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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谢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剑柄,狠狠一转。

    薄氏其罪之一,劫掳人质,威胁谢承煊,谢氏姐弟三人皆可为证。只这一条罪,足够让薄家不得翻身。大梁律中此乃重罪,就是被受害人当场反杀都可被视为合法,更别提谢陵作为其长兄,情急之下先行救人了。

    初盈看似安静,实则心思敏感又细腻,顿时敏锐地感受到了这副熟悉容颜下的陌生变化。

    否则,如今的谢陵面对着她,怎会是冷眼旁观的姿态?

    那是华邑山。

    谢隐淡淡向连绰投去一眼,连绰立刻会意,将刚刚没说出口的禀报给续上:

    须臾之间,谢隐骤然明白过来,攥着缰绳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了。

    再重逢时,他一定会让这位父亲毕生难忘,追悔莫及。

    说罢,连绰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该不会是谢大小姐对陵公子……诶,不对,刚刚谢大小姐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像动心,更像是被您吓得半死!”

    所以她才会那么轻易就摔下来。

    谢氏与慕容皇后又一直不大对付,谢陵作为长房长子,名望才学出众,硬生生被扔到塞北吃了两年雪碴子,能不怀恨吗?现在抓到了薄氏这个把柄

    华邑山又如何?

    其罪之三,通敌谋反。

    谢隐冷然抬眸,不知是在望着飞上山头的燕雀,还是在望那处道观。

    “……妹妹好记性。”

    初盈实在拿不准他的态度,正忐忑时,耳畔却忽然扑来温热的风。

    连绰小声道:“那您还对她……对她……”

    一瞬之间,初盈连他话语中的内容都无暇去分辨了,连气息的起伏都被牵动着,一时间头晕目眩。

    搂搂抱抱!还把人家吓得都从马上摔下来了!

    谢隐这才第一次真正地望着初盈的模样。

    说罢,他看也不看宋景时,对魏如观郑重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多谢金吾卫出手营救舍妹,魏都尉此恩,谢某铭记在心。”

    “好好瞧着吧。”

    谢隐淡淡道:“或者说,右仆射薄盛文,根本就是东桓卧底。”

    月色分花拂柳,透过高悬的枝叶,投下一层树荫阴翳,正笼在谢隐的面容上,看不清神色。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兄长,云瑶和阿随都被关押起来,我们又听到了你的、你的……死讯。我们商议过了,我去引开薄氏注意,才好给他们争取时间脱身,好歹博个出路……”

    谢隐忽地冷笑一声。

    一股陌生感从初盈心头升起,再细细密密地爬上脊背,渗出一层冷汗。

    谢隐对上他目光,冷冷道:“不必看了。我对她没兴趣。”

    仿佛能灼痛人的皮肤。

    谢隐的手抚上衣襟,冷冷地拂了拂,似乎这样,就能拂去她在他怀中饮泣的画面,掸去她那为谢陵落下的泪水。

    远处的厮杀已止,徒留地上蜿蜒的血泊。

    听起来,倒真是只为了堂弟堂妹。

    什么叫做和他一起去见谢承安!什么叫做也唤一声父亲!

    她强作镇定地抬眸望去时,谢隐已经缓缓地勾起一个微笑,那弧度确实与谢陵分毫不差,却看得初盈心中发寒。

    其罪之二,刺杀官员。

    岂非是在说慕容皇后偷天换日、将东桓人安插到了大梁王侯贵胄的头上!

    炙热,又亲密地拂过她的肌肤。

    两年的时光,逐渐抹去了初盈对于兄长逾越的记忆;而谢陵却仿佛被圈在了当初的情境中,一遍又一遍地面对着妹妹追随自己到朔州的荒唐行为,直至将当初的画面瞧成一出荒诞吊诡的滑稽戏,最终,积淀成了被冒犯的恼怒与可笑。

    语气之中,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颇有些阴晴不定。

    这就是谢陵昏迷之际也念着的人吗?

    片刻后,谢隐忽地笑了一声:

    ——他一定还认为自己对他还心存妄念。

    他疯了吗?当年在朔州,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冷声道:“薄氏的人只是乱了,不是死了。此处距京城上百里,你就这么有把握,你的弟弟妹妹能够成功逃出去求救吗?”

    她立刻松开了环抱着谢隐腰身的手臂,从他怀中抬起脸来。

    “谢、承、安。”

    初盈惊叫一声,多亏连绰眼疾手快,搭了一把,她才踉跄了几步,堪堪站定。

    但是这句话,绝不能让谢陵知晓!——尤其是,现在这个让初盈捉摸不透的谢陵!

    魏如观下意识地看向宋景时,宋景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谢隐在暗中把矛头指向哪里,薄怒道:

    她瞬间就从迷蒙中清醒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惊吓。

    不对!

    熟悉的男子声音响在耳畔,又像是直达心间。

    初盈骤然睁大了双眼。

    谢隐含笑问:“妹妹何故这么不爱惜自己,竟然独个儿对薄盛文动手?若是兄长再晚来一分,你岂不是要送了命。这么孤注一掷,所为何来?”

    谢隐声音极低地吐出三个字:

    为了……给兄长报仇。

    “宋大人此言恐有不妥。”

    若她对谢陵有私情,那谢隐便留不得她了。

    谢隐扫了他一眼:“已经足够慎言了。人证物证俱在,明日早朝,我自向陛下禀明一切。”

    除此之外,初盈想不出别的解释!

    “顶替谢陵的身份,只是权宜之计。至于那些属于谢陵的情谊……我若连这些东西都肯要,岂非自甘下贱。”

    谢陵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连绰问:“可是公子,您如此试探,在旁人看来,绝不是陵公子的做派。若是被她看出端倪来,这可怎么办?”

    可是,即使是面临她那么荒唐的言语,谢陵也不过是沉声冷对而已,哪里像此时这样,语气中带着审视和嘲弄,仿佛在冷笑。

    她生得并不算绝美,却独有一种无双清丽,是书卷墨香中才能养出的静逸淡泊,犹如映日芙蕖。而此刻,这朵芙蕖仿佛承着晨间清露,化作涟涟珠泪,流连在花瓣一样娇嫩的脸颊上,楚楚动人,惹人轻怜。

    话语最后,满是厌恶。

    初盈终于抬起头来,望向谢隐。

    兄长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沉静的,连斥责都从未有过——除却当初在朔州那天。

    大梁大理寺卿宋景时接到急报,奉诏与都尉魏如观带领左右金吾卫快马加鞭赶到时,事情已经相当明朗了。

    谢隐漠然:“她又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不试她一试,怎知她和谢陵之间有没有私情?”

    “一个素未谋面的伯父而已,难为你这么上心。不如妹妹同我上华邑山去,也唤他一声父亲好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绰便沉默了。

    华邑山上,如是观中,有她的伯父。

    慕容皇后把持朝政多年,就连宋景时,也是近年被她提拔的世家新贵。

    谢隐淡淡道:“那就任她看。在这世上,连我都无法证明我是谁,何况旁人?”

    这泪水的温度太暖,情谊太深,哪怕碰一下,谢隐都会恨不得远避出数丈之遥。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初盈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谢隐冷笑:“她该庆幸她安分守己。”

    “接下来这场戏,会让你知道,谢家,梁国,皇室,是如何倾覆的……”

    想通这一节后,初盈猛然抬头,只见谢隐端坐马背,神色漠然,仿佛面前人不值一提。

    “卧底”二字已经相当震撼,更何况还是东桓卧底!

    寂静夜色中,枝头燕雀忽惊起,慌慌张张地扬起翅膀,向更高的山头飞去。

    初盈的心沉了下来。

    她试探着提醒:“兄长……此处临近华邑山。”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谢隐早在伏向她耳边时,便松开了圈着她的手。

    初盈匆匆用衣袖拭去泪水,压下声音中的哽咽,尽力镇静道:

    那不是来去无定的风儿……那是兄长的呼吸!

    她连头都不敢回,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就是一偏,从马上摔了下来。

    华邑山顶,一点星火,是京中善男信女虔诚祷祝之地,如是观。

    谢隐深恨的那位“父亲”。

    连绰寻了个理由,命人带初盈去见谢云瑶和谢随。这位谢大小姐看起来似乎十分挂记弟弟妹妹,一刻不停地随之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谢隐一眼。

    “谢大人,请慎言!”

    连绰“啊”了一声,惊道:“不会吧?暗卫队传来的情报说,陵公子向来爱护弟妹,又极重礼法,怎么会和名义上的妹妹有首尾?公子为什么会如此猜测?”

    ——谁人不知,大梁慕容皇后乃是东桓公主?谁人不晓,薄盛文向来是皇后一派?

    连绰目送她离去,又望了望谢隐,欲言又止。

    “我们赶到的时候,薄氏已经乱成一团,没人顾得上看守二小姐与小公子。他们抓住这个空隙,刚刚翻墙出来……”

    “兄、兄、兄长……”

    这位谢大小姐垂着头,似乎是被吓坏了。

    魏如观与宋景时不同,他乃是武将出身,加上家族荫庇,平平稳稳晋升到金吾卫都尉一职,算不上有什么派别党争,只是中立。他与宋景时本是执行同一任务来的,可是谢隐对宋景时视若无睹,偏偏只答谢他,摆明了是看不惯宋景时一直为慕容皇后做事。

    谢隐上身微微前倾,在她耳边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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