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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还带了锦绣坊的赵娘子和好些新料子。奴婢略微瞧了一眼，看见里头竟有一匹宋锦。”金蕊撇了撇嘴，“如此名贵的料子，夫人竟舍得拿来给小姐，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纪家三个女儿，她排最末，若有什么事也都是前头的两个先来，之后才会轮到她。宋锦何等名贵，若是先拿去梅院给她那两位姐姐挑选，又怎会出现在她眼前。此刻她还能见到，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共有三匹，要不就是根本没拿给她们二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屋外细雨连天，雨滴密密地落下来，像笼了层纱，但天色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阴沉了，隐隐透出些光亮来。
“如此……便祝她顺利吧。”
“小姐……”南枝虽不愿打扰眼前佳人，但还是忍不住要唠叨，“虽说业已入春，但到底寒意未消，您穿得这样单薄站在窗前，当心染了风寒。”说着，她将手中托盘放下，去寝间衣桁上取了件罩衫来。
纪云杉抿了一口汤羹，闻言只笑笑，“我无名无姓，画的画又值几个钱？这样的礼送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犹记当初家主将她带进府里来的时候，那清丽素雅的小脸和弱柳扶风的身姿，真真是病弱西子还胜三分。本是因老家遭了灾逃难而来的，可偏偏那等狼狈模样落在她身上，竟是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让老爷一见倾心，说什么也要纳进门来。
青灰色的雨幕转瞬便模糊了纪宅的白墙黛瓦，雨水在檐下织成细密的珠帘，被风一吹，便似断了线一般，落在了廊下。
她的视线从纪云杉身上扫过，心思又转了转。
她答得漫不经心，可南枝望着窗外不时被风吹斜的雨帘，实在是有些担心。
纪云杉缓缓起身，走至那些布料前，抬手轻轻抚过。丝滑柔软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她动作轻顿，腕上的翡翠镯发出一声脆响。
屋外细雨淅沥，雨滴打在瓦砾上，清脆得如同珠玉的声音一下一下钻入纪云杉的耳朵。她微垂的眼睫轻轻颤动，掩在衣袖下的如削葱一般的指尖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傻丫头，这人情往来，何时不在乎礼的轻重了？”纪云杉望向窗外，“更何况，那贺老太爷年轻时也在京做过官，贺老夫人跟着他定见过许多世面，寻常的礼可入不了她的眼。www.yaoyin.me”
早几年还未觉，可自从这三姑娘抽条长大，这副容貌倒是比起家主来，更似柳如意多些。也难怪扬州府那些公子哥只见过一面便对她念念不忘，自她及笄后，沈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
两人侧身而过，金蕊绕进内室朝纪云杉福了福身，“小姐，东院的张妈妈来了，说是夫人让她来为小姐裁衣。”
她微垂着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显得王婵慈爱大度。
倒是不见她面上有愠色。
张妈妈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好陪着笑笑。
“能得母亲如此挂念，是我的福分。”她微微颔首，又看向一旁的绣娘，“早就听闻锦绣坊的赵娘子心灵手巧，素有‘扬绣第一人’的雅称，今日一见，果真清丽脱俗、气度不凡。”
“小姐的画技真是越发精进了，依奴婢看，过段时日贺老夫人的寿宴，小姐不如就送一副亲手画的贺寿图罢。”
哪怕整日见面，张妈妈还是忍不住有一瞬的晃神。
正午刚过，晨起时便阴沉沉的天终于随着一声闷雷，飘飘乎下起雨来。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已足够明显。
“我就是因为不打算，所以才要认真挑这份礼，要不好也不坏，不出风头也不至于得罪人。”说到这，她沉默片刻，“不过，也确实得抓紧准备了。”
“放心，我有数。”
“小姐……”
素白宣纸上落下朵朵嫩粉桃花，团团簇拥在枝头，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南枝走到长案前，将方才蘸了颜料的毛笔放在笔洗中轻轻揉捏，过了会儿，又小心地觑了那边几眼。
-
南枝心里松了口气。
她家小姐虽说在外人面前总是情绪淡淡，但若是只有她们这几个心腹在场，也还是会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脾气。眼下她如此平淡，那就代表她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二月末，烟雨笼江南。www.nianxuan.me
说来也奇怪，纪家三个女儿虽说都出落得如花似玉，但三人站在一起时，任谁都只能看到纪云杉。不止是她那张昳丽的面庞，更是因为她清丽出尘的气质。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张妈妈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便收住了情绪。
南枝赶紧闭上了嘴，拿起素帕递给她后，又将托盘上的白瓷汤盅打开端了过来。
但纪云杉却是半分都不相信。
“赵娘子这话可就过谦了，这整个扬州府，谁人不知赵娘子的刺绣一寸值千金。不过一件寻常衣裳，竟要劳烦扬州金手亲自缝制，真是有些大材小用。”纪云杉看向张妈妈，“还望妈妈能替我多谢母亲的好意。”
目光触到那双如水洗过般干净的眼眸时，张妈妈忽然有种错觉，恍惚间似是看到了纪云杉的生母，良妾柳如意。
话音戛然而止，南枝看到那双浸在清水中的纤纤玉手顿了一下，瞬间有些懊恼地轻咬舌尖。
南枝点头称是，视线从窗外扫过时，忽的想起了什么。
张妈妈随着金蕊迈进正房，一眼便看到了次间斜倚在贵妃榻上的纪云杉。
“我看这雨也快停了，等下你陪我去东关市逛逛吧。”
“送礼不是最看重心意嘛，只要心意到了，礼轻也情意重啊。”
堂中摆着一座黄花梨绢帛绣山水三扇插屏，她轻手轻脚地绕过，迈入内室。
许是因在家中的缘故，她穿得较为随意，但单那一件竹绿褙子便已将她衬得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即便不加打扮，也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顿时轻松不少，收回目光时，正好看到了长案上那副刚刚画好的春桃图。
思及此，张妈妈忽的又想起来之前夫人与她说的那件事，心中竟有一丝感慨。
南枝换了洗笔水，刚把毛笔放进去准备再洗一遍，便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皱眉看过来，“小姐不是不打算去博那贺老夫人的欢心吗？”
轩窗半开，一道窈窕的身影立在窗下长案前，雪白的中衣外只罩了一件竹绿绉纱滚边宽袖褙子。她微垂着头，如瀑的乌发只用一条素白丝带束在身后，唯颊边散落一缕，顺着流畅的下颌坠下来，颤颤巍巍似鸦羽。
她如此做，定有别的目的。
雨声小了些，但仍旧未见停歇，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让她进来吧。”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宋锦，做工如此细腻。我看这颜色倒是极衬大姐姐，她为何没选？”
她见纪云杉将笔放在笔架上，便端了清水来为她净手，“小姐还是要多注意着些，万一不小心染了风寒，耽误了过段时日贺家老夫人的寿宴，到时老爷又要……”
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小姐对这贺家唯恐避之不及，可奴婢看梅院那边却好似欢喜得很。听闻二小姐这些日子逛遍了城中的各大集市，甚至还托人去码头询问那几只南洋来的商船，就是为了搜罗宝贝好去贺家献礼。”
窗外烟雨朦胧，纪云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雨幕中一片黛色青瓦。
窗外横来一支粉嫩春桃，她正握笔在纸上描绘，衣袖下露出一截白瓷藕臂，腕上的翡翠叮当镯随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也不怪金蕊觉得奇怪，东院是夫人王婵的住所，其人高傲跋扈，素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每季裁制新衣，也只是让绣娘登门量身后便罢了，至于用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子，她们是无权过问的。况且今春新衣早在开春时便已经量过，每季新衣都是有额定的，以王婵那性子，断不可能再另外为她们裁制。
南枝从游廊一侧行来，一面小心避开落雨，一面稳稳端着手中托盘，而后打帘进了正房。
片刻后，她抬起头，声音似屋外微冷略潮的雨。
“三小姐谬赞。”赵娘子脸上堆笑，福身自谦，“不过是刺绣缝衣，混口饭吃罢了。”
“奴婢见过三小姐。”她走上前欠身纳福，“夫人命奴婢来给小姐裁一身新衣，这些都是昨日才运来扬州的新料子，夫人让拿来给小姐挑选。”
且绝不会是好事。
“无妨，不碍事。”
南枝听出她语气淡淡，不愿多谈，便噤声垂眸，将毛笔洗净挂好，然后端着污水出门去倒。走到门口时，正好碰上了从外头进来的金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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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此刻一般，不施粉黛、无一饰物，但那如兰般的淡雅却胜过所有锦绣脂粉。
她一进门的打量和百转千回的心思并没有逃过纪云杉的眼睛，她扫了眼一众丫鬟手里捧着的各色布料，目光又落回到张妈妈脸上。
张妈妈抿唇笑笑，“小姐不必多想，只是夫人觉得这几匹料子的颜色更适合小姐这般年岁的姑娘，是以才打算在每季额定之外，另给小姐多做一身。”
她说这半天看似在试探，但最后竟又绕回来夸了王婵一句。
刚熬好的银耳雪梨羹，盅口还冒着热气。纪云杉接过来，斜倚在美人榻上，拿着白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搅着，发出一串脆响。
纪云杉不为所动，任由她将罩衫披在自己肩头，只待在花蕊上落下最后一笔，才直起身子舒了口气。
“裁衣？”她蹙了蹙眉，面露疑惑。
“多谢母亲挂念，这般大雨，还劳烦张妈妈亲自跑一趟，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她嘴角含笑，语气热络，“只是今春的新衣不是已经做过了么，怎的……”
] “是，还带了锦绣坊的赵娘子和好些新料子。奴婢略微瞧了一眼，看见里头竟有一匹宋锦。”金蕊撇了撇嘴，“如此名贵的料子，夫人竟舍得拿来给小姐，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纪家三个女儿，她排最末，若有什么事也都是前头的两个先来，之后才会轮到她。宋锦何等名贵，若是先拿去梅院给她那两位姐姐挑选，又怎会出现在她眼前。此刻她还能见到，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共有三匹，要不就是根本没拿给她们二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屋外细雨连天，雨滴密密地落下来，像笼了层纱，但天色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阴沉了，隐隐透出些光亮来。
“如此……便祝她顺利吧。”
“小姐……”南枝虽不愿打扰眼前佳人，但还是忍不住要唠叨，“虽说业已入春，但到底寒意未消，您穿得这样单薄站在窗前，当心染了风寒。”说着，她将手中托盘放下，去寝间衣桁上取了件罩衫来。
纪云杉抿了一口汤羹，闻言只笑笑，“我无名无姓，画的画又值几个钱？这样的礼送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犹记当初家主将她带进府里来的时候，那清丽素雅的小脸和弱柳扶风的身姿，真真是病弱西子还胜三分。本是因老家遭了灾逃难而来的，可偏偏那等狼狈模样落在她身上，竟是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让老爷一见倾心，说什么也要纳进门来。
青灰色的雨幕转瞬便模糊了纪宅的白墙黛瓦，雨水在檐下织成细密的珠帘，被风一吹，便似断了线一般，落在了廊下。
她的视线从纪云杉身上扫过，心思又转了转。
她答得漫不经心，可南枝望着窗外不时被风吹斜的雨帘，实在是有些担心。
纪云杉缓缓起身，走至那些布料前，抬手轻轻抚过。丝滑柔软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她动作轻顿，腕上的翡翠镯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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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这人情往来，何时不在乎礼的轻重了？”纪云杉望向窗外，“更何况，那贺老太爷年轻时也在京做过官，贺老夫人跟着他定见过许多世面，寻常的礼可入不了她的眼。www.yaoyin.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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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妈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好陪着笑笑。
“能得母亲如此挂念，是我的福分。”她微微颔首，又看向一旁的绣娘，“早就听闻锦绣坊的赵娘子心灵手巧，素有‘扬绣第一人’的雅称，今日一见，果真清丽脱俗、气度不凡。”
“小姐的画技真是越发精进了，依奴婢看，过段时日贺老夫人的寿宴，小姐不如就送一副亲手画的贺寿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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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换了洗笔水，刚把毛笔放进去准备再洗一遍，便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皱眉看过来，“小姐不是不打算去博那贺老夫人的欢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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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做，定有别的目的。
雨声小了些，但仍旧未见停歇，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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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宋锦，做工如此细腻。我看这颜色倒是极衬大姐姐，她为何没选？”
她见纪云杉将笔放在笔架上，便端了清水来为她净手，“小姐还是要多注意着些，万一不小心染了风寒，耽误了过段时日贺家老夫人的寿宴，到时老爷又要……”
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小姐对这贺家唯恐避之不及，可奴婢看梅院那边却好似欢喜得很。听闻二小姐这些日子逛遍了城中的各大集市，甚至还托人去码头询问那几只南洋来的商船，就是为了搜罗宝贝好去贺家献礼。”
窗外烟雨朦胧，纪云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雨幕中一片黛色青瓦。
窗外横来一支粉嫩春桃，她正握笔在纸上描绘，衣袖下露出一截白瓷藕臂，腕上的翡翠叮当镯随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也不怪金蕊觉得奇怪，东院是夫人王婵的住所，其人高傲跋扈，素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每季裁制新衣，也只是让绣娘登门量身后便罢了，至于用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子，她们是无权过问的。况且今春新衣早在开春时便已经量过，每季新衣都是有额定的，以王婵那性子，断不可能再另外为她们裁制。
南枝从游廊一侧行来，一面小心避开落雨，一面稳稳端着手中托盘，而后打帘进了正房。
片刻后，她抬起头，声音似屋外微冷略潮的雨。
“三小姐谬赞。”赵娘子脸上堆笑，福身自谦，“不过是刺绣缝衣，混口饭吃罢了。”
“奴婢见过三小姐。”她走上前欠身纳福，“夫人命奴婢来给小姐裁一身新衣，这些都是昨日才运来扬州的新料子，夫人让拿来给小姐挑选。”
且绝不会是好事。
“无妨，不碍事。”
南枝听出她语气淡淡，不愿多谈，便噤声垂眸，将毛笔洗净挂好，然后端着污水出门去倒。走到门口时，正好碰上了从外头进来的金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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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进门的打量和百转千回的心思并没有逃过纪云杉的眼睛，她扫了眼一众丫鬟手里捧着的各色布料，目光又落回到张妈妈脸上。
张妈妈抿唇笑笑，“小姐不必多想，只是夫人觉得这几匹料子的颜色更适合小姐这般年岁的姑娘，是以才打算在每季额定之外，另给小姐多做一身。”
她说这半天看似在试探，但最后竟又绕回来夸了王婵一句。
刚熬好的银耳雪梨羹，盅口还冒着热气。纪云杉接过来，斜倚在美人榻上，拿着白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搅着，发出一串脆响。
纪云杉不为所动，任由她将罩衫披在自己肩头，只待在花蕊上落下最后一笔，才直起身子舒了口气。
“裁衣？”她蹙了蹙眉，面露疑惑。
“多谢母亲挂念，这般大雨，还劳烦张妈妈亲自跑一趟，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她嘴角含笑，语气热络，“只是今春的新衣不是已经做过了么，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