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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秦宫时,她就听说过谢执玉。燕楚人人崇武,几位皇子都执掌着军政,尤其是这位北国太子,自幼便在军中摸爬滚打。

    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痛,她捂着胸口,冷汗淋漓地扶着床沿坐起,面白如纸,手指颤颤,跌跌撞撞扶着案几去柜中翻出药丸吞下。

    刘春洁勉强笑了笑:“殿下公务繁忙,还要因我们失责而劳心,是我欠妥了。日后我等定会好好照料我们太子,绝不会让这等事情再度发生。”

    议和休战,接受供奉,既充盈国库,又震慑了周边小国。

    越岁宁一个人靠在榻上,想了一会儿昨天见到的人。

    侍女银竹见她醒转,端来一直煨在炉子上的米粥喂她吃下。

    “既是如此,你们更应小心看护,为何发病时屋中一个人都没有?”谢执玉道。

    银竹背对着她,正在煮茶:“殿下是说燕楚太子吗?”

    “若真有这一天,定让敏敏做前锋。”谢执玉揉揉妹妹的头发,语气宠溺。

    “回殿下,还没有。许是昨日大雪封路,耽误了脚程,没这么快呢。”

    真好,又活了一天。

    “来人!”

    越岁宁煞白着脸,束起的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着苍白脸上。

    “娘娘料事如神。”赵

    谢执玉昨日已听公冶静禀报过,越显此行从东宫带了名侍卫前往燕楚。

    她睁开眼看着帐顶的团福绣纹,有片刻的怔忡,手轻抚着胸口,感受到胸腔底下心脏的跳动,顿时舒了口气。

    越岁宁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很快,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本能地攥着他的衣袖,呢喃求救:“救我,救救我。”

    皇觉寺中报晓的钟声穿过鳞次梓比的飞檐斗拱,在空荡的宫道回响,唤醒沉睡中肃穆森严的宫城。

    越岁宁双唇发乌,满脸痛苦,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天光从门外涌入,刺得眼眶发涩,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门框,晃眼日光下,一道红袍玉带的身影遥遥从回廊那头走过。

    《被迫到敌国做质子后》

    刘春洁心有不满,却不敢表露半分,面上不断陪着笑:“殿下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没有性命之虞,自幼为他看病的太医一路随行。此事临出发前便上禀了使臣,自离京以来,行路辛苦,殿下的病情有加剧之势,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日突然发病。”

    她太心急了。

    “事关两国邦交,还请阁下多多费心。若有需要燕楚使臣效劳的地方,无需客气。”

    坤宁宫。

    能吃饭,身子才能好。

    “你病了?”攥着她的人问,不知什么缘故,越岁宁从他的嗓音里听出关怀来。

    天边晓光浮动,撕开萎靡夜色,茫茫雪色铺陈在庄严肃穆的宫殿之间,天地上下一白。

    银竹服侍她用过粥后,坐在了火炉前煮茶。

    于燕楚而言,这是眼下最佳的选择。

    谢执玉垂眸看了眼痛苦闭眸的越岁宁,她脸色似乎更白了,气息乱得没有章法,额间凉汗汩汩,发鬓里满是柔润水光。

    谁知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他身上没有粗豪气息,甚至比读书人更有可堪一叹的温和。

    因这场大雪,他们被困驿站几日,她时常听到燕楚兵士在院中抱怨云秦官兵娇气,下雪便不能行路,白白耽误日程。

    越岁宁午后醒了过来。

    人柔弱无骨俯卧在他怀中,分外轻盈,如雪,似絮,仿佛没有什么重量。

    据说这侍妾是他心爱之人,一路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很是用心。

    一股桂子清香陡然间扑面。

    却没想到常吃的药丸也不起作用了,心悸的感觉阵阵袭来,犹如潮水将她淹没,她披上外衣,趔趄地向外头奔去,脚步飘虚。

    门前的人忽然紧紧地捂住胸口,神情痛苦,踉踉跄跄跨出门槛。他怔了怔,阔步上前,一把拽住越岁宁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殿下。”

    *

    今年建兰河一战,便是他为主帅,统领三万楚兵击退云秦十万雄兵。

    如今雪终于停了,他们恐怕又要继续赶路。

    晴日里去定北王府便需用一日,侍卫回来就算用半日,最快也得晚上有消息,何况如今大雪。

    越岁宁愕然,他便是燕楚太子谢执玉么。

    “幸亏早上燕楚太子恰巧从殿下门前经过,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银竹倒了热茶过来,坐在她身旁,换下她额间退温的帕子:“太医说要是迟发现一分,您怕是……”她抬眸看了眼越岁宁毫无血色的脸,自知失言,余下                                                的话戛然而止,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太子殿下的身体,调转话头道:“明霁太子说您犯了病,今日暂缓启程,明日再上路。”

    小公主眼中湮灭的光又亮了起来,摸了摸佩于腰侧的马鞭:“我不怕打仗,愿为皇兄打前锋。”

    *

    谢执玉看了眼榻上人。

    谢执玉低头看她。

    越岁宁手指轻轻抠着锦被面上的花草纹,轻声问:“今天救我那人在何处?”

    他皱了皱眉,俯身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屋内。

    察觉到淡香来自怀中晕过去的南国太子,谢执玉心想云秦天子委实将儿子养得过分娇弱,男子身上透出来的气息都是如此香甜馥郁。

    越岁宁颓丧地靠回了床头,心口忽的刺痛起来,密密麻麻的压在她身上,沉重、逼仄,而又难受。

    “你们太子病成这样,为何不上禀使臣?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吃罪得起?”他声音清贵儒雅,严厉起来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况味。

    越岁宁低头饮茶,微有走神,冷不丁想起早上自己好似拉开门出去了,当时她意识模糊,但是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有人从回廊那头过来,她是向他求了救的。

    越岁宁虽未见过谢执玉,但脑海中早已勾勒出一副赳赳武夫的巍峨模样。

    断断续续睡到天亮,越岁宁睁开眼的时候,连日来骇人的风雪声不知何时止歇了。

    她嗓子疼,吞咽困难。但仍坚持小口小口慢慢吃着。

    耳鸣心悸引起的眩晕令她脚下踉跄,她双膝发软,几度站立不稳,暖意从贴裹在她腕间的指骨汩汩流淌而出,令她这块肌肤温暖无比,她努力抬起头,目光触及他的脸,却因目眩,只看到双点染了春晖的眼睛。

    云秦还有薛怀义和越子建两名虎将,实力不容小觑,今年没有交上手,如若战场相逢,尚且不知鹿死谁手。

    见她殿前失仪,眉宇间却不见怒意,反是笑意盈盈地问:“嬷嬷匆匆回来,可有何事?”

    “幸好救得及时,捡回了条命。”

    太医侍卫闻声而来,正在楼下院中吃早饭的刘春洁听到动静也急急忙忙赶来,看到谢执玉站在越岁宁床前,顿时眼前一黑。

    谢执玉愣了一下,果断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她倒下的柔软身躯。

    在廊头探头探脑看的谢嘉敏见兄长出来,利索地跑到他跟前,饶有兴致地:“皇兄,南国太子死了吗?”

    刘春洁道好,站起身相送,谢执玉道了声留步,脚下匆匆往门外去了。

    越岁宁靠着柔软的引枕,听着瓦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沸水声,有片刻失神。过了片刻,她问:“银竹,送迎冬去定北王府的人回来没有?”

    谢执玉站在回廊尽头,听到开门声,抬头起头,看了过来。

    “越显是云秦太子,去燕楚为质的路上死了。云秦会怎么看我们?丹兹、=梁夏又怎会放心与我们结盟?嘉敏,若是不小心,可能会打仗的。”

    云秦鼎盛之时,即便是这小子的老子见了自己也得乖乖做小伏低,如今时移世易,却让个毛头小子给自己唬住了。

    刘春洁捏了把汗,道是。

    她嗓子发紧,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反倒是身子晃了一下,终于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费力地坐起,伸手卷起毡帘,见外面满世清白,天光大晴。

    “吱呀”一声,驿站破旧的木门被拉开。

    结果昨天不知为何又突然将她送走了。

    赵嬷嬷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殿内,她匆匆从宫外赶回来,衣衫尚来不及更换,每走一步都在花团锦簇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个带泥的脚印。皇后上身着一件金线绣上团簇牡丹青紫褥衣,披了条云锦披帛尾端垂着两寸长的蚕丝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长裙下套着锦缎云靴,华贵雍容,正侧身逗弄一只八哥鸟。

    “没死?真可惜。”谢嘉敏毫不掩饰脸上的失落,絮絮埋怨:“皇兄也真是,多管闲事救他做什么?他死了多好,正好让秦帝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不过几步的距离,她背上冷汗涔涔,几乎浸透了中衣。

    “你便是左将军刘春洁?”谢执玉看着躺在床上的越岁宁,她浑身都在颤抖,脸色白得像是能透光。

    说起这个,刘春洁早已准备了一番说辞:“我们殿下喜静,不爱人多,以前一直是东宫侍妾迎冬在屋中贴身伺候。殿下昨日将她送回京城,迎冬陪伴殿下多年,两人感情甚好,甫一分开,他颇为伤情,不许旁人近身伺候,这才出了意外。”

    燕楚身为云秦的属国多年,虽凭借今年一战翻了身,但根基尚浅,不足以支撑长线作战。稍稍行差差踏错,倾轧如泰山崩塌,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局势都说不定。一跃吞并云秦,成为天下之主,其路着实漫漫。

    隐约能猜出几分,燕楚苦寒,既是心爱之人,又怎会舍得她同去吃苦。

    半碗粥下肚,越岁宁脸上终于有了气色,气力也恢复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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