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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伤疤就算不大不明显,但是嫁给贵族公子都难,更别提送进皇宫,所以只能终日用厚厚的白|粉胭脂掩盖。

    平安京每过了新年,就会陆陆续续被一片又一片盛开的樱花拥簇其中,柔软的绯色依攀街舍包裹着整座京都,柔和了冬日里余留的所有冷硬与黯淡。

    对此,她终于安心地笑了起来,浑然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可是,她确确实实听到了有声音在呼唤她。

    与此同时,前方神狱的大门像拥有自主的生命力一般向她敞开,刺眼的光辉像浪潮一般照进来。

    她的姐姐冷漠地说,你从小到大都长得那么好看,你如今还拥有神明的力量,拥有地位,也拥有名声和赞誉,那位大人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你,就算你成为了斋宫,他也依旧牵挂着你,每当看着我心爱的人牵挂着自己的妹妹,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从小到大,我都因为这道为你而伤的疤痕而感到自卑,我不断地掩盖,每天不断地化妆,我害怕被公子贵女们发现这道伤疤,我更害怕看见你,我害怕看见你那张越来越好看的脸,我害怕看见所有人为你着迷的表情,我也害怕看见我那么讨厌你你却那样依赖我的目光……我现在能够得到他,能够成为他的妻子,能够站在他身边,全然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就算脸这样又如何呢?我还不是得到了他,所以我并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起初,还会自己没事地左摸摸右摸摸找乐子,渐渐的,就感觉无聊,而无聊对活泼好玩的小孩子来说是一种可怕的情绪。

    那样的声音,低沉慵懒,漫不经心的,与她好像就隔着一扇门,距离之近,叫她听得非常真切。

    「……好的,姐姐。」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所谓的关禁闭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独自呆在黑黑的屋子里,没人来看她,没人来给她送食物,她好久好久都没见到太阳,她好久好久都没和别人说一句话。

    前者食不饱腹,大冬天还在外流浪,满身的戾气,尚能呲牙咧嘴地伤人,后者有食物,有取暖的衣物,但像家养的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只知道懦弱地哭泣。

    第二次关禁闭,是她的猫被打死后。

    「真的非常抱歉……原来我对您犯下过这样严重的过错,我害您这些年来都如此悔恨难过,却还总是在心中恬不知耻地埋怨您对我的疏远和冷漠,如今想来,姨母对我的讨厌也情有可原,您若愿意怨恨我,我也许会更加好受些,真的十分抱歉……」

    那个时候,还是冬天。

    她曾经想为其孕育子嗣的少年,十二岁的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企盼对方终于来拯救她,她企盼对方还是爱她的,所以绝对不会让她成为斋宫,他会将她从成为斋宫的悲运中拯救。

    浓云低垂的天际浮有黯淡的月光。

    就此,她自己打开了那扇门。

    他说她不懂爱,他说她不爱他。

    最后一次关禁闭,是她被那位大人抛弃后……

    近墨的天笼下一层朦胧的雾气来。

    明日朝想。

,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了她的姐姐脸上有淡淡的血色。

    第三次关禁闭,是她初见那位大人被姨母掌掴后。

    路上遇到的下人惊讶地看着她往主殿的方向跑,赶忙追了上来,一边嚷嚷道,您要去哪里?!您不能再过去了!夫人吩咐我们不能让

    而她年少的禁闭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她说。

    卜定为斋宫的那一晚,她深知自己的命运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去到另一个笼子,斋宫一生清苦,不得婚嫁,不得情爱,也无法回京,只能终日囚禁在神宫里,没有自由,又与关禁闭有什么区别呢?

    【明日朝,过来我这里……】

    对方却道,你是在怜悯我吗?明日朝。

    【明日朝……】

    ——请你不要再夺走我的幸福了。

    “……是你吗?”她突然就晃开了一个笑:“你来看我了吗?”

    寻着动静而来的姨母和下人在看到院中的情景时,竟惊惧地大叫起来,蛮横地拉开了她们,她的姨母明明穿着那么厚重繁复的十二单,却抱着她姐姐就跑出院去,她跑得那么快,跑得那么着急,浑然不顾往日端庄的形象,慌乱地大喊着大夫!大夫!!姬君她!她!

    她是等到了快新年的时候才从里面出来的,在那之前,除了为她送食物的下人外,她什么人都没见到。

    十二岁的自己在过去的记忆中寻着声音往前跑,她一路火急火燎地穿过长廊,掠过殿堂,跑过熟悉的角落。

    她像梦一般,穿过了那道门。

    年少的自己在记忆中站了起来,与她此时的身影重叠。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和当初那只流浪的野狗到底谁比较幸福?

    她也在梦中站起身来。

    ……呀,想起来了。

    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依旧在响。

    冬天又冷又静,外头下雪,一片纯白,屋里没有点灯,一片黑寂。

    早春的天,依旧残留着余冬的寒冷,屋外的尘埃似乎都在清冽的晚风中沉寂了下来,但是,有寥落的樱花从窗外飘了进来,安静地落在了她手边。

    她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

    但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她只是本能地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对不起,姨母,她渴望姐姐再次像英雄一样出现,于是,她说,尼尼,救救我。

    从十二岁那年早春的暮色中传来的声音。

    它不属于苦,也不属于乐,就像一条平直的线,一杯没有味道的水,她忍受不了那样的寂静,她不断地哭,不断地拍门,说要出去,许是遵令来关她禁闭的下人听她哭得凶,才隔着门告诉她,说她害自己的姐姐受伤了,但具体伤在哪,也没说,往后的十几年,也没人再提及。

    ——是声音。

    对此,她在前往伊势神宫前,特地单独会见了她的姐姐。

    后来,她才知道,贵族女子的身上是不能留疤的,她害自己的姐姐受了伤,恐有留疤的风险,也难怪她的姨母那么生气,就算伤口愈合,也没有再原谅她。

    她哭累了,就蜷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抱紧自己的膝盖。

    那她就去到他身边……

    ——这一次,换她走过去。

    她觉得,她姐姐大抵是恨她的,所以才会在过去的时光中那样疏远她。

    在京都,被抛弃的女子犹如折下后被扔在地上的花朵,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明日朝……】

    【明日朝……】

    梦中,屋外的夜色幽沉,绽放的樱花飘扬,院子被一片绯色的色彩覆盖。

    原来,当年她姐姐的脸上就已经留了疤。

    【明日朝……】

    后来,十五岁那年回京参加拔褉仪式,她才终于在她姐姐身上窥得了端倪。

    也许,他并没有抛弃她……

    她的姐姐当时还没有疏远她,她只是说,姐姐的伤口已经好了,明日朝,不要再提了,以后也不准再提了。

    她的手放在那扇紧闭的门扉边缘。

    ……

    时至今日,她坐在由记忆构成的梦境中,竟嗅到了过去的时光中一丝淡淡的花香。

    乍一打开门,早春凛冽的风就一股脑地往里灌,她的长发被吹得飘扬,眼帘中的景物因此有一瞬的迷乱。

    但是,当她在那一晚独自坐在幽暗寂静的屋子里,在渐深的夜色里绝望而浑浑噩噩地发呆时,是谁为她打开了眼前那扇紧闭的门呢?

    她还说,你若真觉得愧疚想要弥补,就遵从你的职责,永远都不要回京都来了。

    因为那件事,她很快就被关了禁闭。

    她一愣。

    禁闭结束后,她就火急火燎地跑去见自己的姐姐,她妄图用眼泪再获得一点垂怜,她也十分习惯在她姐姐的面前哭泣,她甚至认真又隐秘地观察对方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她害怕地问,尼尼,你的伤口疼不疼。

    昏暗而寂冷的空间里,空无一物的壁龛和屏风上像褪了墨般的画都显得冰冷而单调。

    她就是那个时候讨厌上冬天的。

    他只是有点生气而已,生气她不懂爱,生气她不爱他,他已经原谅她了。

    当时她独自留在原地,眼泪残留在脸上,懵懵懂懂地抬手擦过脸颊时,指尖全然是刺目的血色。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不受控制地起身,现实中,明日朝看到她身上的锁链在黑暗里无形地脱落,自己的身体犹如受到操纵的木偶一般,遵循神明的召唤而迈开了步伐。

    她恭贺她即将与那位陛下成婚,她还恭敬地说,姐姐,请让我的力量为你治愈那道疤痕吧。

    那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位大人。

    对方背对着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只是面对着铜镜梳妆。

    竹条编就的帘席自门上边落下来,幽冷而逼仄的月光淡淡地透过木缝淌进来。

    拖着委地的十二单,明日朝像竹中窥探月光的辉夜姬一样,小心翼翼地望向门缝外的光景。

    繁复的十二单迤逦在地,漆黑如稠的长发蜿蜒曲折,她所处的和室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点炭火,当她空白地朝屋外望去时,门扉依旧是那般紧闭的状态。

    已然失去了最后的倚靠,姨母充满快意地将她关了起来,直到她被卜定为斋宫,才将她放出。

    他并没有离开她。

    熟悉的是那是属于八岐大蛇的声音,陌生的是,他第一次这样强制地、不容拒绝地召唤她。

    她听到过去十二岁的自己也在说:「……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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