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十一

[    【作者随迩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求求你，别叫，别乱动……」

    通体白色的外墙和蜿蜒曲折的屋檐构成了这座城邦巍峨的外表，当站在高处的城台上望出去时，能将底下满目的银杏和不远处的大海望尽。

    “……你今天还是不愿意理我吗？须佐之男。www.yingze.me”

    倒映在她的眸中的，是对方尚且还能触及的身影。

    水底下的细沙拂过他脑后微卷的发梢，咕噜噜的气泡上升，腥躁腐烂的气味萦绕，无数断了线的水珠从少年额前的发梢坠落，割裂的水痕遍布那张漂亮的脸。

    生命是美的，但相比历史，就如蜉蝣般渺小。

    但是，在某一次踏青的下山途中，她听到了小径边的草丛里传来尖尖细细的猫叫。

    迎着云层之上凿落的光，她第一次注意到须佐之男的眼角乃至眼皮上都有一道浑然天成的金影，就像屏风上神来的一笔剪影，那么浓重而圣洁，明晃晃地昭显着与人类的不同。

    但是，往日的灯火不再亮起，歌舞升平的乐景也不再出现，这座偌大的宫城因为曾经的城主死亡而被遗弃，岁月的风霜将墙体染成青灰，因为伫立在出云的海边，所以大家也喜欢叫它——出云城。

    海面掀起涟漪，他想要推开明日朝，但是刚从噩梦中醒来的神明好像虚弱得没有力气，连带反抗的手脚都轻得不可思议。

    她难得没有理会，而是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被她扑倒的须佐之男洋淌进温柔的海水中，他身上的污秽在浪潮的涌动下化作雾褪去，金色的发丝开始裸露出原本的色彩，像海藻一样不断地往上飘浮。

    而他浸在晃荡的橘子海中，像在经受一场落日的洗礼，身上坚硬又腐烂的外壳在她的触碰中剥落，渐渐显出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辉来。

    “明日朝……”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发自内心地想要拯救一个生命。

    以前听到这样的故事时，她总觉得离自己很远。

    在黑暗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地前行，追寻着生的本能发出叫喊，那样的声音高亢而凄凉，却充满一种足以胜过满目新绿的、蓬勃的生命力。

    她停下脚步，市女笠下的目光寻着声音望去，就见一只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幼猫驱动着细瘦而不稳的四肢，从灌丛里踉踉跄跄地爬出来。

    微弱的、压抑的声音。

    言毕，她走进去，关上门，将满篮的桑葚放在地上，屈膝端坐在干净的木地板上，与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被她藏在底下的小家伙不安地用爪子扒拉她的衣物，那些尖锐的指甲扎穿层层叠叠的衣物，不知轻重地刺疼了她，但她一声痛都没有吭，反倒紧张而隐秘地哄它，希望它能在自己的怀里乖巧地睡去。

    海面转瞬掀起金色的波涛，扭曲的锁链袭来，他的指尖骤然攥紧了她的衣角。

    在十二岁前，她明明是不信什么妖鬼神佛的，更别说有朝一日，她竟会对真正的神明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重罪——

    位于岛根的出云，与伊势对立，是最接近黄泉之国的地方，也是通往死亡国度的入口。

    她说:“素，你原来如此漂亮。”

    她的双臂代替了那几道维持不住而消散的锁链，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去的脚步。

    穿过长长的游廊，一路走到尽头，轻轻拉开一间和室的障子门，置身于寝殿里的影子在她的声音中动了动。

    传说中，八百万神明在此而居。

    ——「别乱动……」

    明日朝看着浅水区的海水没过他的身躯，浪花拨到他不断涌出泡泡的唇角，深海的起伏化作流动的褶皱在他身上呼吸。

    无法推开她的手，被海水攥夺的呼吸。

    他挣扎的动作在她的禁锢中倏然变得苍白而动摇。

    她想要救它……

    那个时候，京都的贵族公卿春日出城踏青是每年的惯例。

    刹时，以须佐之男为中心的海面窜出了几道由灵力构成的、泛着金光的锁链，牢牢地缠上了少年又薄又瘦的身体，将他束缚在原地。

    她为之动容，怜惜之情不禁升起，觉得自己被阴霾笼罩的心间也开始拨云见日。

    她想，这只幼猫刚出生不久，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看看世界，母亲也不在身边，若是不管它，在山野间可能连一晚都活不过去。

    少年的声音也逐渐在远去的潮水中平息。

    她说:“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伴随着她的话，有拖动的锁链划过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同一时间，周围蓦然浮起了一张又一张泛着淡淡金光的纸符。

    对于他的冷淡，明日朝也不恼，而是自顾自说:“不过你是神明，应该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才对。”

    会被发现的……

    言语具有力量。

    身后为她打伞的侍女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把油纸伞撑得东倒西歪的，嘴上催促她快些走，晒人的日头要升高了。

    也许她视若无睹的话，它会活不过那个春天，但若是她能伸出手的话，也许它就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明日朝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时候，附近的村民告诉她，那座被遗弃的出云城自从初代城主去世后，每到夜里就有女鬼嚎哭，自古以来都无人敢进。

    远方的海平线上，太阳即将隐匿。

    明日朝第一次去到出云见到它时，是因为那里有闹鬼的传闻。

    失去眼珠的双眼紧闭，脆弱地颤动着眼睫。

    她说。

    受此感染，年幼的她也难免惆怅。

    他惊讶地回头，眉眼间似乎在黄昏的余辉中长出了悲异的枝丫。

    时间是白天，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是一座高高的城池，若从寝殿从拥有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海和悠远的蓝天。

    上边是用她的血绘制的术语，此时像被触动了的机关一样有规律地饶成了一圈，围着和室中心的人影转啊转，无声地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很快，那些纸符就沉寂下去了，因为对方不再动了，也没有答话，甚至没有看向她，只是沉默地抱着膝，低着头，任由耷拉的发丝掩去了紧闭的双眼。

    踏青成了她每年都不太热衷的出行。

    “……”

    花是美的，但很快就会凋零。

    不过，自古出云就是个特殊又神秘的地方。

    像是将要溺死一般、无力的反抗。

    《[阴阳师]恶之花》最快更新 [lw77]

    但是，它求生的意志那么强。

    夕阳坠落，涌动的海浪拍打着礁石。

    海水褪去，夕阳漫来，又一波浪潮淹没了他们相拥的身影。

    “不能这样……”

    飘浮在天上的云絮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开了。

    最后，像是绝望了一样，他宛若一只被网住的鱼，任由抵在唇齿间的泡沫拼命挣脱出来，发出了哀悸而破碎的祈求:“不能这样……”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这样……”

    她面对妖鬼时都还冷静的声音不知何时褪去了清冷与平和，变得如过去般柔弱而哀怜。

    本是用来防止外敌入侵的战争防线依山而建，百年前筑起的城池参照了京都的建筑风格，由坚硬的白石砌起。

    “言灵·缚！”

    明日朝在夕阳中抬手，指尖直指须佐之男离开的背影，念出了过去在阴阳寮所学的咒词。

    当他开口时，好像忘记了呼吸，成了一条只会吐泡泡的鱼。

    明日朝又念了一遍咒词:“言灵·缚。”

    曾经有胆大的盗贼想闯进去搜

    趁咒术还没失效，趁他还没来得及挣脱，她火急火燎地涉进腥咸的海浪里，跑过去，将他扑倒在了余温尚存的海水中。

    足以使脚踝深陷的细沙被海浪卷走。

    那副光景太过惊艳，以致于她像被蛊惑似的，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留下来，素……”

    ……

    她的指尖不禁一寸寸拂过了他的发丝、他紧闭的眼睛、他的脸颊，他的鼻尖和嘴角。

    她曾经有一只猫。www.zhiruo.me

    葳蕤的樟子树，海风腐蚀远方飘荡的船只。

    ——「别叫……」

    明日朝听到他说:“放开我……”

    本来是为了解闷，缓解在京都高阁呆腻的心情，顺带感受一下新一年的风土人情，但是，不管满山的樱花开得多么烂漫绚丽，还是挂满枝头的果子是多么青涩苍翠，那群推崇物哀之美的大人们总能先一步看到落樱逝春的悲伤。

    她这样说。

    明日朝端着竹编的扁篮，站在门边，对里边安静的少年轻声说:“我去城外采了桑葚，你要吃吗？”

    初次遇见它，是在踏青回府的路上。

    “求求你，留下来……”

    “你不能这样……”

    抱着那样的想法，她难得拥有了勇气，瞒着侍女，偷偷将那只幼猫揣进了繁复的衣物里。

    美丽的皮囊是美的，但短暂的年华往往稍纵即逝。

    ……只是想要救它……

    于是，开得再如何鲜亮的花枝也会自然而然地染上腐烂之色，再繁美的衣饰宫殿总觉得会有破烂崩塌的一天，那些一只只伸来的手在短暂的情动褪去后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在耳详能熟的神话中，来自天上的神明被凡间的人类偷走了羽衣，因而无法顺利回到天上去，只能被贪心的人类禁锢人间。

    会被发现的……

    没能顺利地离开这里，在她怀中挣扎起来的少年半张脸都浸泡在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