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将军x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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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保持清醒，药力才好吸收。”

    两个人的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就这样一日月，一月一年，时间悄无声息流逝，说不上是谁陪了谁。

    他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但面前的女娘显然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无论他说的什么，那双清亮透彻如溪水山泉似的眼，总是专注地凝着他，或是心疼，或是好奇，或是忧惧，给出真实而而自然地回馈。

    他十几年南征北战，马蹄几乎踏遍大乾和边塞，就是那最西边，大乾混不放在眼里的不开化之地的十数个小国，也是去过的。

    赵朔州勉强打起精神，仍掩不住眉眼间沉沉的疲惫，便也没有逞强推辞：“有劳阿因了。”

    他手掩在唇边低咳一声，目光飘忽一瞬，面皮也似烫热起来。

    皱巴的干枣压在掌心，有些扎，赵朔州抬眼去瞧塌边站着的女娘，似是不解。

    洛因这般做，既是真情流露的习惯使然，也是特意存了心眼儿。

    这次开的药方因要和药浴搭配激发药性，含了大量的黄连，还有许多味苦的药材，不比那祛除余毒的方子和前些时日温养身体的药汤。洛因绞尽脑汁更换甫药，也没能让味道稍微轻缓些。

    那一瞬的微光，也足够她瞥见对方精壮结实的肌肉线条。

    三次投放药材，所受的痛苦一次比一次升级。而赵朔州身体的承受能力比洛因想象的要好得多，这也意味着他能更好的吸收药性。

    她虽是书外人，却从不觉得自己比书中角色要来得聪明，尤其人心莫测，唯有真心方能换真心。在这上面耍弄心眼子的，终将自食恶果。

    虽然会更痛苦，但会让赵朔州恢复得更好更快，她告诉自己，这是值得的。

    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的古怪，疑似镇定自若的褪去外衫和里衬，最后是贴身的亵衣亵裤。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只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似乎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似乎都不再羞于启齿，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如此坦然地，仿佛一个旁观者一般，将一切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讲述出来。

    房间里极静，只有药汤被小火温着偶尔冒出的气泡咕嘟声，逐渐烫热起来的药汤蒸腾起迷蒙的水雾。

    这会子功夫，他因药汤蒸腾有些热烫的脸面，唯剩下疲惫的苍白。

    第二日醒来，两人照面，彼此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提前一晚的事。林觉眠不觉有异，落在暗处阴影中的灰靥却是将这一眉眼官司瞧得分明，却也只瞧了一眼，便安静地垂下了眼。

    三次药浴完毕，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时辰还多，时间也从日中到了黄昏。

    而为了增加药性的吸收，赵朔州最好脱了身上衣物，赤|身裸|体浸进药汤。

    洛因越发放轻了声音：“还得喝一副药，喝完便尽可安心睡下了，将军您收拾着出来，直接回内室躺着便是，我去给您端药。”

    似乎情绪起伏跌宕都被他话语里涉及的一举一动所牵系着。

    有时候洛因会喝点酒，梨花白虽烈，不很适合女娘饮用，但她奇异地喜欢那股味儿。

    虽然没有约定过，但这似乎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便知不是特意为自己备下的，而是凡是经她手的病患皆有的待遇。

    赵朔州目光一闪，瞥出去的余光分明瞧见那药箱里铺了一层干枣，粗略一瞧，便知少也有数十颗。给他抓了一把，也还剩不少。

    赵朔州收回目光，眉眼落低一瞬，不作声得捏起一颗干枣含近口里，津液将果肉润湿，甘甜的枣味儿碾进喉舌，将喉口间残留的苦涩祛除得干净。

    洛因没再多说什么，赵朔州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赵朔州的心情也颇有古怪，面前的女娘虽极力持着镇定，但他显见还是瞧见了她面上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羞色。

    赵朔州半阖眼帘，含糊地“唔”了声，声音有些哑。慢慢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冷峻的侧脸轮廓滚落，沿着颈侧线条，一直没进浴桶。

    若是开的方子没法尽善尽美改善味儿，便塞给病患一把干枣，没蜜饯来得甜头，但那东西价贵，在漠北更是稀罕，勉强也能压压味儿。

    他的见闻远不是一个一直长在漠北苦寒之地的女娘能比得上的。

    绕是洛因再淡定，见男子的赤|裸肉|体也是头一遭，素白脸颊不禁微微泛起粉色。

    如此再言拒绝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男人这才缓缓睁眼，张开的眼睑下，瞳孔隐约有些涣散，定了定，才恢复了些清明，沙哑地“嗯”了声。

    洛因看到面前只露出脖颈头颅的男人颈侧隆起的青筋突突跳动，有些不忍地放轻了声音：“将军，要开始了，且忍着些。”

    自这日起，每一旬赵朔州便药浴一次，药性次次有所加减，忍耐过难熬的痛苦后，与之而来的是一日比一日更健康的身体体魄。

    洛因不禁抬了下眼，顷刻又垂下了。

    看着赵朔州这么一气儿的动作，她喉口间似乎也到了那股苦涩的药味儿，直泛酸水。

    所以洛因须得全程俱在一旁瞧着。

    他指骨悄无声息地绷紧一瞬，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但秉着医者治病救人的的理念，也只略微垂了眼睫，神色间还是一片淡然，不紧不慢抓了各式药材扔进逐渐升温的药汤里，直到变成浓郁的深青色，她才抬了下眼，朝一旁站着的男人吩咐：“药力已经挥发出来了，快将军，快进去。”

    于是她略微斟酌后，还是咬着牙加重了药材投放的剂量。

    所以待赵朔州一口饮尽，执陶碗的手刚刚落下些许，另一只垂在膝上的手心就被塞进一把什么，他落眼一看，是一把略显干瘪色泽却红透的干枣，约莫有七八粒。

    氤氲间，气氛忽然间就有些古怪起来。

    她畏寒，怕疼，最吃不来苦味，便也觉得别人和她一般，总是在能力范围内想办法让药味儿不那么苦涩，染疾生病便已足够折磨了，外敷内服上，便尽量使病患少受些苦头。

    洛因眼皮子一跳，出口的话便又止住了。

    就好像，经年的化了脓的伤口，再去看时，才发现已经结了痂，而他曾畏惧视为洪水猛兽的一切，在如今的他面前，其实早已不堪一击。

    所以自阿因过来这个世界，背起药箱的那天，便常备了干枣。恰好医庐院里有棵老枣树，每年摘了果儿，拿秘制的方子作弄一番，晒干了储存起来，比一般的干枣要甜上许多。

    那是赵朔州不曾踏足过的世界，他听得入迷，似乎自己也一脚踩进了那充满烟火气息的故事里。

    至少不在那般体寒，而是恢复了武将男儿的热腾血气。

    第一阶段的药材已全部投入，洛因拿过一旁桌案上的盖子将整个浴桶盖得密不透风，只留赵朔州的头颅在外面。

    再回来时，手上端了碗泛着浓郁中药味的汤汁，走到内室，递给倚靠床栏而坐的赵朔州，对方默不作声接过去了。

    有时候就只是单纯的说话儿，更多时候，两人都只是安静地坐着，观天边的月，吹林间的风，似乎也很宜人。

    这法子古怪，须得拿一大木桶，下面烧着小火，人整个浸进调制的药汤里，拿盖子盖住，只留脖子在外，像烹煮食物一般，分三个阶段根据吸收情况不时微调加入药材的品类和剂量。

    她简单收拾了下，转身出去，将房门仔细掩好，才朝小厨走去。

    她想要赵朔州的心，必然要拿自己的去换。而细节最能打动人心。之前微甜的药汤想必已经埋下伏笔，在赵朔州心里留下了些许痕迹，她这一手甜枣，不过再凿深些罢了。

    洛因心中满意，赵朔州吸收的不错。

    常常是洛因在说，不拘什么，有时候是相邻百姓的家常趣事儿，也有自己的见闻和一些从老人嘴里听来的故事。

    闲下来药浴便提上了日程。

    水雾蒸腾，药力挥发，空气中逐渐挤满浓郁的草药味道。

    这一来，将帮忙的下人叫退，二人面面相觑间俱都有些尴尬。

    她唤了沉在药汤中的男人：“将军，可以出来了。”

    抬腿踩进木桶，药汤溅开浪卷，水声扑哧。

    而每月的十五夜里，两人便挨着坐在房脊上，说些话儿。

    洛因嗅着空气中苦涩的药味，刚想说什么，赵朔州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端着满陶碗的苦涩汤药，凑到了唇边。

    毕竟男女有别。

    洛因揭开浴桶盖子，一股浓郁的水汽混杂着药味瞬间倾泻出来，她不由往后避了下，待弥漫的水雾散开些，才凑进探出指尖拨了拨颜色清亮的药汤，只剩下薄薄一层青色。

    听得多了，似乎打破冷厉某种限制，他缄默的口也张开了，一开始似乎有些不习惯，但慢慢地，也顺畅起来。

    但药浴势在必行，他自持年长对方许多岁，总不能先露了怯色，让一个十七八的女娘担下这份窘迫。

    他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和干巴巴的字眼讲述自己经历的一切，好似一切稀疏平常一般，即便他刚吐露的字眼中，他险些丧了命。

    病痛折磨着男人的□□灵魂，但持之以恒的勤练武艺并未让他形销骨立，而依旧有着一具极具爆发和压迫力的武将躯体。

    于是在赵朔州目光望过来时，洛因便极自然地合上药箱的箱盖，并不多提及自己的心思和其他些什么，只轻描淡写道：“汤药苦口，压压味儿。”

    头一仰，喉咙滚动间，一气儿便饮尽了，好似尝不出半点苦涩味儿一般。

    面前的女娘处处不同……似乎连她手中的枣儿都要比寻常来得甜口些。

    漠北即便女娘也不是柔弱性儿，不必惧怕吓着洛因，便似打开了什么枷锁，他讲帝京的红绸软枕十里繁华，讲江南的烟雨朦胧吴侬软语，讲战场的残酷厮杀，讲幼时的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