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周 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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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锐试图避开这个话题：“是啊，每次回想起你家门口的热干面，口水都禁不住流出来，还记得吗？”

    周锐欣赏着骆伽，两年的时间削去了她的咄咄锋芒，她变得含蓄和迷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骆伽很赞同周锐的说法：“我现在能做到每年做三件事，要是能够做到一辈子只做三件事就好了。”

    林佳玲就是要劝说周锐留下来：“你决定了吗？”

    这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做法，稳定内部积蓄力量，等待陈明楷被亚太区废掉。周锐不想这样：“还有吗？”

    周锐此刻已经彻底摆脱了见到骆伽的尴尬，笑着说：“你只用了五年就达到了现在的境界，很多人一辈子也悟不到这个道理，也就一辈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难怪你的气质完全不同了，不会让我感到压力了。对了，今年的三个目标是什么？”

    骆伽保持着笑容：“我终于学会迟到了。”

    骆伽轻轻笑着，淡淡地谈论这个订单：“只要按照以前的招标方式，第一期项目让给你，刘丰自然会将二期给我。”

    骆伽以前每周实现五个目标，每年两百六十个，现在压缩到三个，周锐仿佛回到五年前两人一边磋商一边销售的时光：“的确轻松多了，但是还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

    骆伽喝口咖啡，凝望着周锐：“你走之后，我想通了一个道理。人生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工作二是生活，哪件事更重要些？”

    周锐恍然大悟，更加佩服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漂亮女孩：“担心我去惠康？”

    周锐不同意她的看法：“你以前追求完美，现在好像不是了。”

    周锐沉默不语，骆伽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进他耳中：“爸爸去世之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了，而且，爸爸也是把我托付给你了，是吗？”

    骆伽轻轻笑着：“先从比较不重要的第三件事说起吧，只要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做完了，这件事就是什么事都不做。”

    骆伽向上翘起嘴角，笑容更加清晰：“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周锐勉强点头，骆伽继续说：“我只要做成这一件事就足够了，其他都不重要了，包括那个订单。我可以现在打电话给刘丰，说我不要那个订单了。”

    周锐的处境不仅艰难，甚至会变成屈辱，周锐并没有把握忍受下去：“我会试试的，谢谢你的提醒。”

    周锐回想往事：“可是你对每周的计划要求更高了，如果做不到你就会不高兴。”

    如果周锐去了惠康，华东区的人马肯定也会跟去，这是捷科最精锐的团队和最后的根据地，经信银行的订单也将不战而败，捷科在中国根本没有机会与惠康竞争，所以林佳玲才尽力挽留。

    周锐懂的，她的确应该好好休息：“那第二件是什么呢？”

    林佳玲达到目的，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也不完全是为你，你如果离开捷科，最有可能去什么公司？”

    与骆伽决战，周锐毫无把握，经信银行的订单机会渺茫，难以看到希望：“如果输了呢？”

    他们走出饭店，冷风将热气吹散，林佳玲看着黑黢黢的夜空问道：“漫长的一天，是吗？”

    周锐想了想：“年轻的时候事业重要，年纪大的时候生活重要些。”

    骆伽将身体靠回椅背：“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许是年龄的原因吧。”

    这是周锐喜欢的话题，他立即兴致勃勃地说道：“很多伟人总结自己一生的时候，即使取得了伟大功绩，也认为自己只做了几件事。可是我们这些人总想在一天之内做那么多事情，这就是伟大人物与平庸者的区别吧。”

    周锐好奇：“你能说服刘丰取消二次招标？”

    周锐今天在招标现场见到骆伽，便猜到今晚肯定要见面：“她找我，不是为这件事。”

    周锐知道她是指自己：“那是五年前，两年前你已经不是这样了。”

    骆伽的目光移到两人中间的鲜花：“的确，我发现每天在做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小事，因为大事不可能每天发生，因此我每周只要做到五件事就可以了，这样就轻松多了。”

    虽然有两年时间没有见面，但骆伽在周锐的记忆中没有褪色，反而更加深刻和鲜活。他们作为新人加入捷科，骆伽做销售，周锐是工程师，两个菜鸟面对北京通管局智能交通系统的订单，与高手中的高手对决。他们一起奋斗，打败惠康，最后却发现，这全是骆伽的圈套。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朝夕相处，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至今都清晰地刻在周锐的回忆中。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一个沉寂两年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周锐忍不住脱口而出：“骆伽！”他把话机贴在耳边走到一边，轻轻细语几句回来，仿佛失去感觉一样将本来为林佳玲点的芒果汁一饮而尽，然后抬头茫然地看着林佳玲，“骆伽约我今晚见面。”

    骆伽含着笑：“为什么会有二次招标？谁？在什么时候决定二次招标？”

    周锐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却不得不回答：“猜不到，告诉我。”

    骆伽来得真快，林佳玲深深地看了一眼周锐：“为什么是她？如果招你去惠康，应该是人力资源。”

    公司组织结构已经调整，周锐被降职，林佳玲提醒道：“公司的环境会更加恶劣了。”

    周锐不想多说，这是他和骆伽之间的秘密，那些令人惆怅的往事，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他站起来回答：“我们走吧。”

    她居然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周锐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反问：“你怎么向公司交代？”

    周锐对视着：“你迟到了，好，很好，非常好。”

    骆伽要求一切必须完美，每天定出很多目标，对身边的人也是这样：“所以，有人为此逃离了我。”

    骆伽反问：“我适合做销售吗？”

    林佳玲噘起嘴角，表示不满：“你接到她的电话，就魂不守舍了。”

    “的确大多数人都达不到我的要求和期望，可是却不得不和他们合作。我发现，这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你走之后，我就改变了，我每年只给自己三个目标，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从此我学会了迟到。大家都说我变了，他们不再害怕我了而是更喜欢我了。”

    这句话出乎周锐的预料，骆伽确实是与以前不同了：“你不做销售了？”

    骆伽摇摇头：“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觉得工作其实也是为了生活，所以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关于生活的，你猜猜？”

    林佳玲想想回答：“你有两个选择，现在你的业绩开始好转，你可以暂时放弃经信银行的订单，集中精力完成任务，先把内部稳定下来，继续等待机会。”

    骆伽疑惑：“什么是最高境界？”

    现在就像在战场上，前有强敌后有内乱，如果回头先安定内部，前线必然崩溃，大家一起完蛋。只能完全放弃后方，一鼓作气打败前面的对手，内部的危机或许才可以化解，这是眼前唯一的一线生机，周锐点头：“我决定了。”

    骆伽将目光从周锐身上收回：“你和我都是不愁吃穿的人，物质条件很好了，这时什么最重要呢？”

    周锐仔细地研究骆伽，从脸庞到鞋子：“你以前是从来不迟到的。”

    骆伽用咖啡暖着手掌，缓缓回答：“第二件事就是经信的订单，之后就不做销售了。”

    骆伽不理这句话，轻轻贴近他耳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喜欢的人陪在身边，所以我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个人找回来。”

    林佳玲说出第二种选择：“仍然决一死战，打败惠康拿下经信银行的订单。这样，陈明楷依靠这个超级订单，轻松完成任务，坐稳了位置。你要想清楚，我今天是作为朋友跟你谈的，站在公司角度我不会这样说。你自己要想清楚，你能一直忍受汇报给魏岩吗？”

    销售是很辛苦的工作，压力非常大，周锐从不找漂亮的女孩子做销售，她们有太多的机会和依靠，不需要进入残酷的竞争之中：“你擅长，很适合，但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

    周锐不想谈起订单，扯回到以前的话题：“除了休息和这个订单，你今年还有什么事？”

汇报给魏岩实在难以接受：“在这个位置，我能有什么表现？前有强敌，后院却起了火。”

    林佳玲加重口气劝说周锐：“你可以尽力完成承诺的数字，你比他年轻，可以忍耐，你可以集中精力打赢经信银行这一仗。”

    周锐当然不想汇报给魏岩，却也不想放弃：“我宁可被赶出公司，也不愿意退出经信银行的竞争。大家为了这个项目付出多少心血？方威、肖芸、工程师们，还有你，我能放弃吗？”

    这正是这个项目的关键，周锐追问：“为什么？不是这两天才决定的吗？”

    然而，一切都已经逝去，周锐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但是真能做到吗？周锐曾经以为自己淡忘了，可在即将面对骆伽的时候，周锐知道这些记忆只是暂时被掩埋起来了，不但没有褪色反而更加清晰。以至于当骆伽出现的时候，周锐感觉好像就是一次昨天的约会，他不由自主地向骆伽伸出手去。她先吃惊，随即嫣然一笑，乖乖地将手递过去。可当她温暖细腻的手掌滑入周锐的手中时，他徒然一惊，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于是粗鲁地甩脱她的手掌，拉远与她的距离。

    骆伽有同感，还是周锐最了解她的想法：“我明年开始负责公共关系部门了，元旦后去美国参加培训，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订单了。”

    周锐没有明白，皱眉摇摇头，骆伽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咖啡：“休息，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不想做就什么都不做。”

    骆伽感觉到了变化，用目光探寻并判断着，她没有介意周锐的举止，笑着说：“我迟到了。”

    林佳玲好像要看穿周锐一样，问道：“这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