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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和现在于这一刹那重合,李妙年没能当即回话。

    气氛不算沉重,但也不如往日轻快,比起聊天,几位更倾向于埋头进食。

    《新时代妖怪化形指南》

    “再简单的事情,做多了也会变得麻烦。”任朝云摇手指,耐心解释,“虽然有些特殊植物的确是有妖怪负责速长的,但日常用途的花得有多少啊?假如让妖怪员工不停地令不合季节的花盛开,对他们的身体终究是种消耗。”

    正如任朝云所说,令植物开花确实是相当简单的法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寻找不到方向时,静下心回忆你的出发点吧。你正是为了它而前进的,只要你记得你的起点,你便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终点在何方。”

    “题海战术。”

    谢谢你,和我惦记你一样,惦记我。

    会来这儿的黄鼠狼只有一只,不知道这位老朋友有什么事情来拜访。李妙年把手中的笔放下,转过身,低头看向黄枝。

    现在是晚上八点,这一日的展览已到尾声。只要她把物品全部收拾整齐,她便能顺利回家休息了。

    黄枝爪尖颤了颤。

    “曾经试过。比刚才长的更高,但会长出别的东西,比如说牙齿。”

    大家分工将花盆摆放在桌子上,安置好花泥与种子,脸色比黄枝讨封失败时还要凝重。

    她对此并不抗拒,只觉得这和她几年前苦心修行时差不太多,都是一心一意做同一件事情。

    她来到花盆前,轻轻挥手,花苗破土而出,不一会儿便生了花苞,再绽放成一朵明艳的月季。

    -

    有人。

    -

    “不是什么大事。我那会儿年纪还小,特别在乎输赢。为了想参加的舞蹈比赛,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以至于第二天脑袋空空,不得不破罐破摔地上去了。我原以为我指定要输,没想到得了个不错的结果。我平日的练习发挥了作用,而我的脑子只想着我的舞,反倒让我状态松弛。所以说,坚持下去,还真能有结果……”

    如今也一样。

    敖濯也上前,增加成功案例。他同样挥手,面前很快诞生出一盆绚丽的绣球花。

    于是二人三妖挑好位置,暂停了开花训练,开始享受敖氏大餐。

    他在于秋序说话前对任朝云小声嘀咕:“既然如此,那花店不该买不到栀子花啊?店老板找个妖怪施法不就好了?”

    “这个法术的流程很简短:注入少量的妖力,再尝试让种子往上钻。黄枝小姐,你是在控制妖力上有困惑,还是不能想象种子的生长呢?”

    黄枝踌躇:“……我,我并不是拿这朵花来胁迫你,我的目的只是你能开心。你要是感到为难,不回答也没关系。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很多人——你看我像人吗?”

    还有——

    黄枝愣住了。

    黄枝全程紧盯,生怕遗漏任何细节。谈乐君倒是看得高兴,当这是什么特别表演秀,捧场地鼓掌。

    黄枝从第二天清早起,便开始了刷题之路。

    天色渐渐昏暗。

    她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一些影响自己的话语。

    只不过,在她处理到一半时,她停下了动作。

    ……这种心灵上的孤寂在成功来临以前,无法控制,也不能依靠苍白的鼓励来填补。

    李妙年沉默了半晌儿,蹲下来,颤抖嘴唇微笑。

    “笨办法能化解一切困难。”于秋序抿唇,由衷不忍心地说出接下来的话,“黄枝小姐,仅凭猜测,我们是没法排查出你学不会的原因的。目前最有用的方法,或许是——”

    她的耳朵小小地抖动,她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黄枝纠结,在花盆上虚指,凭空刻了朵小花,画技绝不逊色任朝云。她再对准盆中土壤,爪往上抬,等待了三分钟,仅仅令新苗破了个土。

    于秋序站起来。

    “幸会。”

    僵持维持了许久,于秋序率先打破沉默,决定先来打样。毕竟有了实物,才更好进一步说明。

    A市分局一行人回到化形局时,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多了几包花种,几袋花泥,与几个花盆。

    她不曾与任何人提起,在她还只能寂寞地独自画画时,黄枝不过出于巧合的无声陪伴,给了她极大的慰藉。

    -

    简单到什么地步呢?

    于秋序检查花盆,令新苗蹿高,再令它退回土中,又检查黄枝身体,从脑袋到双爪都摸了一遍。

    按她先前的设想,她本该看到一张毛茸茸的小脸。

    黄枝剧烈的心跳在李妙年珍惜地接过栀子花时,缓缓稳定下来。

    李妙年专心整理着桌上的东西。

    眼前遭大雾笼罩久了,必然会滋生自我怀疑。

    敖濯把饭盒放到桌子上——他回宿舍做了晚餐再带来——竖起大拇指肯定。

    因此,能在青鹤山公然拦人讨封,还造出罚款五百元的地板裂缝的黄枝大仙,声称自己学不会这一招,简直是离奇中的离奇。

    “好了,先吃饭吧。”

    “试试看类似的法术?”

    -

    可她还是感到了寂寞。

    敖濯在旁补充。

    “好了,清醒一点。”

    任朝云眨眼,把口中食物咽下后,在脑中找了找话题,开口进行氛围调节:“哎,其实黄枝小姐这件事,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经历。”

    “别说晦气话!”任朝云久违地肘击他,“现在只是积累经验,创业都还得经历起步期耶!说不定等到明天,黄枝小姐就让它开花了!”

    “更难。”

    黄枝看着她的嘴巴开合。

    或者说,有黄鼠狼。

    虽然她的身边多了四个朋友,他们全程都在热心帮忙,协助她调整方向,和她一同寻找正确的答案。

    “送给你,它像你的裙子。”

    她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效果差不多。”

    “啊,你要问这个吗?”

    “那我先示范吧,黄枝小姐。”

    “所有植物是不会也不能同时长成的,它们需要等待属于自己的时刻到来。”

    “一厘米!”

    “唉……”

    是的,寂寞。

    “嗯,很有希望。”

    此时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盆洁白而芬芳的栀子花。

    然而,无论是令植物开花,还是向人类讨封,都是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成效、会不会有成效的事情。她看不到前路的景色。

    好吧。黄枝用爪揉脸,于秋序也用手揉脸,她触景生情,联想起成日泡在实验室饱受折磨的朋友。有时候影响结果的,不是流程有误,是各种各样的细节。

    我的行动是正确的吗?我的选择能不能将我带到我渴望的终点?我还要失败多少次?

    这就更奇怪了。

    “你为什么会想送栀子花?你希望对方收到栀子花时有什么样的感触?”



    于秋序留神听着他们的谈话,露出会心一笑,再将注意力投入到她即将开始的教学里。

    展览厅的灯照亮她的皮毛。她仰头,看李妙年的头发,脸——和白裙子。

    于秋序原本是边吃边认真听,听到一半时却放下了筷子,稍稍睁大眼睛。

    黄枝摇了摇头,平复不平静的情绪,尽力让自己只思考栀子花。

    黄枝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放下,往旁边走,让李妙年瞧见完整的自己。

    那个人爱笑,钟情绘画,脸生得文气,有着棕色长发。

    她从小便擅长捕捉视线与分析脚步声,因此,当年黄枝偷偷进入她家,她打一开始就知道了。

    “然后是我。”

    “黄枝小姐。”她语气难得急切,“谢谢小任,我明白了,我们都想得太复杂了。这是一份礼物,令礼物具备意义的,是送礼人的愿望。”

    她之所以想送栀子花,是因为她希望收到礼物的人能为此开心——像                                                她当年一样开心。

    倘若非要让她说区别,那就是现在更为寂寞。

    ……

    谈乐君收回尺子。他苦恼地掰手指,计算时间:“伤脑筋,假如一天长高一厘米,那得花几天?”

    “那对着花骨朵训练开花呢?”

    愿望?

    两盆花交相辉映,莫名衬得旁边暂无动静的花盆格外荒凉。

    “喔……”

    让谈乐君现在搭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妖怪幼儿园,从中随机抓取几个小孩,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轻松做到。

    人一生中会与无数个感动的时刻会面,而面前的黄鼠狼朋友,感动了她整整两回。

    其他人都看向她,她摸鼻子,接着说。

    “黄枝?”

    修行是实的,是时刻有回报的。尽管她当年没有同伴,但她知道,只要她继续下去,她的修为定然会不断提升。

    “……从更简单的植物练起呢?小草怎么样?”

    啊……

    “何况,揠苗助长也不是好事。”

    她头痛地解释:“好像都不是。我在妖力控制上没有问题,也能够想象鲜花如何盛开。可它偏偏毫无反应。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便没有成功过。”

    李妙年面色不改,仍然笑得喜悦。

    黄枝的练习不算无用功,花盆中的幼苗相较前一天,要高了——

    但是,她还有另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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