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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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

    今日肚子倒是没有咕噜，但合该饿了。

    萧清影倾倒丹瓶，一粒圆滚滚的朱色丹药滚到掌心。



    武洋看着顶上横梁，想起昔日兄弟三人和睦的日子，不禁落泪，“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他。不良人非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神情沉了下来，秋叶落地似的。

    分明气弱，脚下摇晃，站也站不稳。

    她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佩剑和储物袋。扫了眼铜镜，蓦地看见窗纸上两朵小梅花。伸手去碰，触动窗棂，露出底下窗台。窗台上也有两朵小梅花，显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萧清影法力暂空，也帮不上忙，便顺着她了。

    但他不甘心啊！

    百姓吓傻了，纷纷愣在原地。

    其实在发救武洋的箭时，她的法力就见底了。之后全仗弓力，因此连带弄坏了弓臂。

    萧清影检视余下丹丸，还有两颗。倘若这三颗吃下去，薄冰仍是不醒，就要另寻他法了。

    统帅自知楼上那位“前辈”已被激怒，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李丰用力点头，“当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你觉不觉得离离很奇怪，她好像有话要说，看上去特别愧疚。”

    她若有所思，不多时恢复如常，便不管窗上痕迹，先做了一顿晚饭。

    玉虚草，此丹的药引。据说人若昏迷不醒，必是三魂七魄不全。原因之一，便是魂往天外玉虚去了，此丹可唤回散魂。

    李丰忽地有些担心，“虽然这是小虎留下的，但毕竟是修士给的，万一，其实并不是……”

    离离惆怅，“若真东窗事发，我也只能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我收拾残局了。如果，碧云天真的能帮我拥有灵根，我就可以帮到大家了，就当……是赎罪吧。”

    约莫一刻钟后等到离离，二人便回东清去了。

    将将被攥住喉咙时，暖光映入武洋眼里。

    萧清影隔着两楼，眼看离离推开家门，才往家去了。

    独自吃饭，自然就回想今日的事。

    ——但它只是一根树枝！

    李丰忽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出门转进茅坑，捏着鼻子跳下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瓷瓶，洗干净后回到屋内。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弓能力！

    接下去几箭连续且毫无悬念，哪怕周围有许多百姓，哪怕被遮挡住大半个身体，那支树枝也能准确无误。

    李丰着急，“小虎已经死了！这是他给你的，你若不用，没有人有资格。”

    隐约听到一声震响。

    统帅疼得发出非人的嚎啸，颤抖着看向伤口。这支“箭”穿过他的手腕，恰在命门上，断了经脉，火往里烧。伤处血溃如堤，又疼又麻。

    武洋却觉得她比流芳阁里的那位长公主都耀眼、美丽。

    统帅抬起眼，就见十步开外一个不良人被击中。树枝扎入他左胸膛，血流不止。

    吃完辟谷丹，就是玉虚丹了。

    相较第一次，第二次喂丹，得心应手了些，轻易就撬开薄冰牙关。

    百姓木楞，不良人惊乱，尚能行动者挥臂大喊，“快走！”

    萧清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担心。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爹娘可会起疑？”

    不良帅已死，余下不良人伤势各异，立刻打起退堂鼓，两个胳膊没受伤的拖住统帅尸体离开，余下人拿着刀，一面与百姓对峙一面后撤。

    听屋外声浪已平，她将弓丢进储物袋，推门而出。

    离离让萧清影到两人下来的栈桥等她，她去看看武洋的伤。

    眼下，不良帅死于她手，不知县衙是谁主事，又会传到骊山哪个弟子耳中。后事如何，通通不知。说来可笑，这一时的她，比起做骊山弟子，竟在当道侣这件事上更得心应手。至少她找来了能救薄冰的丹药，这是原身愿见的。

    ·

    这话不啻于一把火光，又将统帅的前路照亮了！

    萧清影所住楼层高百尺，是什么动物，特意来光顾？

    此时此刻，武洋家中，李丰送走贫民窟唯一一个大夫，转头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武洋，“小武哥，我娘问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你可是大功臣。”

    武洋以为不良人大势已去，便要夹着尾巴逃走。未料到眼前不良帅眼珠子转了几转，脚尖分明往后去了，又调回来，右手像鹰爪一样擒向他。

    突如其来的一道孩童哭声打破宁静。

    尘埃落定。方才还战意高昂的众人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和兵器。

    紧接着又是一箭！

    偏这时武洋见不良人落于下风，酣畅大笑，纵是牵动伤口也要讥讽，“快滚吧，狗东西！你们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不是小虎偷的，是无名修士给他的，你们不配！”

    李丰心道不是这种愧疚，是另一种，但他说不清，干脆抛在脑后，“这次离离给咱们带了好多灵石，我回头上去给你买一瓶丹药，很快就好了。”

    瓷瓶落地，咕咚咕咚滚到角落，一滴也不剩。

    李丰扶武洋起来，这时一个大婶凑过来，手中沾血，惊慌失措，“武洋，怎么办啊，我们杀了不良人！他们会不会带更多人来，甚至让修士把我们都给杀了？”

    忽然一道女声从二楼响起，“大家不要怕，要是真有修士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武洋嗯了声，似有些困了。

    离离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萧清影接了一下，“怎么样了？”

    武洋不以为意，“她爹娘都是修士，自然看轻凡人，她和我们这些人做朋友，回头被她爹娘知道了，免不得一顿说教。”

    李丰也不知道，或许是能增强气力的丹药。拔开瓶盖，刹那一阵幽香飘出，竟驱散了屋内臭气。定睛一看，哪里是丹药，分明是一片碧汪汪的水。

    心绪流转之间，贪念已盛。

    它来得又急又快，杆身粗细不一，无镞，无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树枝。却擦亮了空气，甚至擦出火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火鸟，尖锐的喙啄穿猎物的喉咙，红羽染血，不损半分美丽，反而令它更耀眼，谁也无法挪开视线。

    武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功臣？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萧姐姐，今天我也得……小丰，萧姐姐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记住了吗？”

    屋内，萧清影捧着弓打量。

    武洋呆呆看着统帅濒死前抽搐的身体。

    树枝毕竟不是打磨过的箭，不大趁手。且这把弓是她从死人手里拿来的，本就有所磨损。加上为了救人，射得又急又快，不免磨损弓弦。本来萧清影以为这把弓还能用上十天半个月，这一趟下来，能再用上一次都算运气好了。

    也是这时，第二箭破空，又击中一个不良人。

    离离忐忑，“清影姐，那个不良帅死了。”

    唯恐众人不信，离离鼓起勇气，“我爹娘是修士，他们认识很多好的修士，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坏的。如果衙门的人真的来了，真的带了骊山修士来，要罚你们，那我就站在最前面，他们要伤人，就先伤我！”

    不良人，县衙，大宣，长公主，太多隔在她与骊山之间。骊山还是她记忆里的骊山吗？定然不是了。

    进屋先往床边，两指平放于薄冰鼻下，呼吸平稳，再探手腕，脉象犹常。

    玉虚丹一碰到薄冰嘴唇，就化作一条烟云，自动钻入体内。

    武洋喉咙肿胀，说不出话。只能放任这恐慌蔓延开去。

    想到这，萧清影脑海中浮现那瓶碧云天。

    回来路上萧清影遇见散修摆摊，用仅剩的灵石买了一瓶品质好一点的辟谷丹。

    离离摇头，“不，是我求你帮忙，就算真要算账也该找我。清影姐，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我甚至没有和小武说实话的勇气。谢谢你没指责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帮忙，还要你承担后果。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别人知道你会用弓。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果然这少年知玉露下落，今日不擒，只怕日后再来就难了。

    李丰走到床边，“小武哥，这就是小虎无论如何也要留给你的东西。”

    这一丸丹也喂得十分顺利。

    倘若是平时，他一定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多少大道理在脑海中掠过。血流得太多，视线已有黑边，少年愕然的神情层层叠叠。他却还想去抓，于是伸出另一只手。

    这一箭贯穿了他的喉咙，力道之大，甚至推了出去，扎在地上。

    李丰惊呼，“小武！”

    武洋擦了擦嘴角，眼底意志燃烧，“如果是毒药，那就让我去见小虎。如果不是，就让我有为他报仇的能力。不良人，衙门，骊山，等着瞧吧！”

    武洋神情一下子凝重了，“我不要。”

    武洋骇然，不是怕这人要杀他，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块新鲜、上好的肉！

    还有想放狠话的，话未出口，一支箭钉在脚下，恰恰好好，离脚趾头就差一点，吓得他尿了裤..裆，催促同僚快走。

    武洋费力地抬头，便见离离站在栏杆上，一只手抓着房梁。

    未有此事之前，她以为骊山如旧，纵世事变迁。如今想来，这想法过于天真。师尊不在了，绮罗、君恒也不在了。昔日骊山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百人里能有一个故人，已是难得。

    话未说完，武洋忽然腾起，夺过瓷瓶，一饮而尽。

    萧清影给过他太多机会，浅皱了眉，“我不怕他们。”

    他一进屋，那浓浓臭粪味儿直冲天灵盖，把武洋的困意熏走了，“你挖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