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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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会再见的，不是么？”
夜沉如水，酒香沉醉。
她连连摇头，“不行，这是蛮王留给你的遗物。”
那韵珠怔在原地，忽然泪落不止。
乌鲁图佩此镜出征，果然战无不胜。
“那韵珠！”谢眇放下酒杯，握住那韵珠的手腕，“对不起。我必须回去。”
那韵珠见她只是沉默，转而看向巫和润，“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和父汗一样，早就知道谢临云要走，却不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巫和润，回答我！”
“母后、阿弟，都在那里等着我。”
一共是四百二十三级台阶，通往金光殿的路谢眇走过不下千次，却是头一回将它数清楚。眼前的一砖一瓦，一片飞檐、一盏宫灯，都清楚地映在她的眼底。
巫和润指了指她手中的酒杯，又指了指自己。
“拿着。”巫和润微微皱起眉，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不过一块死物罢了。你此去难免动兵戈，刀剑无眼，你拿着它比我有用。”
“嗯？”
良久，谢眇点了点头，“好。”
她口中描述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好，那韵珠听得痴迷，眼泪渐渐止住了。
“宣——尧国七皇子谢临云、正使容安王谢绍、副使燕氏及众位使君觐见。”
巫和润无奈地道：“门没锁，你如今已是公主，下回不要翻窗了。还有，这酒冷了，慢些喝，喝太急了仔细夜里胃疼。”
巫和润的手包裹住她的手背，缓缓收拢，使她不得不握紧了护心镜。他握着她的手，贴在心口，“答应我，戴在这里，无论何时都不可取下。就让它……让它替我陪着你。”
谢眇着一袭朱红里衬玄纱袍，罩红罗裳，玉銙金扣，配勾云纹蔽膝，肩披绛红螭龙纹白狐毛镶边鹤氅，缓缓拾阶而上。
谢眇归国时的阵仗，远比来时更辉煌。
巫和润淡然回敬，“若真论起顺手牵羊的本领来，我和那韵珠加起来也抵不过大哥一人。”
两人同时捂住她的嘴，异口同声地道：“不许说！”
谢眇一手背在身后，另手端起巫和润身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
“可……”
“好了，别不开心了。我们小公主还是笑起来最好看！”谢眇捏了捏那韵珠的脸蛋，拉着他二人坐下，“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我……我有分寸，别担心。”谢眇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巫和润时，青锡部的世子阿日斯兰对他明嘲暗讽，甚至用匕首划伤了他，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眉，甚至没有一句呵斥辱骂。
人总是念旧的，何况她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
谢眇一眼便认出，这是蛮王乌鲁图生前从不离身的那块护心镜，坚硬非常，刀枪难入。
巫和润指指自己的腿。谢眇撇了撇嘴，把酒杯扔还给他，起身又从柜子里摸了一个出来，嚷嚷道：“就你事儿最多，罚，罚你两杯！那韵珠，快给他满上！”
巫和润淡淡一笑，取出怀中的护心镜，塞到她手里，“偶尔也让愚弟替兄长操心一回吧。你此番回国，只怕远比来时更凶险，贴心口戴好，不可取下。”
谢眇接过巫和润递来的手帕，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从我们结拜的那一日起，我就将你还有巫和润当成亲人了，若有半分虚言，管教天诛地......唔......”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身穿明黄龙袍的额尔古负手站立在金光殿前，身后是上五部首领并三位王子，身前，一望无际的长阶缓缓向下延伸，上面站满了大凌的文武百官和上五部最精锐的侍卫。巍峨铁甲连成一道城墙，千万张纹绣着不同部落的图腾，一应都是金底红线所绣，在凛冽的北风中翻卷，远望如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谢眇乖乖点头，揭过此茬，郑重地道：“在凌国的这十年，虽然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但有你们在身边，我真的很开心。等我做完必须要做的事，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想就在鹿门镇买个四进的宅院，一间寝室，一间书房，另外两间便给你们留着，随时想来便来。后院立可以开垦几块菜地，前院便养些小猫、小狗、小鸟。”
众人随行叩拜，山呼：“参见汗王。”
“那......”她咬着嘴唇，眼睛还是红红的，“我们说好了，击掌为誓！不许骗我！”
谢眇连忙打哈哈，“哪儿敢啊？这不是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到么，我正和巫和润打赌呢，赌你今晚能不能溜出来。”
“喂，你们两个——说我什么坏话呢！”
“那是我的酒杯......”
“嗯，免了。”额尔古定睛看着谢眇，良久未出一言，忽然握住她的肩膀，捏了捏，哈哈笑道，“一转眼，你都长得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刚入金帐的时候，瘦弱的像只羊崽子，竟然就敢在接风宴上和呼日打架，虽然被他一只手制住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是使计险中求胜，伤了他。现在好啊，身骨结实了不少，你二人若是再打一架，胜负只怕是两说了。”
谢眇抿嘴，不知如何作答，紧捏在手中的酒杯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巫和润终于笑了，顺手就将从她身上拽下来的勾云纹龙凤玉璧纳入袖中，“那这个，我就当做回礼收下了。”
“你再拿一个嘛！”
谢绍、燕拂鸾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世间愈是美好之物，愈如那空中楼阁，只在黄粱一梦间。
彼此间不知何时站的这样近了，巫和润微微低着头，呼吸几乎落在她的额前，“我明白，别担心。”
传闻它是前任大祭司以天外陨铁打造的，功成之日，雨过天晴，萨日娅女神像前竟升起了一道虹桥，被奉为神迹。
三人击掌，相视一笑。
那一面属于尧国的鹤鹿大蠹仿佛被围困在烈焰之中了。
这护心镜巴掌大小，中心敦实坚厚，边翼却十分轻薄，握在手里并不算重。正面嵌有抛光的铜片，背面雕刻狮虎纹，并刻两行小字，其中四字是“阿木忽郎”，在凌国语言中乃是平安吉祥之意，而另外一行字迹早已模糊，难以辨别。
“我......”谢眇不知怎的脸颊发烫，退后两步，瞪大了眼睛高声道，“我能不担心么，谁让我是当大哥的呢。”
她走到额尔古面前，躬身行礼，“尧国七皇子谢临云，携使团诸君，参见汗王。”
巫和润道：“陛下是怕你伤心。”
“那他就改了旨意，让谢临云留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不当这个公主，不要其其诺湖的封地了，我只要他！走，你和我一起去求父汗，他那么疼爱我们，一定会同意的！”那韵珠说罢，便拽住巫和润的手腕。
大多时候他总是淡淡地含着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自己甚至到了一种冷漠的境地。而如今却眉关紧锁，眼底泪光涌动，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很努力才压下澎湃的心潮。
“天气好时，我就出关，我们一起去其其诺湖捉鱼，去贝纳草原跑马，我和那韵珠比试切磋，巫和润就在一旁记胜负，谁输了就要 用胭脂画个大花脸。若逢阴雨，就宅在小家中，煮酒煎茶，手谈对弈、弹琴舞剑，总有消磨时光的法子。”
“好，好！”那韵珠蓦然红了眼眶，咬牙道，“原来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说什么八拜之交，结为兄妹，情固若斯，死生不弃，都是骗我的！”
谢眇将护心镜收好，无奈地笑道：“你顺手牵羊起来倒是很熟稔，没少跟那韵珠学吧？”
那韵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愤然道：“父王太过分了，明明是他不守约在先，我让他收回旨意，他居然派三哥看着我，不许我出宫门！我软磨硬泡了好久三哥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出来。”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
“还有父皇。”即便他狠心地让自己替兄为质十年，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也像额尔古爱护那韵珠那样爱护过她。
其实在此之后，她和呼日明里暗里还打过好多次架，额尔古不是不知。
“你说你放心不下我，可曾想过我……我和那韵珠又何尝放心你？尧君病重，晋、楚二王势大，外戚吴氏拥兵自重，他们虎视眈眈，岂会放任你这个嫡子轻易归国？南边涝灾不断，北边匪祸横生……俱是内乱将起之兆。我知道，这些年你虽有自己的经营，但与东原那些扎根数百年的世家比起来，却仍如萤火之于日月……”
“少啰嗦！”那韵珠随手抹去嘴角的酒液，叉腰仰头，气势汹汹地盯着谢眇，“你当真要走？”
***
窗户被一把推开，那韵珠纵身一跃，转眼就水灵灵地站在二人眼前了。
]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会再见的，不是么？”
夜沉如水，酒香沉醉。
她连连摇头，“不行，这是蛮王留给你的遗物。”
那韵珠怔在原地，忽然泪落不止。
乌鲁图佩此镜出征，果然战无不胜。
“那韵珠！”谢眇放下酒杯，握住那韵珠的手腕，“对不起。我必须回去。”
那韵珠见她只是沉默，转而看向巫和润，“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和父汗一样，早就知道谢临云要走，却不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巫和润，回答我！”
“母后、阿弟，都在那里等着我。”
一共是四百二十三级台阶，通往金光殿的路谢眇走过不下千次，却是头一回将它数清楚。眼前的一砖一瓦，一片飞檐、一盏宫灯，都清楚地映在她的眼底。
巫和润指了指她手中的酒杯，又指了指自己。
“拿着。”巫和润微微皱起眉，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不过一块死物罢了。你此去难免动兵戈，刀剑无眼，你拿着它比我有用。”
“嗯？”
良久，谢眇点了点头，“好。”
她口中描述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好，那韵珠听得痴迷，眼泪渐渐止住了。
“宣——尧国七皇子谢临云、正使容安王谢绍、副使燕氏及众位使君觐见。”
巫和润无奈地道：“门没锁，你如今已是公主，下回不要翻窗了。还有，这酒冷了，慢些喝，喝太急了仔细夜里胃疼。”
巫和润的手包裹住她的手背，缓缓收拢，使她不得不握紧了护心镜。他握着她的手，贴在心口，“答应我，戴在这里，无论何时都不可取下。就让它……让它替我陪着你。”
谢眇着一袭朱红里衬玄纱袍，罩红罗裳，玉銙金扣，配勾云纹蔽膝，肩披绛红螭龙纹白狐毛镶边鹤氅，缓缓拾阶而上。
谢眇归国时的阵仗，远比来时更辉煌。
巫和润淡然回敬，“若真论起顺手牵羊的本领来，我和那韵珠加起来也抵不过大哥一人。”
两人同时捂住她的嘴，异口同声地道：“不许说！”
谢眇一手背在身后，另手端起巫和润身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
“可……”
“好了，别不开心了。我们小公主还是笑起来最好看！”谢眇捏了捏那韵珠的脸蛋，拉着他二人坐下，“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我……我有分寸，别担心。”谢眇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巫和润时，青锡部的世子阿日斯兰对他明嘲暗讽，甚至用匕首划伤了他，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眉，甚至没有一句呵斥辱骂。
人总是念旧的，何况她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
谢眇一眼便认出，这是蛮王乌鲁图生前从不离身的那块护心镜，坚硬非常，刀枪难入。
巫和润指指自己的腿。谢眇撇了撇嘴，把酒杯扔还给他，起身又从柜子里摸了一个出来，嚷嚷道：“就你事儿最多，罚，罚你两杯！那韵珠，快给他满上！”
巫和润淡淡一笑，取出怀中的护心镜，塞到她手里，“偶尔也让愚弟替兄长操心一回吧。你此番回国，只怕远比来时更凶险，贴心口戴好，不可取下。”
谢眇接过巫和润递来的手帕，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从我们结拜的那一日起，我就将你还有巫和润当成亲人了，若有半分虚言，管教天诛地......唔......”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身穿明黄龙袍的额尔古负手站立在金光殿前，身后是上五部首领并三位王子，身前，一望无际的长阶缓缓向下延伸，上面站满了大凌的文武百官和上五部最精锐的侍卫。巍峨铁甲连成一道城墙，千万张纹绣着不同部落的图腾，一应都是金底红线所绣，在凛冽的北风中翻卷，远望如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谢眇乖乖点头，揭过此茬，郑重地道：“在凌国的这十年，虽然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但有你们在身边，我真的很开心。等我做完必须要做的事，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想就在鹿门镇买个四进的宅院，一间寝室，一间书房，另外两间便给你们留着，随时想来便来。后院立可以开垦几块菜地，前院便养些小猫、小狗、小鸟。”
众人随行叩拜，山呼：“参见汗王。”
“那......”她咬着嘴唇，眼睛还是红红的，“我们说好了，击掌为誓！不许骗我！”
谢眇连忙打哈哈，“哪儿敢啊？这不是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到么，我正和巫和润打赌呢，赌你今晚能不能溜出来。”
“喂，你们两个——说我什么坏话呢！”
“那是我的酒杯......”
“嗯，免了。”额尔古定睛看着谢眇，良久未出一言，忽然握住她的肩膀，捏了捏，哈哈笑道，“一转眼，你都长得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刚入金帐的时候，瘦弱的像只羊崽子，竟然就敢在接风宴上和呼日打架，虽然被他一只手制住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是使计险中求胜，伤了他。现在好啊，身骨结实了不少，你二人若是再打一架，胜负只怕是两说了。”
谢眇抿嘴，不知如何作答，紧捏在手中的酒杯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巫和润终于笑了，顺手就将从她身上拽下来的勾云纹龙凤玉璧纳入袖中，“那这个，我就当做回礼收下了。”
“你再拿一个嘛！”
谢绍、燕拂鸾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世间愈是美好之物，愈如那空中楼阁，只在黄粱一梦间。
彼此间不知何时站的这样近了，巫和润微微低着头，呼吸几乎落在她的额前，“我明白，别担心。”
传闻它是前任大祭司以天外陨铁打造的，功成之日，雨过天晴，萨日娅女神像前竟升起了一道虹桥，被奉为神迹。
三人击掌，相视一笑。
那一面属于尧国的鹤鹿大蠹仿佛被围困在烈焰之中了。
这护心镜巴掌大小，中心敦实坚厚，边翼却十分轻薄，握在手里并不算重。正面嵌有抛光的铜片，背面雕刻狮虎纹，并刻两行小字，其中四字是“阿木忽郎”，在凌国语言中乃是平安吉祥之意，而另外一行字迹早已模糊，难以辨别。
“我......”谢眇不知怎的脸颊发烫，退后两步，瞪大了眼睛高声道，“我能不担心么，谁让我是当大哥的呢。”
她走到额尔古面前，躬身行礼，“尧国七皇子谢临云，携使团诸君，参见汗王。”
巫和润道：“陛下是怕你伤心。”
“那他就改了旨意，让谢临云留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不当这个公主，不要其其诺湖的封地了，我只要他！走，你和我一起去求父汗，他那么疼爱我们，一定会同意的！”那韵珠说罢，便拽住巫和润的手腕。
大多时候他总是淡淡地含着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自己甚至到了一种冷漠的境地。而如今却眉关紧锁，眼底泪光涌动，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很努力才压下澎湃的心潮。
“天气好时，我就出关，我们一起去其其诺湖捉鱼，去贝纳草原跑马，我和那韵珠比试切磋，巫和润就在一旁记胜负，谁输了就要 用胭脂画个大花脸。若逢阴雨，就宅在小家中，煮酒煎茶，手谈对弈、弹琴舞剑，总有消磨时光的法子。”
“好，好！”那韵珠蓦然红了眼眶，咬牙道，“原来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说什么八拜之交，结为兄妹，情固若斯，死生不弃，都是骗我的！”
谢眇将护心镜收好，无奈地笑道：“你顺手牵羊起来倒是很熟稔，没少跟那韵珠学吧？”
那韵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愤然道：“父王太过分了，明明是他不守约在先，我让他收回旨意，他居然派三哥看着我，不许我出宫门！我软磨硬泡了好久三哥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出来。”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
“还有父皇。”即便他狠心地让自己替兄为质十年，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也像额尔古爱护那韵珠那样爱护过她。
其实在此之后，她和呼日明里暗里还打过好多次架，额尔古不是不知。
“你说你放心不下我，可曾想过我……我和那韵珠又何尝放心你？尧君病重，晋、楚二王势大，外戚吴氏拥兵自重，他们虎视眈眈，岂会放任你这个嫡子轻易归国？南边涝灾不断，北边匪祸横生……俱是内乱将起之兆。我知道，这些年你虽有自己的经营，但与东原那些扎根数百年的世家比起来，却仍如萤火之于日月……”
“少啰嗦！”那韵珠随手抹去嘴角的酒液，叉腰仰头，气势汹汹地盯着谢眇，“你当真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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