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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汴京——不回汴京又能去哪里?

    “听说你喜欢吃螃蟹?”

    宫人们瞧着他车辇的去向议论纷纷,而嘉敏独守柔仪殿,看着眼前的螃蟹啼哭不止,一直到了三更才卸去妆容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都是赵匡胤剥螃蟹给她吃的模样。

    因皇帝亲自登门来访,母亲杜氏也出门迎接。

    嘉敏不理会,若非赵匡胤被困,石守信重伤,她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说不定此刻人已经在去往汴京的路上了。

    经此变故,赵匡胤原本爽朗的性子沉默了许多,加上心疾难愈,总是带着几分病容,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多,一闭上眼,嘉敏就到了他的梦里。

    瞧他的模样何止是有些伤怀?可柴荣是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多问,说了件或许能令他开心的事:“你弟弟把你母亲接来了汴京,朕去拜见过老夫人,听她说对你甚为想念,又瞧她来京尚无落脚之处,就自作主张迎她住进了你新置办的那处宅院里,你可是已经回去看过母亲                                                了?”

    兄弟们轮流守在身侧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些时日忧心伤怀太过,眼泪总是尚无知觉就落下来,吧嗒吧嗒的打在碟子边沿,又溅到了桌子上。

    柴荣大喜,“如此甚好!你和匡胤素来亲厚,若是再结上这门亲事,也算是亲上加亲,关系更近一步,你说是不是啊老夫人?”

    大婚之夜,李煜心思颇重,揭开盖头,喝过合卺酒,便将嘉敏带去厅堂里,桌案上摆满了水果和各色佳肴,中间是一碟蒸熟的螃蟹,纯金酒壶中装着菊花酿,满满的斟在杯里,清香扑鼻。

    抬头不见金陵路,夜雨霖铃秋色寒。

    是夜,扬州城雷雨交加,赵匡胤自出了金陵城就已吐血昏厥。

    嘉敏之事柴荣原本不知,此刻更没必要告诉他,赵匡胤沉声道:“回皇上的话,一个故友出了事,是以有些伤怀!”

    “嗯?”

    这时节把酒持蟹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宫人上前拆出蟹肉和蟹黄,嘉敏却不吃,呆呆的坐着。

    李煜以为她是新婚之夜局促,笑道:“之前我和娥皇成亲的时候,因为礼仪繁多,忙的忘了吃东西,还是娥皇把藏的糕点拿出来给我吃,才缓解了腹中饥饿。”

    李煜以为是自己的话伤了她,忙解释道:“嘉敏你不要多心,我知道这些时日你受了许多苦,娶你进宫是我自愿,只不过如此作为着实对娥皇太过薄情,我想你心里也是不大痛快的,而况于国法也不合。照母后的意思,命你我再为娥皇服丧一年,之后再行夫妻之礼,你看如何?”

    赵匡胤本想推辞,架不住柴荣定要如此,只好随他。

    杜氏听对方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心下欢喜,含笑点头道:“皇上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能赐他们早日成亲,那老身更加感激不尽,连我那在九泉之下的夫君想来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明君和他的小妖妃》

    提起过世的周娥皇,两人之间似乎更无话可说了。

    李煜摇头惨然道:“我与娥皇情投意合,周家见其病重,便将嘉敏送进宫来替代她,再加上母后的授意,才不得已而为之,到如今我才知道娥皇才是我最爱之人,着实悔不当初!”

    赵匡胤低眉不语,此刻也提不起精神母慈子孝。

    席间柴荣对杜氏多有恭维,赞她生养出了赵匡胤兄弟这般猛将,为大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一时宾主尽欢。

    赵匡胤凄然冷笑,回去以后他又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北周将军,悄悄布置好的家也不会有人去住,曾经说过的朝朝暮暮不相辜负也只成了一句空谈,以后也不会再收到嘉敏为他赶制的四时衣衫,她的一切就此与他再无瓜葛。

    李煜大喜,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了!虽说今夜大婚,抛下你一人留在柔仪殿里有些不妥,不过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的!”说罢握住嘉敏的手示意安慰,没多久如获大赦地离开。

    柴荣等的就是这句话,“匡胤的事朕早留心了,户部王侍郎家有一个女儿,貌美端庄温柔贤良,前些日子随她母亲进宫见贵妃,被朕瞧见了,当时就想她和匡胤十分相配。对了王将军,没记错的话,那位鹤儿姑娘该是你堂妹吧!”

    赵匡胤叹息着将她抱紧,“寻你的路从酷暑走到了严冬,却越来越远。不过你放心,不管前路有多波折,我都一定会再回到金陵接你离开!”

    出了门就扯开衣领大声喘气,心腹太监李光上前来搀扶,“太子,保重身体!”

    王审琦心下五味杂陈,勉强应道:“是,正是臣的堂妹!”

    其实他的意思嘉敏不大明白,可她人已进宫,万事哪里由得自己做主,只是木然点头。

    柴荣听罢皱眉道:“瞧这军务把你忙的,鲜少在母亲面前尽孝也就罢了,连门亲事都还没有定。不如这样,朕先陪你回趟家,再允你休一个月的假,好好孝顺孝顺母亲,以免她老人家心生怨怼。”

    李光陪伴他多年,知晓他性子中有身为才子的多情与怯弱,劝解道:“皇后娘娘选中周二小姐,原本也只是想要帮助太子稳固后宫,如今人已娶进宫来,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周娘娘泉下有知,不会怪罪你的。何况你在大婚之夜舍周二小姐而去,也足见是被迫为之,逝者已矣,太子要自行保重身体,切勿太过伤怀。”

    皇上赐的宴席,赵府自然上上下下余有荣焉,石守信和王审琦也被留下来一起参加。

    赵匡胤因两年不曾回家探过母亲,亦有些愧疚,当下双膝跪地唤道:“娘——”

    夜半人突然醒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就跑出去,大雨将他全身淋的湿透,王审琦拉住他大声道:“大哥,嘉敏妹妹已经嫁人了,你就别再想她了!”

    柴荣见他反应这般冷淡,笑道:“匡胤刚从淮南办差回来,想是累了,朕带了宫中的厨子来赵府开宴,算是为他接风,再则庆祝你们骨肉团聚,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

    王、石二人听了这话大为紧张,见赵匡胤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突微微打颤,皆暗捏了一把冷汗。

    “哦!”嘉敏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大雪纷纷的归途教人看不清前路,亦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界限。

    而今与世长辞的娥皇成了朱砂痣,而嘉敏只不过是被逼迫下的安排,他甚至有些后悔娶她,才以一年丧期为借口来躲避,其实并非出自钟皇后授命。

    听到“嘉敏已经嫁人”这几个字,赵匡胤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喃喃道:“我不能把嘉敏一个人留在金陵,我说过这一生都会疼爱她,让她无忧无虑快活安宁……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不能留下她一个……”他断断续续说着,红着眼还想挣扎着离开。

    这般催心断肠的苦楚令他憔悴不少,回到汴京时人瘦了一大圈。

    杜氏笑道:“匡胤什么都好,就是已年近三十尚未成家,做母亲的日夜忧心,经常食不知味寝不得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娶到一门亲,好了却老身一桩心事!”

    赵匡胤心下暗惊,这么多年来母亲待他一直冷淡,如今大约是因为他兄弟二人已经久不回洛阳,而父亲也已故去多年,这才肯搬来汴京居住,遂道:“臣常以军中为家,鲜少回去宅邸,并不知母亲已来汴京。”

    柴荣听罢哈哈大笑:“老夫人所言甚是,其实朕早想为匡胤说亲,可他醉心国事,已经多次回绝了朕的好意。如今老夫人来了汴京,想来你的话他不会不听。”

    回汴京——

    弟兄们顾念着他和石守信的伤病,驾了两辆马车回去,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李煜听罢忧愁稍解,叹息道:“摆驾瑶光殿,我要前去凭吊娥皇。”

    入宫面圣,柴荣见了骇然道:“匡胤,这是出了什么事,你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看来老夫人是着急想要抱孙子了!”柴荣倒也不觉得为难,笑道:“此事好商量,只是不知匡胤意下如何?”

    梦外已经转醒的赵匡胤喃喃道:“一定会的!”动了动眼皮,才发觉眼睛酸胀的厉害,大约是在梦里又落了泪。

    李煜心下悲痛,停箸道:“如今娥皇过世不过月余,你我大婚,当真急促了些!”此语颇为委婉,低眉垂首的模样也带着几分自责。

    “大哥——”王审琦大喊,干脆抱住他的身子吼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带不走她的,咱们回汴京,回汴京,啊……”

    梦里嘉敏还依偎在他的怀里,清澈无邪的眼眸凝着他娇声道:“赵哥哥,一定要来接我噢!”

    杜氏一脸愁容道:“就算匡胤肯听话,也得有一个愿意与他结亲的女子才行,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

    杜氏含笑上前来扶,满脸慈祥:“快起来,两年不见,孩儿想煞娘了!”

    此时此刻竟有些万念俱灰,五脏六腑绞痛不已,没撑住又吐了满地的血,只是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殆尽。寒意由内而外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从头冷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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