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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那人如梨花般风露寂寞,款款消失在视线中,心头升起一丝怅惘。想着得遇美人,无功而返的遗憾,一步跨到了马上,调转马头预备回城。

    “庚寅!”谢衍制止了他的话,有些赧然,“近日京郊不大太平,你独自出城,恐有危险。我刚好出城有事,不过顺路罢了。”

    灵徽示意郑叟停车,车帘掀开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已经火光缭绕,可见跟随的人数不少。青骢上下来一个人,站在她的车前。

    这个回答,简短又有说服力,云阁和星台了然,但仍觉怅然:“女郎何必自苦,报仇也非一日之功,等赵将军回京了,咱们再同他商量商量吧。”

    “庚寅,她真有趣,不是么?”谢衍抚了抚自己的爱驹,对身边的侍从说道。见侍从也在愣愣地看着灵徽消失的地方,不耐地踢了他一下,想要从别人的口中亦得出同样让他愉快的结论。

    “多谢郎君大恩。”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笑容清浅如湖上之风,漫不经心拂过,却足够吹皱满池春水。

    然而庚寅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嗫喏道:“奴倒是觉得她很奇怪,哪有人初见面就讨要礼物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哪里像个世家千金的做派……”

    “哦?”她挑眉,掩袖笑道,“郎君竟不知么?”

    羊车上悬着青色的帘幕,隐在帘幕后的容颜,如溶溶月色下的梨花,有皎洁宁静的美好。

    “那算什么礼物!”谢衍的笑意更深了,“率真直爽,神秘美丽,当真奇女子……这样的女郎,哪里是哪些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俗人可以相比的。”

    见谢衍的脸越发红了,未再为难,大方地自报了姓名:“弘农杨氏,灵徽,已故太尉忠献公之女。”

    灵徽听他这样说,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声音虽然陌生,却很是清澈干净,听在这样空寂的夜里,无端让人心安。

    这个理由找的勉强,就算皇后托付护送,也断不会让自己尚未婚配的亲弟弟大费周章,特地出城相送。然而灵徽却不拆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曼声道:“郎君可要进去坐坐?”

    她没有点醒正在发怔的人,含着淡笑看着对方,似乎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个京中有名的世家贵公子,想要弄懂他此番殷勤相送的意图。

    她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波盈盈的眸子:“他姓谢。”

    “荆州是要地,哪能说回来便回来的。玄鉴阿兄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若一味挟恩图报,会让阿父失望的。”

    她确然不一般,见了谢衍这般,半分羞怯也无,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夜风轻拂过她身上的襦裙,风里便带上了幽幽的香气,那是一种微微发苦的清冷香气。恰如她,明明在笑,却总让人觉得若即若离。

    灵徽没有指责她的越界,晋阳府里的侍婢们死的死,散的散,能留下这两个,受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自己,她很感激,自然也将其视为亲人。亲人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

    没想到会是他,灵徽愣了一下,并未行礼,淡淡的客气道:“原来是小国舅啊,方才失礼了。”

    “我喜欢吃樱桃,将军记得带些。”

    并不熟稔,自然也没有更多话聊,灵徽顾忌着面子,半阖车门,依稀能看到策马在旁的俊秀身影。到底是世家公子,虽说风流了些,到底不算孟浪,一路上话也不多,只时不时地侧首看灵徽。

    星台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看向云阁。云阁瞅了瞅灵徽的脸色,踟蹰片刻后,问道:“女君对那谢家郎君,似乎很有好感……”

    杨尚牺牲后,被朝廷追赠为太尉,谥号“忠献”,故而她这般自称。谢衍听到由她亲口报出的闺名,慢慢重复了一遍,胸口荡漾起一抹柔情,只觉得她的名字如人一般,精妙无双。

    “陈郡谢氏,谢衍谢元和,暂领秘书郎一职。得遇女郎,平生之幸也。”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然介绍过自己的身份,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惹得身旁的庚寅都震惊不已。何时何事,能让一向风流潇洒,落拓不羁的小国舅古板端严成这样。眼前这个美人,的确很不一般。

    明知道她不过是敷衍,嘴上说着感谢大恩,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为她的笑容触动,忍不住想要靠近。

    谢衍是知礼的人,忙道不必,却在触到她眼神的刹那,又局促紧张了起来,鼓起勇气开了口:“令月嘉辰,相逢有缘,还请女君告知芳名。”

    “改日正式前来拜会女君,可否?”谢衍追着月华下那一抹孤清的背影,问道。

    ……

    这个年岁的人,最藏不住心事。越是解释,越显得刻意。

    谢家七郎生得昳丽,灯火照耀下更显灼灼。

    回到屋中,星台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随着云阁一起帮灵徽拆头发。她今日的发饰衣着皆简素,于是三两下便弄好了。然而灵徽却一动未动,怔怔看着菱花镜出神,铜镜照不出她苍白的脸色,但分明又将愁绪捕捉的清清楚楚。

    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笑容却依旧温暖和煦:“女君不必如此称呼,你想叫在下谢衍也好,元和也行。‘小国舅’三个字却是当不起的。”

    就在灵徽纠结是要弃车奔逃,亦或是出其不意攻击贼首换取偷生之机时,马上之人终于出了声:“莫要害怕,是我。”

    谢衍执着缰绳的手凝了半晌,直到那马儿都失去了耐心,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他才如梦初醒般绽开了一个笑容。

    这时,风中送来那个悦耳的声音,没有调笑的意味,但说得话却引得他浮想联翩。

    惊鸿一瞥,大概就是现在的感觉。

    谢衍被她看得不自在,骤然清醒了过来,俊脸一时通红,踟蹰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观,讷讷道:“还好一路平安,也算没有辜负皇后殿下的重托。”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得上傲慢,赵缨身边的侍从庚寅有些不满,嘀咕道:“女君好生无礼,我家郎君见你独自出城,实在不放心,便紧紧跟随保护……”

    他一向不羁,也习惯了被追捧着,奉承着,夸赞着,乍然受了冷落,反而多出了几分别样情肠。她越是疏淡,他便越想去靠近。就像是有人告诉他,前方山势陡峭,有野兽出没,他便越想去闯一闯,好让平淡到无趣的日子里多一些新奇的体验。何况她那样美,让自己魂牵梦萦,爱慕难舍,让他浑浑噩噩,手足无措。

    终于看到了山门,一双手矜持地自帘后伸出,搭在侍婢的腕上,略借了些力后,人便轻盈盈地落在了地上。谢衍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衬得那双眸子点漆一般,黑得发亮。乍然一看,竟如夜间山林里勾魂摄魄的妖物一般。

    半晌,听到她长长“唉”了一声,自顾自叹息道:“真无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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