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酉时，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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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后黑手知道监察院在追查太傅的案子，所以派人火烧户部账簿。而且我爹进宫面圣，后续已加大各城门的防守力度。两百桶猛火油目标太大，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出城。我现在就是担心他们趁着今晚的春灯节，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引燃猛火油。到时候人群拥挤想跑也跑不掉，估计会死很多人。”

    “奴才是个笨人，想不明白。”

    至于自己为什么算半个，洪安心中有大致的猜测，却不敢直接说出来：

    “恐怕有很多，因为太傅生前推行了不少利民的改革措施。让富商和权贵少赚钱，因此对他怀恨在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无法锁定嫌疑人。”

    可你既不笨也不直，反倒聪明能干处事圆滑。当初留你们一命，是因为朕那个时候杀了太多人。手底下除了干脏活的兵卒，总得有人处理日常和内政。

    “明白，那我们先从太傅这件案子分析吧。你觉得太傅死了以后有哪些人能从中获益，其中谁的收益最大？”

    她回头瞧见洪安跪倒在地，嘴角浮现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一听是这个问题，女帝神态稍舒。在思虑片刻后，开口吩咐道：

    受教育水平和阅片数量的影响，陈先笙的思维方式与本地人不同。武林见他沉默不语，轻声夹菜没有去打扰。

    “主子圣明！实乃大炎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奴才这就去办！”

    洪安边说边起身，猛然往前扑。想把她推下钓鱼台，再跳下去将其弄死。

    武林挠了挠头，略微扯动嘴角：

    说罢，陈先笙挥挥手。招呼店小二过来，问他能不能把菜带回房间。得知没问题后，端着盘子来到天字三号房。

    “好吧，那换一种说法。这两百桶猛火油，接下来是不是只分运出城或者留在城里两种情况？先说第一种，你觉得猛火油运出城的可能性大吗？”

    眼瞅着他的双手要触碰到女帝，可对方的身影却诡异地闪了一下。

    洪安与前朝的大内总管勾结，已经可以按谋反罪论处。他的十指紧紧抠在石板上，知道今天必死无疑。无论怎么求饶，都改变不了被砍头的结果。

    女帝的嘴角似笑非笑，分不清是觉得好笑还是感到唏嘘。她两三步走到钓鱼台的边缘，鸟瞰下方的众多鱼池：

    “嗯，当真。虽然我不是上京城的本地人，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受伤。不过这次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帮忙，不会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郑龙额头紧贴着石板，姿势跟先前的洪安一模一样：

    “此话当真？”

    明明出行刻意避开东厂和禁军，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额……我不知道。”

    陈先笙知道被他当成太子门客，可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太子。中午在天承门搞刺杀，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

    见对方投来目光，陈先笙解释道：

    “没有，都存在嫌疑。我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我爹绝不是帮凶。”

    “还有什么事吗？”

    女帝明知自己有罪，还假模假样地征询意见，羞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女帝继续盯着鱼池，头也不回。说话语调很平静，像在唠家常一样：

    郑龙如今刚得了好处，万不敢惹怒陛下。为表忠诚，顿时磕头如捣蒜：

    “说到底，这世上靠得住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直人不使心眼。若是这两种人犯下什么罪过，朕通常都不会计较。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找出猛火油的位置。假设你是幕后凶手，会把这些藏在哪里？”

    陈先笙虽说知道了来龙去脉，但对整体局势还比较欠缺认识，询问道：

    见他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陈先笙便跳过中间环节，直奔问题的核心：

    在此之前，陛下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对于仙家的看法。今天还是头一回知道，她对修士竟有如此深的怨念。

    既然想要入这趟浑水，谋得一个寻死的机会，就只能冒名顶替这个头衔：

    目前朝中的官员大多都是争名夺利之徒，不会真的为老百姓考虑。遇到危险就撇清关系，还存在泄密的风险。

    “不用抓，派人盯着就行。让反贼去找反贼，看能找出多少条大鱼来。”

    郑龙早有预料，可还是夸赞道：

    “不可能。”

    ***

    等内阁太监郑龙抵达渌华池时，洪安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从上周太傅府的火灾讲起，到发现他死于近距离的爆炸。从户部查出有问题的账目，讲到库房突发大火。无形中仿佛有股势力，在阻挠他们吊插真相。

    至此，追查的线索全断。

    望着彻底停止呼吸的干爹，他眼里闪烁着悲伤却暗含兴奋的光。旋即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刘芸连磕三个响头：

    洪安闻言，登时面色大骇。他本以为隐藏得足够深，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武林理解他作为暗子，不能把太子牵扯出来的苦衷，无奈妥协道：

    他肯把重要的情报告诉陈先笙而不是刑部官员，原因很简单。

    “明白，那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有件事奴才不敢擅自做主，不知带着洪清平信物的男人该如何处置？”

    “能在你们抵达户部之前，就想到派人焚烧账簿，还没留下任何踪迹。后续更是先你们一步转移猛火油，说明这位幕后黑手，绝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别急，容我想想。”

    大炎的文武百官，几乎都认为这个孩子活在人世。太子赵瑾，也将这个人视作假想敌。鉴于这个孩子身上没有半点赵家的血脉，私下都蔑称其为野种。

    女帝冷冷盯着伏地的郑龙，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要不是发现洪安背叛，怎么也不会任用这种小人。

    听到对方答应帮忙，武林先是眼神一亮。尔后又觉得不相信，确认道：

    后来他父亲武长庚去据点查看，再次遭遇火灾。袄景教内的教众遭悉数灭口，两百桶猛火油更是不翼而飞。

    “按你的推测，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朝中高官，那谁是比较可信的？”

    洪安知道女帝正看着自己，保持下跪的姿势没有抬头。

    “我倒不这么认为。”

    女帝手里拿着疑似法器的铜铃，看向洪安的眼神宛如盯着一个死人：

    女帝说周易算半个，除了他曾是枕边人外，或许还有孩子这个因素。

    待关好门扉，屋内再无外人。武林站在窗户旁边观察片刻，这才落座。

    关于誊抄账目这件事，武林几句话带过。只说经过比对，查出袄景教在两年间私运了两百多桶猛火油进城。

    武林摇摇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不用猜了，是你干儿子跑来告的密。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坐上你现在的位置。你说，我该答应他吗？”

    原本朕对你的信任，远甚于周易。只是，你藏得太深了。要不是有人拿着洪老狗的信物回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潜伏在朕身边。等到哪一天有人带兵逼宫时，好充当内应突然倒戈？”

    “笨人，可做不到大内总管。”

    后来这孩子不知所踪，有人说是挖坑埋了，有人说是带出宫托人抚养。

    “陛下，是让我处理遗体吗？”

    眨眼间，竟出现在洪安身侧。这种速度远超常人，唯有修士才能做到：

    “如果洪安在就不会明知故问。”

    今日肯为了权力出卖干爹，明天就会为了财富出卖自己。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能用，但不能重用。

    刘芸在夺得帝位的前几年，私生活非常不检点，曾为周易诞下一子。

    “可你不珍惜啊。”

    “自夫君驾崩以来，不知多少人将朕视若仇雠。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周易算半个，你也算半个。知道你为何是半个，不是一个吗？”

    接下来，武林把目前掌握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陈先笙。

    武林有些发愣，无法跟上节奏。他要是能想到，就不会寻求帮助了：

    郑龙觊觎大内总管许久，可这个职位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坐。能否力排众议守住这个位置，就看他的本事了。

    可这里除了他俩，再无旁人。失去近卫保护，她也只是女流之辈而已。

    女帝对仙家的不满，让洪安感到十分震惊，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现在附和或反驳都不是好主意，唯有沉默以对。

    现在除了逐一排查坊市，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春灯节是人口流动量大的节日，想要封锁坊市注定不现实。

    但陈先笙不一样，有事是真的上。从之前肯帮助未曾谋面的男人还钱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有足够善心。让他参与进这件事，才能为老百姓考虑。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了，才向陈兄求助。”

    “嗯，正好我住在这间客栈。”

    “主子息怒，奴才知错了。”

    “朕给过你机会。”

    洪安眼中闪过阴狠的凶光，决定抓住这天赐良机殊死一搏。如果能跟女帝同归于尽，也算是为赵家尽忠。

    女帝随手一抛，将五彩花鲤丢进钓鱼台下的池子里。鲤鱼噗通一声溅起朵朵水花，引得其他鱼儿惊慌闪避。

    女帝见他磕头后并未离开，还以为在等着自己封赏，心中不免愈发厌恶：

    “主子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望您念及往日情分，给奴才一个赎罪……”

    大周敢反抗女帝的人，全都死了。就连赵家，也只剩下赵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