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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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贯霄捏了捏她鼻尖，“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何来江山可定。丫头，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萧清影理了理衣摆，“我并不在意别人的试探，纵是我自己，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那二人恶贯满盈，光腰上环佩就至少来自四五个人，是我杀的他们，纵有业障也在我手，并不因你们。这灵材，也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并非从那浮图塔里长出来。你若不说，它便抵了这救命之恩；你若肯说，今后我们还有做朋友的机会。”

    寻常的杨木箭杆，白雕箭羽，铁质箭头。这支打碎一截铁剑的箭受不住力，早断成两截，凄凄惨惨地躺在地上。

    沈碧眼神宠溺，揉了揉女儿发顶，“傻丫头，你清影姐的本事可大了。她不但会剑，还会弓呢。”

    沈碧惆怅，“我既生下了她，便有这份天职。修士难以有孕，曾几何时，我以为此生便是仗剑走天涯，或许有像萧前辈那样留名青史的机会。后来有了她，我才知道，我沈碧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但我可以让她记得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永远留在‘林离离’这本人生的书上。”

    二修已两腿发软。

    怅转明亮，眼里的光比朝日还盛。

    欣喜的表情犹凝在二人脸上，向前扑倒，死了。

    萧清影在旁边小厨房找到昨日剩的蔬菜与肉，炒作两盘，再蒸上一锅小米饭，端到四方桌上，边吃边在脑海中将今日之事过了一遍。

    二修正暗自欢喜，忽然钉在原地。

    离离先顾父母安危，见二人无碍，便知萧清影也周全，这才问起此行收获。

    沈碧试探她，她何尝不可反过来试探沈碧呢？

    ·

    沈碧将一个相熟的丹师介绍给萧清影。

    她算计了自己，报应不爽。纵萧清影就那么走了，老天爷也不敢说她的不是。

    沈碧吸气，走到她身旁，眺望大漠，“我与贯霄都是修士，无奈何，生下一个全无灵根的女儿。既为人父母，焉能使子女随自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所以我们留在影都。这一留，就是十五年。”

    林贯霄见妻不语，凝滞在墙前久久伫立，遂也行至身旁，正要劝慰，便听沈碧声线颤抖，手缓缓抬起，指着被羽箭打飞的铁剑，“霄哥，你看……”

    她已经得罪了萧清影，最好的选择是避开。

    原身修为尚浅，每日需得进食。

    “回去吧。”

    此处人多眼杂，萧清影不便展露灵材，只道一切顺利。

    沈碧来不及收起惊讶。

    但她选择吐露真言，一场不卑不亢的赔罪。

    浮图塔中，二人演技蹩脚，一眼就看出是戏。萧清影折回既是拿弓，也是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萧清影挑眉，并未拒绝。

    萧清影竟有刹那恍惚。

    沈碧面有愧色，踟蹰片刻，下定决心般抿住唇瓣，“妹子，我有话和你说。”

    正如她所说，她是离离的娘，千般虑万般思，步步为营，不过是为了她。

    精铁铸的剑尖应声而裂，碎若流星！

    沈碧被反将一军时，萧清影就站在楼梯下。

    平沙高日，长风万里。

    箭簇击中剑尖，其力道如波浪，从箭尖震荡至箭尾。

    萧清影走近尸体，拾起滚落在地的散灵粉，打开后，右手指尖抹起一点火光，点燃了，一时间室内花香四溢，沈碧和林贯霄慢慢恢复了法力。

    萧清影道过声谢，便家去了。

    未曾想初识不久，离离一家对她不甚了解。

    灵材须加入其他辅料，炼制成丹，方可给薄冰服用。

    未料到沈碧宁可将余地留给离离。她希望萧清影能是离离的朋友，向离离透露她会弓一事也藏着诸多心思。

    一只小小蝎子爬到鞋面上，她轻轻抬脚踢开了。

    林贯霄试着拔出，使出吃奶力气，也难动分毫。

    世间若无此姝，玉山将崩！

    “好吧好吧，爹说得最有道理。”离离嘴上应承，心思却写在脸上，一看便知。

    萧清影留给他们看那把剑的时间，是警告他们，这是在与虎谋皮，别动歪心思。

    萧清影看向沈碧。

    许碧惊得长睫颤抖，只见一块铁片如落叶飞花，携地心不可抗力，飞过额角。

    身份有疑这一桩算是暂时解决了。若今后再有半路跳出来、可能认识从前原身的人，另想办法。

    闻见沈碧，便将灵材收入储物袋，不疏不淡地哂了哂，“我看天色不早，等我们回去，太阳应当就落山了，走吧。”

    说完不禁偷瞄萧清影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心下一松，继续道，“影都修士众多，却能在一仙城里位居榜首，为天下所向，离不开森严规矩。离离纵是我们的孩子，待她年满十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左清。她天性善良，不谙世事。我与霄哥怎能不担心？先前她便差点给人骗了，若不是我们及时找到她，只怕天涯海角，再难相逢。”

    无需再受一箭，人生来便有对危机的感知已告诉他们，这小美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背着剑时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山美人，拿起弓来却摇身一变。

    沈碧怔住，眼泪挂在下睫毛上。

    离离吃了一惊，对萧清影更是佩服，“清影姐，原来你还会用弓啊。你不但名字和萧前辈一样，也会用弓。可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学，能不能教我啊？”

    铁剑竟深深嵌入墙内！

    原以为两家相交不浅，担心露出马脚。

    萧清影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这便是母亲吗？”

    离离由衷高兴，“太好了，这下薄大哥肯定能没事儿，清影姐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听到这里，萧清影才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说。”

    自见二修第一面，萧清影就隐隐觉察此二人不简单，看似不设防，实则早有戒心。

    沈碧垂首拭泪。

    林贯霄看着沈碧，张了下唇，尽在不言中。

    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比起恐惧，感到的更多是震撼。

    然而萧清影没问没说，接过灵草，径直下了楼梯，“我在楼下等你们。”

    箭势如虹，凌空掉转，长了眼睛似的正中二修太阳穴，一箭双雕，只留下豆大窟窿。

    倘若是沈碧自己，遇到一个深不可测的修士，要么交好要么避开。

    一面心想若是她，定不饶此二人性命。今日结怨，日后再遇，保不齐后背捅冷刀。又一面想她错怪了萧清影，原道不是弃逃。然良善如她，怎懂斩草除根。二修分明看透，算准这点。

    世道一乱，最先变坏的往往是人心。

    萧清影慢条斯理地自背后箭囊拔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手指回勾，张满如弯刀，对准二修。

    沈碧接话，“妹子的弓术是家传，不便相传。日后你看到了，也别太惊讶。再说了，娘的清流剑法不好吗？你非要学别人家的？”

    沈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将事情捋得明明白白。

    纸鹤停在高台上，沈碧甫一下来，就被一连串急促脚步声的主人抱住。

    日落西山，夜色渐合。

    二修反应奇快，生怕一箭毙命，叩头如捣蒜，“道友饶命！我等知错，求道友网开一面，我等必定改过自新，再不敢犯！”

    日月入怀，岳峙渊渟。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由沉默了。

    这时，空气莫名震动，“铮”地一声——

    震撼！

    竟是一支回旋箭！

    她做事向来爽快，当机立断，现身救下沈碧夫妇。

    与绮罗和君恒的除魔之路上，遇到最多的不是魔物，而是心术不正的修士。

    就像她身作骊山大师姐，处处为绮罗和君恒着想……

    沈碧一家就住在她楼下，相隔几层。

    沈碧听后眼内掠过几丝刻毒。

    二来胖瘦修士心术不正，既已起心思，难保之后不会找她麻烦。

    沈碧双目失神，恍若游魂，并未顾及林贯霄，而是起身走向墙壁。

    若有一件事是萧清影没算到的，就是沈碧吐露真言。

    影都到处都是几十层的高台楼阁。

    再抬眸，眼底一片坚定，“妹子，这番是我错，若非你，今日离离便没了父母。我试探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我是她亲娘，便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不悔。那两个修士，若你不杀，我也会杀。”

    这对萧清影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沈碧神情复杂，有话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倘若萧清影听见对话，便连“谢谢”两字都显得不合时宜。

    被箭击飞的铁剑嵌入墙壁。

    “妹子。”

    林贯霄定睛，不禁骇住，夫妇俩面上都显出菜色。

    离离鼓起腮帮子，抱住沈碧胳膊，轻轻晃动，“没有，娘的剑法可厉害了。我就是，也想一箭定江山嘛。”

    萧清影果然调转箭头，向外空放了这一箭。

    翎羽抖擞，像一只振翅舒展的白鹰。恍惚间嘶鸣一声，仿佛腾空而起，利爪勾住猎物，气势磅礴。

    萧清影欣赏她敢作敢当的傲气，才会留有一线余地。

    萧清影回到家中，先走近床榻，见薄冰仍昏沉不醒，才取下佩剑与弓，一并放在桌上。

    她钦佩地拱手一拜，“离离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萧清影抱弓而立，翻看手中灵材。

    然则一来灵材还在沈碧手上，这是她此行目的。

    萧清影将肉和菜塞满腮帮子，慢吞吞地咀嚼，脑海中浮现出沈碧和林贯霄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