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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梯在他身后消散,登神的机遇不过一瞬,不为任何人停留。

    他感到自己正被人注视,这目光充满恶意,却难以分辨究竟属于多少双眼睛。

    雷声狂响,却无法挽回被吞噬的命运,紫色的雷一点一点被烧灼,变作赤红的岩浆,尔后,如离弦之箭涌向高空!

    神界的灵气已经陨灭。

    无瑕去管周遭虚影几何,江荼后足点地,猛地向正前方的虚影掠去。

    ——吞噬!

    江荼闭上眼睛,停顿,再睁开。

    正是

    随着人造心脏跳动,虚影的五官开始变得清晰。

    包括践踏过人间的神。

    他的脚步飞快,落雷被他引着向奈何桥靠近,原本分散的落点,也随着逐渐聚拢。

    唯一得到公正评判的机会,便是身死以后,踏入阎王殿的瞬间。

    地面依旧潮湿,空气里,苍生道的力量变得比以往更重,耀武扬威,好像孩子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迫不及待昭告天下——

    确认亡魂已在孟窈的带领下走远,江荼徐徐松了口气。

    渡劫的雷,会追寻渡劫之人的踪迹。

    地底通往天空的路途遥远,火焰只来得及烧出一条通路,如孤零零悬挂的绳索, 人走在上面, 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 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噗通、噗通,灵力源源不断涌入虚影的躯壳,泵一般维系着心跳。

    即将越过奈何桥的最后一步,神雷似乎终于发了狠,要将他置于死地般,不再追击而是拦路,向前方的桥索砸去!

    那又如何?

    江荼所在,赤红如白昼;

抵在唇上:“嘘。”

    江荼回忆着一路走来,余光所见的景象。

    虽然他的力量足以在雷劫下庇护整个地府,但距离他这个雷劫中心太近,到底过于危险。

    江荼忽然想到,茫茫众生,面容都被掩埋在上位者的权势里,从来无人公正地注视。

    江荼屏息凝神,将呼吸压到最缓慢,五感融入周遭。

    江荼是这场梦中,唯一清醒的人。

    我本就是从万劫不复中爬起。

    铺天盖地的雷,在云层中蓄势待发,只要一仰头,就能看到它们铺满天空。

    ——灵气如琼浆玉液?

    无相鞭猛地抽出,灵力非向前而是向上,在落雷降临之前,赤红先行将之拦截。

    人间已变得极为渺小, 此时此刻的他,真正意义上地站上人类能够到达的极限。

    他其实并不准备这么快就动用灵力,避免过早暴露自己的位置。

    漫天雷电,刹那由紫转红,岩浆涌入天空。

    但阎王,会用公平的眼目,看向每一个等候公正的灵魂。

    修真界形容神界, 有所谓传世记载,置于上界的藏书阁中——

    他对着虚空,冷笑一声:“出来吧。”

    世人皆求长生,攀缘不止,不畏粉身碎骨。

    又有谁规定,生而仰望天空的,不能主宰天空?

    更何况,他要做的,不是渡过雷劫,而是——

    但似乎他不做些什么,就会被这些虚影挡住去路。

    轮回的力量亦在膨胀,这是他的灵力,开辟亡魂走向来世的通路。

    亡魂顺从地闭嘴,赶忙跟上孟窈的脚步,并没有注意到,桥头的男人,向它们投来了浅浅一道目光。

    不求长生。

    神雷拍打在彼岸的土地上,轰隆、轰隆,战鼓擂响,可辨进攻的信号。

    反观下界, 不过是觉得阴雨连绵,夜晚变得更长,而许久不见放晴。

    生命向来如此,看似最雄健的最脆弱,最脆弱的却最顽强。

    当他的呼吸声也消失,声音的概念也不复存在。

    神界是一片空白。

    但求自由。

    这些虚影是乳白色,只有轮廓,而无具体的模样,换言之,它们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江荼环视着修真界心向往之的神界。

    他回身, 向下望去。

    神界,只是一场迷醉沉梦。

    ——百鸟在云间清唱?

    “琼楼玉宇, 宫阙楼阁,有百鸟于云间清唱,而灵气如琼浆玉液,迷醉沉梦。”

    江荼沐浴在赤.裸的嘲笑之下。

    他笑道:“苍生道,别来无恙。”

    江荼有些无奈。

    人间的夜晚太漫长了。

    他的脚步精准而平稳,不因身后的步步紧追而慌乱哪怕一次,任凭三途川咆哮、任凭雷声轰鸣,都决不回头。

    奈何桥骤然断裂,开始下坠!

    长生梯,长生梯。

    叶淮,等着我。

    哪怕通往自由的道路狭窄,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剥削者才不管你是否强大,地位是否高贵,祂只看你的身上,能榨出多少血汗。

    不要惊扰他。

    金色的眼眸高悬于空,嘲笑着不自量力的死者,光用腐朽的肢体从棺木中爬出,就已耗费千年,竟然还妄想让江山易主。

    那可不行。

    江荼的反应很平静,道:“让开。”

    轰——!!

    第148章 长戈天明(六)

    江荼提起于胸,纵身跃上奈何桥!

    与此同时,无相鞭如水波流动,波折间赤红流转,状似游鱼在水底呼出气泡,火焰连成一片,眨眼间将周遭的空气都点燃!

    那苍渺一片的大地,有许多隐没在煞气里。

    一旦绳索断裂,奈何桥的岸崖光滑无处使力,江荼必然坠入三途川,尸骨无存。

    地狱的火焰, 铺满通往天界的阶梯。

    眼前的景象,甚至说荒芜也是言过其实。

    江荼登上长生梯。

    江荼仰头,看向金眸裂隙中,光芒万丈的神界。

    雷砸在岸上,碎石迸裂;

    地面平整,不见屋舍,每一步都像在原地踏步,方位无法辨别,不知道身在何方。

    木板落入三途川里,很快被徘徊的鬼手拖拽着,融化殆尽。

    于是功勋被夺走,罪孽亦被忽略。

    乌云遮蔽天日,江荼看不见一丝日光的痕迹。

    这一刻起,天空成为火的颜色。

    何止百鸟争鸣,就连生物的动静也难以捕捉,像尚未开化的磐岩。

    他一翻手腕,掌心灵力凝萃,聚拢成赤色的光球。

    飘散的煞气成为空气的组成部分,起初尚不明显,随着江荼一步步向前,而变得越来越浓重。

    他一秒也耽误不得。

    无相鞭在他掌中凝聚,法相在他身后显形。

    阴阳切割天地。

    天阶的神识广纳人间,而江荼的神识足以贯通寰宇,天阶是苍生道为人类设定的上限,却绝非他江荼的上限。

    ——琼楼玉宇?宫阙楼阁?

    所以,修士们谱写的歌颂,只说对了最后一句——

    岩浆在地脉下涌动,撕开豁口,喷涌而出。

    江荼一步踏上奈何桥彼岸,雾气迫不及待向他卷来,又在触碰到他的刹那被燃烧得发出哀嚎。

    无相鞭向苍生道挥去,江荼的法相,一点一点将那金色眼眸撕裂!

    亡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似乎在雨幕中,看到一袭红色身影,站立在奈何桥头。

    江荼走到长生梯的尽头。

    虚影没有实体,火焰却精准地将它锁在原处,火钻入躯体间,一丝一缕的鲜艳赤色逐渐织成细密血管,而在胸膛的位置,灵力纠缠交结,最终凝聚成一颗搏动的心脏。

    他已经等待了太久,所有的压抑和克制,只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忽然,神雷发现了什么,狠狠砸向桥索!

    江荼注视着这张熟悉的脸:“…白虎?”

    坠落的桥像野兽,长着血盆大口追赶着江荼,只差一步,就能将这不知好歹的男人也吞入万丈深渊。

    人们往往躲藏、隐蔽,以求不会太早被神雷发现,而经历包抄围剿的困境。

    但江荼无意躲藏,大大方方让自己暴露在神雷眼皮下。

    但是。

    神界是一片死寂。

    虚影不置一词,不阻拦,却也不让开,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旋即又砸在桥头,将木板凿穿;

    在苍生道眼里,他们尽皆都是一样。

    我已再度强大。

    江荼下意识看向手腕。

    可江荼从来不是猎物。

    或许是一双,或许有千百双,如芒在背,似要用目光,把江荼千刀万剐。

    江荼将正前方的虚影与其他虚影都阻隔开,仰头看过去。

    他的周遭,骇然浮现无数虚影!

    谁又能料到,凡人苦难,到了神界,这些生来便被仰望、拥有无限神力的神们,竟然也失去了面容。

    此等浩瀚雷劫,躲与不躲,差别不大。

    是时候,去迎接黎明的到来。

    虚影的身形开始拔高,明显有别于其他虚影,在赤血的贯通下,一对虎耳从他头顶冒出。

    上中下三界, 竟然是上界,最先崩溃于煞气中。

    如出一辙的、直勾勾的视线,落在江荼身上。

    苍生道下,漆黑如深夜。

    这天下苍生,已在黑暗中困顿太久。

    只是遥遥一个背影,因距离太远,不过一根手指大小,却有无边无际的威严,随着他衣袍摆动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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