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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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她是南欧混血，母语是意大利语和汉语，此外还精通法语和西语，熟悉德语和英语，全球旅游理论上语言压力不大。

    诸伏高明的母语是日语，掌握的外语主要是英语。他通晓历史，熟习古文，但是对古文汉字进行读写，和使用汉语进行日常沟通，是两码事。

    那是她带回景光的死讯的第七天，诸伏高明带着她，办完了跨国婚姻与入籍手续后，她抚摸着变更后的住民票，发出的第一句感慨。

    意大利的宗教氛围浓重，又有古希腊罗马文化的遗泽，那片土地上诞生一些真的假的各种花活的灵媒，无可厚非。

    ……甚至有些很难形容的、不能确定的醋意，在这句话里面。

    埃琳娜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袍，抱着高度花酒，穿过走廊，敲开高明的卧室门，邀请道：

    埃琳娜的日语很差，甚至常识方面也有不少欠缺，可他们并不至于无法交流。

    “总而言之，我喝醉了。”

    高明点头，在她再次亮杯底时，略劝一句：

    那个“0”的标记，那个弟弟曾经介绍给他的朋友，应该是他生前的同事，阳光下的世界和里世界的工作部门都是。无论埃琳娜是否知道他的存在，他的身份不应该由高明贸然泄露。

    “夫酒之设，合礼致情，……可以至醉，无致于乱。*”

    “诸伏埃琳娜，我的新名字。如此奇妙。”

    诸伏高明只通过一个清晨，短暂的交流，辞不达意的表述，就推理出，埃琳娜在遇到景光之前，生活在一个微缩版的“楚门的世界”中。

    说话的时候喜欢当谜语人也没关系。

    这是她绝无可能曾经目睹的画面。

    果然是醉话。早已成佛去了彼岸的人，怎么可能回来。

    ……能够一个人离家出走，躲避家族追踪，几经辗转，顺利抵达心爱之人的家乡还顺利存活，已经是她的独立生活能力大爆发的结果了。

    今天，就稍微，放纵一些吧。

    区役所的工作人员听他们对话时，都戴着痛苦面具。

    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她凝视房门方向三秒之后，居然如同一朵狂风推动的乌云般飞身而去。这样的迫不及待，在高明与她的三年婚姻期间，没见到过一次。

    埃琳娜不属于贴心解语花的类型，但如果她有注意到的话，也不会刻意让人难堪。她喜欢长时间地放空，和对着绝无可能回应的静物单方面说话。

    诸伏高明对埃琳娜的家人最初的认知，她的父亲是家族的正式成员，母亲早已去世。

    一个酒中加冰，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十分符合具有古典美的“浅酌轻饮”。另一个给她倒多少都一仰而尽，分明存着把自己灌醉的心思，在借酒浇愁。

    家学渊源的埃琳娜没有得到高明的回答，自顾自又灌了满满一杯烈酒，轻飘飘地说下去：

    意思是接下来的话都不可信，是烧酒女子的醉话。

    更不知如何向两年前就带来了丧信、至今仍然只穿黑色系服装的埃琳娜开口。

    特别在哪里呢？

    她去她的卧室取来今天白天的画作，向高明展示了一副迷雾中或梦境中才有的画面：

    第3章雨夜回家的亡者

    高明颔首，和她先后下楼，在邻窗的茶几上，备好酒具与炸花生米，和她对坐。

    “他当然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的血脉至亲，还有他的挚爱，都在这里。他不回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她刚洗完澡，从来不喜欢吹头发，一向让它自然风干。

    ——诸伏埃琳娜打开门。

    打开衣柜的冷静初中生，和两眼失神的小学生，相见的一瞬间。

    上一次她做出打破世界观的举动是什么时候？

    其实，当埃琳娜一件一件地将她的人生，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地铺开时，就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后续的查证，更多是为了让她安心。

    作为高明对她的言辞表示信任的感谢，她当即绘制了一副速写：

    不对，不是门铃，是敲门声。有人在这样的雨夜，阒然无声地突破院门与院墙，直接敲响了主建筑的门板。

    埃琳娜不认可高明对她梦境的解读，一心觉得那是个预知梦，景光很快就会带她去另一个世界。

    高明和景光都不怎么信这些灵异神怪的东西，好在他们都不干涉埃琳娜的笃信，没有被骗或遇到危险的话，她高兴怎么样生活都可以。

    毕竟被她嫌恶到一定程度的家族，是真的有过“辉煌”的历史，以及与之相伴的家学渊源的。

    她自称的插画师，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纸媒或游戏插画绘制者，这个职业用来概括她，甚至可以算是一个玩笑，一个黑色幽默——她并不真正意义上以此谋生。

    虽然一家人坐在一起时，一般是座位离门更近的那个去开门，可是指望埃琳娜有“这家女主人”的自觉是不可能的，清醒时都不可能，何况酒后。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她没发现高明存着心事，不过发现了两个人似乎在喝闷酒，于是先开口打破糟糕氛围的是她：

    “来一杯？”

    景光仍是警校毕业照的样子，22岁，风华正茂，唇角弯起，眉眼舒展，在对画面外的人招手，观之可亲。

    所以他们经过一番艰难的尝试，临时采用英语作为口语的过渡语种，辅以汉语古文书面语。

    她的瞳孔边缘微微扩张，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无人的窗外，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也不排除完全不感兴趣，直接另起了一个话题：

    可他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身后是十分诡异的无尽漩涡，阴冷扭曲比奈落黄泉更甚，那绝不是景光会出现的地方。

    高明心底重重一沉，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原本稳固坚定的世界观，又一次濒临碎裂——

    “高明哥，你打电话让我回来的时候，我嗅到了，空气里满是‘他’的血的气味。他回来了吗？”

    深黑色长卷发湿漉漉地披垂、五官立体、东亚与南欧混血特征十分明显的女性，白皙的面容在酒精作用下染上鲜艳的绯红。

    她本人则是一位不太接地气的艺术家。

    在那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先期准备，无论是政务方面的婚姻届，是埃琳娜需要的本地证明人，还是和他警察身份有关的各种报告。

    “‘下雨的声音能够遮掩亡者的脚步声，这样夜晚降临时，他会悄无声息地探望恋人。’这是我昨天的梦。而事务所开门后，今天的第一桩生意，求问的就是姻缘。占卜结果是一死一随。如果他来带我走，你不可以阻止。”

    幼年的景光躲在衣柜中，亲眼见证双亲惨遭杀害，受到极大惊吓，陷入失语和轻度失忆的糟糕状态。高明回来后，找到并安慰弟弟，询问案件细节。

    埃琳娜的父系家族，在西西里岛扎根数百年，从自保性质的自卫队开始，运营过程中早已变质。比起与时俱进的“热情”或者“蛤蜊”，它的内部规则要守旧得多。

    两人一起看向房门。

    ——虽然她从来没见过鬼，也没见过死者复生，不会熬活死人肉白骨的魔药，更不吃小孩。

    当时景光七岁，埃琳娜八岁，高明十三岁，分别在相距甚远的两个国家。想必以景光的性格，不会轻易对人吐露详细到这种程度的童年伤痛。

    就算他说了，埃琳娜也不可能看到当时的情景：包括兄弟二人、景光视角打开的柜子与后面的家具及天花板、高明视角柜子与地板砖的花纹

    结婚两年过半，依然被她以“兄”称呼的高明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高明没多少醉意，不赞同地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刚反驳了半句，话语被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就是日式英语和意式英语的交流现场，那画面太美。

    高明通过加急鉴定，得到报告，翻译给她，确认了她带来的干燥血液样本确实来自景光，孩子也确实是景光的，他们可以走结婚流程了。

    在她的认知中，那些画作是她的“预言”具现化。即使到现在，她的世界观也牢不可摧，谁也别想说服她。

    高明看她的面无表情就知道她在不高兴，不再纠结梦的话题，准备起身。

    在那之前，他忽然想起结婚第一年年底，景光忌日，埃琳娜在上香时，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

    ——由于她“特别”的作画能力。

    ……或许不是猜不到寄信人的名字，而是不能说。

    晚上九点出头，果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窗棂，簌簌作响。

    因为要随时准备回单位加班，即使休假，高明也会克制自己保持清醒理智。

    ……尽量没关系。

    就好像如果景光复活了而没有先回家找她，她绝对会把那个更优先的人做成肉酱千层面，拿去免费发放试吃似的。

    那只是梦，不是现实，不能当真，更不应该因此丧失求生意志。

    非常符合刻板印象那种，敏感纤细神经质，日常生活中会搞砸一切，作息成迷饮食无规律，灵感来时不管不顾的那种，艺术家。

    “镜花水月。”

    ******

    埃琳娜在米花町，开了一家很……有特色的事务所，如今已经是东京知名的欧洲女巫。可能不限东京。

    更可怕的是，哪怕是推理水平炉火纯青的高明，也判断不出她在说这种话的时候，究竟是随口抱怨开个玩笑，还是从犯罪构想到犯罪准备万事俱备，只欠让她动手的那道东风。

    ——他收到了弟弟景光的遗物，是一部染着血的、被子弹打穿了的手机。不知何人寄出，亦不知景光何处埋骨。

    埃琳娜遇到景光之前，早就是西西里岛最负盛名的灵媒、绰号“女巫卡珊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