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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屋文武身子俯得更低了,生怕这兄弟二人斗法的场面波及了自己,空气中一时间充满火药味。

    “自然……不会……”萧澹狠狠盯了楚嫣半分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皇帝看了看楚嫣,知道她所指之意,强压心中怒火,终还是忍下了未再发作。

    皇帝回过眼来,轻笑道:“楚娘子也莫要将朕想得如何英明,若真如你所说,朕来,便是阻止了一场危及皇权的战争,若是走了空,也不过是朕一时兴起,到自己弟弟府上过个除夕,朕除了麻烦些,没有什么损失。”

    “那为何不留在宫里?”

    这时,远处一小队带刀人马列队跑近,为首的快步近前,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按楚夫人所指位置,擒获数十位蛮人,缴获刀剑两箱,王府内两个蛮族将领外逃,已派精锐全城搜捕。”

    萧澈蹙眉看着眼前溃不成军的弟弟,厉声斥道:“还有脸哭!”

    楚嫣冷笑一声,进了府,只见父亲坐于庭院中央,蹙眉不语。楚嫣上前行礼,“问父亲安。女儿知道,嫁为人妇,本不该再来叨扰父亲母亲,但如今女儿已从王府迁出,除了返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楚嫣想起珍太妃的话,这兄弟二人关系微妙,中间只靠着朝堂稳固的共同目标维系着,这根细细的丝线若是断了,天冈危矣,百姓危矣,她不能让线断在自己这里。

    楚嫣沉思不解,在她的认知里,虽说已经嫁人,但毕竟娘家父亲母亲尚在,平日里也素有来往,三妹妹还被获准随时出入王府与她相伴,虽说被贬为侍妾之后,确实未再见过家人,但如今自己无处可去,返家不是很正常的吗,父亲总不会不允吧。

    那个寂静月夜,皇都东四条街的每一家,都听到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皇帝连客套的话都懒得与他说,指着跪在身前的人问:“十二弟这儿守岁的规矩倒是有趣,还需要家中女眷跪在风雪中守吗?”

    “你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回王府,向临安王认错求饶,老老实实在王府做个奴,也好过如今这般。”

    “陛下……”楚嫣抬眸望向皇帝,抿唇摇了摇头,“不可。”

    门口,皇帝的马车已经准备停当,正欲启程返宫,萧澹跌跌撞撞追到马车外几欲阻拦,呼啦啦围上五六个披甲护卫,拔剑直指萧澹要害。

    皇帝哈哈一笑,“返家?既出嫁,王府便是你家,你一嫁出去的女娘,要返回楚府,可问过楚卿意见?”

    皇帝的话,残忍却真实,句句打在楚嫣心上,他所说的,也正是这段时间以来,楚嫣心中反复想过的问题。她与王爷,虽是宏愿一致,但他们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对待感情的方式也是天壤之别,勉强在一起,都是对彼此的折磨。

    “是。”

    随着呼唤声渐远,楚嫣渐由悲恸中缓了过来,抬眸望着身边帝王,萧澈目光投向车外深远的黑暗,他坐得那么近,却仿佛那么远。

    皇帝深看了萧澹一眼,一言未发,转身向楚嫣点头示意。楚嫣莞尔一笑,徐徐起身,随皇帝向外走去,经过萧澹身边,顿首行礼,低声道:“爷屡次三番建议奴进宫,如今也算是遂了爷的愿了,此去,后会无期。”

    楚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前那样游刃有余,心眼子九曲十八弯的皇帝,今日怎得连纲常伦理都不顾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拉弟妹胳膊,这像话吗?

    “爷等会儿便知什么意思,算上今日这次,你我三次之约已满,奴不欠您什么了,今日便要换个自由,堂堂临安王一言九鼎,该不会因为一个贱奴辱没了自己的名声吧?”楚嫣仰首直视着萧澹,笑得一脸凄凉。

    萧澹松开了拉着马车的手,像失了魂魄一样,痴痴地看着车队缓缓行进,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幽深街巷。

    “女儿是楚府女娘,是临安王侍妾,但非宫人、非嫔妃,留在宫中,没有名目,没有道理。”楚嫣一字一句地据理力争。

    楚时倾转了转眼珠,定定地看着她,“昨夜,是陛下接你出府的?”

    “父亲有所不知,昨夜情形,女儿别无选择……”楚嫣话音未落,被楚时倾打断。

    “陛下对嫣儿无甚了解,怎得如此相信,接到密信便即刻亲至?”楚嫣心中实在不解,思忖一番,还是问出了口。

    翌日晨,宫中马车送楚嫣返回楚府,皇帝特命宫人不急返回,多等一会儿。楚嫣立于楚府门外,声声叩门,却无人应答。半炷香过去,楚嫣才意识到事情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但无论如何,自己曾是楚府女娘,今日即便不得返家,总要给她个说法。

    萧澹确未想到皇帝真的会来,脸色微变,抬手行礼道:“不知皇兄大驾光临,今日除夕,臣弟宴请友人,多喝了几杯,有失远迎,请您赎罪。”

    皇帝已给足面子,退让三分,没想到萧澹句句讽刺,不依不饶,堂堂九五至尊,怎容得下如此挑衅,眼看皇帝眼中怒气渐盛,局面就要无法收拾,楚嫣幽幽发话,“奴与王爷曾有约定,不知爷是否还记得。”

    屋内宴饮的几桌听到动静,也都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见萧澹起身走出前厅,款步来到院内,宾客也都随之走了出来,这才知是皇上驾到。

    “父亲……”楚嫣不解追问,“女儿做错了什么,何至于此?”

    萧澈并未理会他们,撩起外袍下摆向侧甩开,抬脚便跨进院门,径直走到楚嫣跟前,一把扯起她的手臂,“起来!”

    萧澹死死盯着楚嫣的眼睛,不似方才那般倨傲,声音中却有些难掩的不安:“嫣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门外百姓越来越多,人群的议论声也越来越高,不多时,楚府小厮便忙不迭地开了门,急着将楚嫣让了进去。

    看着萧澹一脸惊诧,皇帝深叹一口气教训道:“萧澹,青楼下毒,石像入狱,还有今日蛮族偷袭,这一桩桩,一件件,楚娘子是如何舍命救你,助我天冈御敌!可你,你可曾给过她半分信任?还有脸在这里拦朕的马车,真给皇家子弟丢人,今日朕带楚嫣离开,便是你应得的惩罚,放手!”

    萧澈眉心一拧,陡然提高了声调,“临安王,除夕之夜,一弱女子单衣跪于连廊,实在有违皇家体面,敢问她犯了什么错,至于如此!”

    马车落地,萧澈掀开帘子下来,见萧澹抓着马车的木椽,支撑着几乎站不稳的身子,鬓发散乱,双目通红,满眼哀戚,方才的傲慢全然不在。

    除萧澹外,众人皆俯身跪拜,一时间诺大的王府竟鸦雀无声。

    见楚嫣不语,皇帝                                                轻叹:“所以也请你体谅临安王。我这个弟弟,一生戎马,历过太多血淋淋的战争,也历过太多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家国安危便会葬于己身,朕与他的恩怨,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他认定你是朕的眼线,仍肯不顾一切求娶,已是难得,但你想要的若是恩爱两不疑,皇家儿女,恐怕给不了你。”

    “陛下,”楚嫣扶着晃动的车箱跪下,“今日谢过陛下亲临,为嫣儿解围,嫣儿若留在宫内,与王爷总会见面,当断不断,非明智之举。求陛下准嫣儿出宫返家。”

    于是,她抬起脚,“咚”地狠狠踹了一脚大门,见无人应门,又是一脚,这一脚接一脚的,惹得满街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不多时,就围了两圈。

    “既是皇室家奴,本该归御奴所管辖,莫不如朕将这刁奴带回宫去,替十二弟管教好。”皇帝咬牙切齿地回敬。

    《落魄王妃楚相国》

    萧澈,他竟然亲自来了。

    马车行驶在空寂的小巷中,马蹄得得一声声叩击着路面石砖,远处萧澹的呼唤仿佛鬼魅一般钻进楚嫣的耳膜,渗入她的血液,五脏六腑剧烈地翻涌着,眼泪终是如泉水一般决堤而出,一旁的皇帝体贴地任她发泄,而后,默默递上帕子。

    “不必说了!”楚时倾厉声呵道:“回王府,好好做你的侍妾,伺候好临安王,不准回来!”

    “嫣儿!回来!”

    萧澹意味深长地一笑,“皇兄说笑了,府中贱奴不懂规矩,臣弟正教训着呢。”还刻意将那“贱奴”二字咬得重重的。

    门口已有三五个眼尖的官员,看到皇帝尊驾,又见他面色不善,惊得颤着双腿俯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众目睽睽下,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王府,只余萧澹一人,原地呆呆立了许久,猛然惊醒般向府外冲去。

    萧澹方见皇帝亲临相护,早如一只被点燃的炮仗,偏不肯示弱,“这女子骄横跋扈,早已不是侧夫人,贬为了王府侍妾,是我萧澹的奴。处置自己的奴,臣弟还有这个权力吧?”

    楚嫣将皇帝的话在心中念了又念,的确,高位之人做出的决断,都是算好了利弊的权宜之计,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竟有一瞬间以为皇帝是无条件信了自己。

    “皇兄此言差矣,御奴所掌管的是宫里的奴才,若是臣弟府中家奴陛下也要管,如此多皇亲府邸,皇兄岂不是夙兴夜寐,太过操劳。”

    楚嫣从未想过,出嫁前对她百般慈爱呵护的父亲,如今竟会是这样反应,虽说在这封建王朝,女子嫁人后休,再回娘家总要引发一番议论嘲笑,但也并非不可容忍的离经叛道之事,父亲如今如此抵触,实在令人费解。

    皇帝阔步而行,步步生风,看着竟与在宫内时完全不同了,样貌倒也未变,若说哪里不同,或许是周身的气息像换了个人一般,面色沉郁,浑身裹挟着浓重的杀气。

    “既知没有名目,没有道理,为何要随陛下离府?”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裹挟着碎雪而来,皇帝将自己肩头的披风解下,伸了过来,楚嫣垂首浅笑,将身上萧澹的披风解了,丢在地上,任由皇帝为她穿戴暖和。

    “住手。”只听马车内一声命令,护卫收剑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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