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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此评价，末了，又漫不经心地重复了那一句话:“真是渺小的恶意，明日朝。”
安静。
对他受伤的记忆还停留在上次神狱的幻境中他被须佐之男挖出神格的时候，但是，当时血淋淋的胸膛如今已被雪白而矜贵的衣物掩盖，她现在甚至无法越过面具，透过他的脸色判断他的状态。
明日朝听罢，不慌不忙地从身上披着的丝帛里
她转动干涩而漆黑的眼珠，从上至下移动，见他宽大而繁复的白袍迤地，周围冰冷的水流被拨开，坚硬的蛇鳞像黏稠的水流蜿蜒，化作无数条长蛇从他的狩衣下窸窸窣窣地攀爬蠕动而出，构成一片神秘而厚重的紫。
——「希望，你能看着我……」
生命中第一次看到的日出，是在五岁那年的新年。
明日朝说。
他说:“你既不敬畏我，也不渴求我，之前又为何要让我吃掉你？”
——「可是……」
罢了，他似是怜悯地叹了口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却相当冷漠戏谑:“你既说爱我，又说要诅咒我，你渴望从我这里得到彻底的解脱，又说让我吃了你，成为神永远的血肉——真是贪婪又可怜，如果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如果你的挣扎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多少叫我有些失望，还不如你当时在梦中直接用箭刺穿我的脖子来得有趣。”
“不然你以为我唤你回来作甚？”
朝气蓬勃的日出。
但是，最终，是她这样的人，得到了神明恩赐的力量……
投下铜币。
眼帘中，唯有他的色彩明亮依旧。
小到出生时第一次发出的嚎哭，大到死亡时第一次那么寂静，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新年，同平安京所有皇戚贵胄一样，遵从看日出的习俗，然后举家去神社参拜。
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并没有为之祈愿的声音。
“我以为你想吃了我。”明日朝说。
神狱的黑暗无处不在，像弥漫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尖锐的獠牙从高高的颧骨长出，褪去血肉与眼球的面具，只剩白骨与两道空洞的黑窟窿，狰狞，可怖，张开噬人的牙关，直晃晃地占据她的视野。
第二年——「希望能得到一个拥抱。」
手掌拍两下。
古老的神明回答得那么自然又理直气壮，就像一个无辜又任性的小孩子一样。
就此，她感觉到有熟悉的目光居高临下，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属于他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很快就从那张面具后传来:“人敬畏神，才会渴求神，进而向神奉献。”
“……为什么？”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她突然不是很理解他的行为。
第四年——「希望能得到一首和歌。」
为此，她或许曾经甚至忌妒羡慕过所谓的神明。
她仰面，浸在神狱湿冷的潮水中，看见映入眼帘中的影子，雪白、圣洁，正被密密麻麻的群蛇拥簇着伫立在她身侧，任由银白的发丝垂落。
低头弯身的邪神手持着一个恶鬼形貌的白骨面具，虚虚地覆于面上，安静地垂首，与她保持着疏离的距离，似乎在等待她对一个恶作剧的反应。
安静地垂首。
他说:“你每次见到我，眼里都没有恐惧。”
低头，闭眼。
也许是因为须佐之男在日出时分那样温柔地拥抱她，也许还是因为，她知道，她将要前往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当对上对方偏头望来的眼睛时，她的心中突然就绽放出纯粹的喜悦来。
……
她发出与之重叠的言语，许下了人生的第一个愿望。
——「不说出来的话，神明怎么会知道呢？」
于是，她只能用手抚过胸前自己曾经被啃咬的地方，像在向他展示自己作为食物的价值一般，反过来认真地询问他:“难道你不想吃了我吗？”
耳边也没有。
他看上去简直像是由白雾和沼泽组成的，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虚渺又危险。
摇动神铃。
衣领下的喉结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可是，神明不再实现她的愿望。
眼帘中，是一张森白的鬼面。
然后握住上边屋檐下垂落的麻绳，晃动摇铃。
她曾经简单又普通的愿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呢？
冰冷，锐利，像饥饿的野兽，虎视眈眈，阴暗地蜇伏在面具之后。
被漆黑的蛇鳞覆盖的指尖在森白的鬼面上留下刺目强烈的色彩碰撞。
那段什么都无法得到回应的童年，就像石子投入死水一般，也许只有神明会倾听她的声音。
高高的天际明净，升起的朝阳划破冬夜的黑暗，连绵的山脉浸在云烟般浓白的雾霭里。
她歪头，继续道:“你说我灵力强，当时你被须佐之男挖出神格后，不是立刻冲过来想吃了我吗？”
将一枚薄薄的铜币投入木制的香火箱里。
她从潮水中支起身，狼狈地爬起来，坐在潮水中，垂着头说:“不是你自己说被须佐之男伤得有些重，虚弱到要吃了我吗？”
“哼。”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几乎立刻就从他的舌尖抵出，带着一种轻飘飘的不以为然:“诶呀，人类惯会说谎，也许你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就连当时说爱我也一样，对吗？”
短暂的沉默开始蔓延的时候，耳边只剩下蛇鳞划过地面发出的诡异的声响。
她没有一丝气恼的迹象，依旧在笑。
她在某一刻，耐不住寂寞，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在神明的面前，在祂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窥视身边闭眼祈愿的姐姐。
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做什么？八岐大蛇。”
借由面具的遮挡，忽视他那张俊美得异常非人的脸庞后，他其余的一切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双手合十。
一年又一年，渐渐的，失望，然后麻木，最后，不再对神明许愿，也不再相信神明的存在。
明日朝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盈，听上去在笑，就像春天无根的落花。www.yajie.me
他说:“想吓吓你。”
耳边传来雷鸣噼里啪啦的声响，断片的意识只是短暂地寂静了一下，就被她恍惚的声音打破:“你在做什么？八岐大蛇。”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最后，掌心拍两下，双手合十。
他笑道。
她觉得神明回应了她的愿望。
第五年——「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平安喜乐。」
……
刺目的雷光从眼皮上划过的时候，上一秒明亮的日出就转变成了下一秒神狱中浓稠的黑暗。
新年的白雪里已然绽开春樱，远方寺庙传来沉重的钟声，在耳边和心里撞响，发出轰鸣。
“当然呀。”明日朝毫不犹豫地说，终于露出了见到他后的第一个笑容:“因为我是你的东西，不是吗？”
她甚至开始不理解，家里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虔诚地信奉神，还愿意花好多的钱和食物去供奉祂们，明明他们把那些用在她身上的话……不，不需要那些东西，明明只要分给她一点点爱的话，她就会拼命地回应他们的。
这一次，他回答了。
裁剪得圆润的指甲染着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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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明日朝只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但是，她的姐姐在身边说，明日朝，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她的笑容相当柔软:“都要接受审判和处刑了，如果我是你的话，还不如最后再吃一顿饭，要不就没机会了。”
日出。www.sixuan.me
铃铛发出脆响。
到底是没有真正同她相处太多时间，认真算起来，这才是他们第二次真正见面，一种无形的冷漠与疏离从一开始就充斥在神狱腥臭的空气中。
危险的金光比满目的毒蛇还来得张牙舞爪，它们像有秩序的网，相互缠绕，其形成的镣铐与枷锁层层叠叠地扣在他修长而高挑的身形上。
年幼的她睁开了眼睛。
单纯的、诚心的——向无形的神明祈祷。
此后几年，她都会在新年那一天许愿。
但是，他们宁愿爱一个无形的存在，也不愿分一点多余的目光给她。
第三年——「希望能得到一枝花。」
心中突然就有了声音。
人类对「第一次」的概念总是很执着。
被漆黑坚硬的镣铐扣住了雪白的颈项，上下滚动的喉结禁锢在项圈的边缘震颤，人形的蛇用那样的喉咙发出了疏离又讥诮的声音:“我想吃，你就会心甘情愿让我吃掉吗？”
尚是懵懂懂懂的年纪，连神明是什么都还没有概念，也不懂为什么大家要一大早踩着白雪，大老远地参拜神明，就算大人们告诉她——这叫初詣，神明会在这一天降临人间，参拜的时候可以向祂许愿后，她也只是站在神社前，单纯地模仿身边的姐姐。
她再次抬起头去仰头看他时，他身上其实已经没有伤口，就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
哐当一声，铜币沉底。
一开始，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愿望。
面对这样的神明，她不禁问:“你希望我害怕你吗？”
但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应该是流动在他周围的那些雷光。
漆黑的安静。
第一年——「希望能得到一句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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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受伤的记忆还停留在上次神狱的幻境中他被须佐之男挖出神格的时候，但是，当时血淋淋的胸膛如今已被雪白而矜贵的衣物掩盖，她现在甚至无法越过面具，透过他的脸色判断他的状态。
明日朝听罢，不慌不忙地从身上披着的丝帛里
她转动干涩而漆黑的眼珠，从上至下移动，见他宽大而繁复的白袍迤地，周围冰冷的水流被拨开，坚硬的蛇鳞像黏稠的水流蜿蜒，化作无数条长蛇从他的狩衣下窸窸窣窣地攀爬蠕动而出，构成一片神秘而厚重的紫。
——「希望，你能看着我……」
生命中第一次看到的日出，是在五岁那年的新年。
明日朝说。
他说:“你既不敬畏我，也不渴求我，之前又为何要让我吃掉你？”
——「可是……」
罢了，他似是怜悯地叹了口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却相当冷漠戏谑:“你既说爱我，又说要诅咒我，你渴望从我这里得到彻底的解脱，又说让我吃了你，成为神永远的血肉——真是贪婪又可怜，如果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如果你的挣扎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多少叫我有些失望，还不如你当时在梦中直接用箭刺穿我的脖子来得有趣。”
“不然你以为我唤你回来作甚？”
朝气蓬勃的日出。
但是，最终，是她这样的人，得到了神明恩赐的力量……
投下铜币。
眼帘中，唯有他的色彩明亮依旧。
小到出生时第一次发出的嚎哭，大到死亡时第一次那么寂静，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新年，同平安京所有皇戚贵胄一样，遵从看日出的习俗，然后举家去神社参拜。
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并没有为之祈愿的声音。
“我以为你想吃了我。”明日朝说。
神狱的黑暗无处不在，像弥漫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尖锐的獠牙从高高的颧骨长出，褪去血肉与眼球的面具，只剩白骨与两道空洞的黑窟窿，狰狞，可怖，张开噬人的牙关，直晃晃地占据她的视野。
第二年——「希望能得到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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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神明回答得那么自然又理直气壮，就像一个无辜又任性的小孩子一样。
就此，她感觉到有熟悉的目光居高临下，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属于他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很快就从那张面具后传来:“人敬畏神，才会渴求神，进而向神奉献。”
“……为什么？”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她突然不是很理解他的行为。
第四年——「希望能得到一首和歌。」
为此，她或许曾经甚至忌妒羡慕过所谓的神明。
她仰面，浸在神狱湿冷的潮水中，看见映入眼帘中的影子，雪白、圣洁，正被密密麻麻的群蛇拥簇着伫立在她身侧，任由银白的发丝垂落。
低头弯身的邪神手持着一个恶鬼形貌的白骨面具，虚虚地覆于面上，安静地垂首，与她保持着疏离的距离，似乎在等待她对一个恶作剧的反应。
安静地垂首。
他说:“你每次见到我，眼里都没有恐惧。”
低头，闭眼。
也许是因为须佐之男在日出时分那样温柔地拥抱她，也许还是因为，她知道，她将要前往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当对上对方偏头望来的眼睛时，她的心中突然就绽放出纯粹的喜悦来。
……
她发出与之重叠的言语，许下了人生的第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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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只能用手抚过胸前自己曾经被啃咬的地方，像在向他展示自己作为食物的价值一般，反过来认真地询问他:“难道你不想吃了我吗？”
耳边也没有。
他看上去简直像是由白雾和沼泽组成的，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虚渺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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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领下的喉结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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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简单又普通的愿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呢？
冰冷，锐利，像饥饿的野兽，虎视眈眈，阴暗地蜇伏在面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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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什么都无法得到回应的童年，就像石子投入死水一般，也许只有神明会倾听她的声音。
高高的天际明净，升起的朝阳划破冬夜的黑暗，连绵的山脉浸在云烟般浓白的雾霭里。
她歪头，继续道:“你说我灵力强，当时你被须佐之男挖出神格后，不是立刻冲过来想吃了我吗？”
将一枚薄薄的铜币投入木制的香火箱里。
她从潮水中支起身，狼狈地爬起来，坐在潮水中，垂着头说:“不是你自己说被须佐之男伤得有些重，虚弱到要吃了我吗？”
“哼。”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几乎立刻就从他的舌尖抵出，带着一种轻飘飘的不以为然:“诶呀，人类惯会说谎，也许你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就连当时说爱我也一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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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一丝气恼的迹象，依旧在笑。
她在某一刻，耐不住寂寞，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在神明的面前，在祂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窥视身边闭眼祈愿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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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渐渐的，失望，然后麻木，最后，不再对神明许愿，也不再相信神明的存在。
明日朝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盈，听上去在笑，就像春天无根的落花。www.yajie.me
他说:“想吓吓你。”
耳边传来雷鸣噼里啪啦的声响，断片的意识只是短暂地寂静了一下，就被她恍惚的声音打破:“你在做什么？八岐大蛇。”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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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
她觉得神明回应了她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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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呀。”明日朝毫不犹豫地说，终于露出了见到他后的第一个笑容:“因为我是你的东西，不是吗？”
她甚至开始不理解，家里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虔诚地信奉神，还愿意花好多的钱和食物去供奉祂们，明明他们把那些用在她身上的话……不，不需要那些东西，明明只要分给她一点点爱的话，她就会拼命地回应他们的。
这一次，他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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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姐姐在身边说，明日朝，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她的笑容相当柔软:“都要接受审判和处刑了，如果我是你的话，还不如最后再吃一顿饭，要不就没机会了。”
日出。www.sixuan.me
铃铛发出脆响。
到底是没有真正同她相处太多时间，认真算起来，这才是他们第二次真正见面，一种无形的冷漠与疏离从一开始就充斥在神狱腥臭的空气中。
危险的金光比满目的毒蛇还来得张牙舞爪，它们像有秩序的网，相互缠绕，其形成的镣铐与枷锁层层叠叠地扣在他修长而高挑的身形上。
年幼的她睁开了眼睛。
单纯的、诚心的——向无形的神明祈祷。
此后几年，她都会在新年那一天许愿。
但是，他们宁愿爱一个无形的存在，也不愿分一点多余的目光给她。
第三年——「希望能得到一枝花。」
心中突然就有了声音。
人类对「第一次」的概念总是很执着。
被漆黑坚硬的镣铐扣住了雪白的颈项，上下滚动的喉结禁锢在项圈的边缘震颤，人形的蛇用那样的喉咙发出了疏离又讥诮的声音:“我想吃，你就会心甘情愿让我吃掉吗？”
尚是懵懂懂懂的年纪，连神明是什么都还没有概念，也不懂为什么大家要一大早踩着白雪，大老远地参拜神明，就算大人们告诉她——这叫初詣，神明会在这一天降临人间，参拜的时候可以向祂许愿后，她也只是站在神社前，单纯地模仿身边的姐姐。
她再次抬起头去仰头看他时，他身上其实已经没有伤口，就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
哐当一声，铜币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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