵根，如何修炼。她视影都为囚笼，不知山高水险。世间哪来平白无故的恩惠，总要付出些代价。”

    所承记忆不完整。

    画面皆散。

    君恒红着眼，声音沙哑，“绮罗。”

    高台边缘停着一只幻形如牛的纸鹤，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修士坐在上面，正与离离交谈。

    最远处至高百层天阁连绵起伏，依峭壁，若群峦，气势磅礴，堪出重霄。

    俯高台，增胜概，气横空，桂殿兰宫不胜数，知是几重重。

    振袖唤出星盘，本以为挡下这将死之人的一箭绰绰有余。

    心下忖度，骊山下过百里就是金陵，到时去兵器店买一把趁手的弓，至于如何跟旁人解释，再想办法……

    掌心弈弓也迅速枯槁，变成一把赭尘。

    心口洞开，血流不息。

    萧清影暗暗思量，举步行至二人面前，“多谢嫂子，大哥。”

    时年绮罗四岁，君恒五岁，萧清影自应担起责任。

    白衣尽染，墨发齐断，明眸空荡荡，女子惨状更甚两人。

    出房门，是一条宽敞走廊，左右延伸，人来人往。

    女修展眉而笑，“我昨日听一道友说山海关长了一株百年灵草，或许能治薄兄弟的伤

    谁也料想不到，射出诛魔箭的竟是一个女修。

    数日前“萧清影”与薄冰外出历练，遭灵兽偷袭，薄冰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萧清影微忖片刻，起身走至门前，正待打开，快触碰到门栓的手又收回，掉头去取架上的剑。

    师尊问过她，会不会觉得照顾师弟师妹很累？可交给长老，亦或他再收一个年长的弟子。

    少年身躯一颤，不禁调头，便见少女伤痕累累，将死之际还对他说，“恒哥哥，你别管我，快阻止他，不能让魔尊统一三界，不可以……”

    指尖即将碰触时，却化作飞灰而尽了。

    “没事，睡得熟了些。”萧清影抬手挽了挽额前落发，咬字微顿，“……离离。”

    ·

    正思忖是否撞门而入，门开了。女子容貌依旧，却说不出哪里奇怪，“清影姐，我喊你好半天了，你没事吧？”

    萧清影愣怔出神，静静凝视镜中自己许久，叹了口气。

    日光温暖，天远风清。

    “嗯。”萧清影挪步，取走铁剑。

    直至此时他方想起老魔尊曾提及——

    女子抬脸，血污染满，那双眼却格外明亮。

    过了三年，师尊收下绮罗和君恒。

    “师姐！师姐！不——”

    萧清影驻足定睛，为眼前盛景所骇——

    离离见她仔细端详薄冰，以为依依不舍，“清影姐，我会帮你一起找的，我们肯定能想到救薄大哥的办法，你别太伤心了。”

    孱弱气息一点点靠近。

    高阁如林，缈却层云；飞阁流丹，白鸟无数；阆苑瑶池，绿柳垂杨。

    诧异爬上魔尊眼底。

    萧清影还不知个中缘由，便笑了笑，权当答应。

    门扉的窗纸上打出个浅浅的剪影，听声辨形，是个少女。

    按说初到异地，最好谨慎行事，守上几日，以静制动，先弄清“萧清影”生平来历，以免露出马脚。

    “住手……”

    她擅用弓，拿剑总觉别扭，便负在身后。

    眼见魔尊消亡，萧清影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地。

    说罢掂了掂魔息。只消将将它融入与天松，三界便是魑魅魍魉的天下。正待转身，却见尸丛里撑起把伞。

    便是那同床共枕之人，名唤薄冰。

    萧清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看了一遍走马灯。

    群星凋零，天地骤白。

    苍茫穹顶下，一支支琼楼画栋直插天际，高低不一，形似乐章。

    瞬间惊醒，萧清影扣住男子命门。

    岂料下一刻星盘破碎，无形之箭直穿心口，使他后背重重撞上与天松！

    “老朋友，谢你昔日慧眼，今日，与我谱这最后一箭，诛邪魔，救苍生！”

    男子犹在梦中，仅眉头微皱，沉沉不醒。

    本应魂飞魄散，却变成作者另一本书中的角色。一个和自己姓名、容貌别无二致的女修。

    光洒入目，白翳蒙蒙。

    右手拄弓，弓如朽木，其弦已断。

    皑皑崖上，遍插灵剑，褴褛道袍。骊山三千六百人，殉道于此，葬身永梦。崖下云海涛涛，魔首砌叠。唯郁郁孤松，枯悬月下。

    魔尊抬起左手，流光飞舞，星尘在指尖跳动，星斗在身后旋转。良久，扬唇蔑笑，转身向孤松走去。

    她一下睁开眼，所见朦胧，视角中央是一只探高的手。眨了几下，渐渐清晰。目所能及，房梁高悬，窗棂蒙亮，依墙摆的梳妆台上竖着面铜镜，旁架一柄铁剑。而自己卧在一张床上，身旁躺着一陌生男子。

    本以为师尊会很高兴，却见他笑了笑，似愁似苦。

    她四岁进骊山，在那一批十八个孩子里夺得第一，于参天殿前被掌门一眼相中，钦点为首席弟子。

    她与绮罗、君恒遍寻除魔之法，一路上艰辛险阻，如今看来恍然若梦。

    眼前光亮尽灭，漆黑如夜。

    魔尊摇头耸肩，“真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