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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人,一个瘦得像没毛的鸡毛掸子,一个胖得像成了精的冬瓜,身高却都不及四尺,竟是一对天生的侏儒。

    他倒了下去。

    她飞快地道:“你难道就看着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你难道不想查明真相?不想把那杀人的凶手找出来?”

    要证明一件做过的事也许不难,但要证明一件从来不存在的事,却并不那么容易。

    就在她冲到井边,脸颊堪堪要贴到水面时,她突然发现,井水下竟有一双眼睛瞪着她。

    段天仇接着道:“关西镖局是函谷以西名头最响、势力最大的镖局,总镖头关老英雄更是当今武林中有数的高手。想不到数十年赫赫声名,今日竟毁于一旦。”

    段天仇叹了口气,沉声道:“他们全都是关西镖局的人。”

    牛通抬头眺望,果然望见远方暮色中一片偌大松林。林中松树一棵棵都生得甚矮,好似被阴沉的天空所挤压,以致生长不高。一面已经破烂的青帘斜挑出林外,帘上三个暗淡的描红大字,写着“春姑俏”。

    牛通莫名其妙,转身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她向左急退,瘦侏儒那张僵尸般的脸又挡在眼前。不论她如何东奔西突,两人的身影始终不离左右,仿佛在四面八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围墙,将她困在其中。

    密不透风的乌云,凝固不动的空气,雷雨前的郁热让人简直透不过气,西西的嗓子也干得要冒烟了。

    两个侏儒各自啃着一根油腻腻的鸡腿,迈开短腿,身形几个起落,已到了西西和段天仇面前。

    胖侏儒眯起一对小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道:“看二位走得这么匆忙,莫非现在就想逃么?”

    西西也叹了口气:“不错,看来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西西一时语塞,气得涨红了脸。

    他的衣襟已敞开,露出大半个生满黑毛的胸膛。虽然如此,黏腻的汗水仍像蠕虫一般爬了满身,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现一口井,好让自己一口气喝上三天三夜。

    那人俯身看着他,眼中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

    西西向他凑了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已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那趟子手木立原地,僵硬的脸上已露出死色,一双惨白的眼珠子如死鱼般凸了出来。

    《如梦令》

    他点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那趟子手退下。

    那趟子手模样甚为精干,麻利地答道:“二位镖师言道,大伙儿早已疲累不堪,况且照这天气来看,今晚想来也已赶不了多少路。小的打探过,前面松林中恰有一家客栈,咱们不如进去借宿一晚,明儿一早顶多再走两个时辰,就能抵达瓜州城了。”

    荒凉的大路上,本来一个人都没有,这时在大路尽头,却出现了两个矮小人影。

    段天仇苦笑着,道:“多管一分闲事,就多                                                增加一分烦恼,何况这件事本来与你我毫不相干……”

    忽听得一个声音道:“谁说这件事与二位不相干?”

    西西心中大惊,急忙申辩道:“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这些人已死光了……”

    牛通喘息着,嘶声叫道:“你……你好狠的心肠……你这样害我们,究竟是……是为了什么?”

    瘦侏儒道:“况且最先发现死者的,十有八/九便是杀人的凶手,这个道理连三岁小孩也该懂得。”

    所有的镖车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地下的车辙也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晚的第一滴雨点落在牛通身上时,他的身子虽然还在地上,人头却已不见!

    牛通早已渴得像一只炙炉上的烤鸭,当下领着关西镖局人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井边。

    就像那趟子手一样,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已变得僵硬,每一个人的眼珠也都已凸出,那景象实有说不出的诡异。

    他一字一字道:“害死你们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件东西……现在你可已明白了么?”

    他很想扑过去扼住那人的喉咙,可是还没来得及挪动身子,就感到自己的喉咙已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

    牛通接过来一饮而尽,瞬间感到身子凉爽了许多。他看了看远处的屠、郝二人,问道:“二位镖师怎么说?”

    谁知刚冲出两步,胖侏儒挥舞着鸡腿,从天而降,差点跟她面对面撞上。

    连日来的几场大雨过后,井里的水已涨得很满,也很清澈。水面上漂浮着几片不知哪里来的树叶,像是几只悠闲的小舟。

    ###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前面那片光秃秃的山坡上,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口井。

    瘦侏儒冷哼一声,道:“杀了这么多人,做下这样的滔天巨案,不逃之夭夭,难道还留在这里,等着过年不成?”

    牛通抬头看了看天空。

    看来劫镖之人不但凶残,手法也相当纯熟而老练。

    西西惊骇得叫也叫不出来,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直到“砰”的一声撞上了段天仇的身子。

    段天仇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也不想看。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淡漠,幽深的眼睛里更看不出一丝情感,似乎不要说别人的生死,就算是自己的生死,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穿着清一色的镖局服饰,显然都已死去多时了。

    西西怔了怔,反问道:“逃?我们为什么要逃?”

    段天仇叹了口气,道:“这两位老兄既然认定我们是凶手,无论我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

    乌云像石板一般压在头顶,低垂而沉重,几只蜻蜓有气无力地低低飞过。看样子又有一场雷雨要来了。

    一名趟子手递来一瓢井水,道:“牛镖师,请用。”

    在这阵眩晕中,他隐约看到远方的大路尽头,有个人影正朝他慢慢走过来。

    胖侏儒笑嘻嘻地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你们不是凶手?”

    那人到了他面前,静静地站着,却不说话。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一生中看过的最可怕的一幕。

    西西瞪着眼睛,愤怒地大吼:“你们讲不讲道理!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凶手?”

    他望着满地的死尸,仿佛自语一般,徐徐道:“一个人自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就已该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至于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而死,并不见得那么重要。”

    胖侏儒拊掌笑道:“姑娘的脸红得像生猪肝似的,‘做贼心虚’四个字岂非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她横了段天仇一眼,道:“你怎么一声也不吭?”

    西西“咦”了一声,疑惑道:“整个镖队的人离奇死在这里,你却说要走?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情奇怪得很?”

    胖侏儒笑眯眯地打断道:“路有成千上万条,二位哪条路不好走,偏偏从这条满是死人的路上经过,你说世上有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等他倒下去后,牛通才发现,在他身后,关西镖局所有的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接着她就发现,在山坡的另一侧,又有一群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下。

    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难道他们竟全部变成了死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枝上绿叶繁茂,仿佛一弯碧绿的长虹。

    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喝到一瓢清凉又甘醇的井水,的确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牛通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从地上一跃而起,狂吼道:“你是为了那件宝……”

    那趟子手经他这么一碰,就像个轻飘飘的稻草人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牛通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冒出无数金星。他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谁知过了许久,那趟子手竟然还是没有退下,仍然一动不动地立在他身后。

    西西不由得又怔住了。

    牛通惊骇莫名,试探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身体。

    所以当她看到前面山坡上的那口井时,就好像快要溺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座海中的孤岛。

    段天仇道:“死人有什么可奇怪?你可知道,在我们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世界上就有成千上万人正在死去。”

    他似是觉得自己十分风趣,努力想挤出一丝笑意,一张僵尸般的脸上肌肉牵动,简直比哭还难看。

    段天仇走到那口井边,伸手拈起一片漂浮在水上的树叶,翻来覆去地打量了许久。

    这一片平平无奇的树叶,莫非有什么古怪?

    西西却与他正好相反。她全身上下流淌的都是好奇和热情的血液,想要她不多管闲事,不寻根究底,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那双眼睛离她只不过数寸,死鱼般的眼珠子几乎完全从眼眶凸了出来,灰败的脸孔上肌肉扭曲,看上去实有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等到牛通终于看清楚那人的样子时,猛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是你!……”

    西西惊魂未定,像是攀住大树的常春藤一般紧紧贴住他,声音还在发着抖:“这些人怎会……怎会死在这里?他们是什么人?”

    西西心中突地一跳,只觉得“关西镖局”这个名字熟悉之极,似乎不久前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刚说完“束手就擒”,她向段天仇打了个手势,突然向右冲出。

    然后他的眼睛里就露出了一种很奇异的神情。

    清凉又甘醇的井水,每打上来一桶,马上就被众人哄抢一空。

    西西欢叫一声,人已向井水飞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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