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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的,无论是她的肚子,还是她说话时笑得温柔的声音:“明日朝能感觉到他吗?”

    对此,明日朝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猎户一家都十分高兴。

    屋里烤着取暖的炭火,雨珠在窗柩外淅淅沥沥地落,素去为因为怀孕而总是干呕不止的椋子煮梨水。

    她从檐下站起身来,来不及为他擦拭身上的雨水,只感觉到穿堂而过的、稍大的风带来了迷乱的花,有氤氲的水汽拨开了干燥的黑暗,近在咫尺的少年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雨丝正斜斜地割裂了雨幕。

    明日朝没怀过孕,对这种事也一知半解,也能安慰他,说椋子已经生过宗介和杏杏子了,一定知道怎么处理的,猎户也会好好照顾她,不用太担心。

    他一愣,轻声说:“自然是好看的……”

    她跟着少年的节奏漫步,脚下重叠的脚步和窸窸窣窣的枝桠在耳边晃,她感觉到眼前漆黑的世界好像有一瞬闪过了浮光掠影,就像转瞬即逝的游鱼,快得宛若错觉。

    她抬手抚摸鬓边的花朵,鬼使神差的,神思一动,不禁微微低下头去,略带羞赧地笑道:“好看吗?”

    闻言,站在她身边的素牵起了她的手,小声说:“神明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当彼此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时,她听见屋檐下的燕子正在叽叽喳喳地啄春泥,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但是没有打雷,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沿边,隔绝了外界的许多声音,而少年惆怅于椋子呕吐的状况,一直反复问她椋子会不会有事。

    老烟头死于自然的年老,他在村中没有直属的亲人,所以葬礼是左邻右舍的大家一起办的,遗体也是村中的大家一起埋的。

    可是,明日朝没有回应他,而是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灰蒙蒙的浓云掠过低低的屋檐。

    她先是点了点头,但后又摇了摇头。

    蓝天白云之下,他轻轻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柔软的花环虚虚地置于她的发顶。

    春日的鸟鸣,仿佛没有尽头。

    那天也下了雨。

    即便如此,素还是淡淡地感慨道:“感觉,孕育孩子很辛苦……”

    “是多一个妹妹呢,还是弟弟呢?”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椋子却只是不甚在意地笑。

    某一刻,他的声音似乎超脱了自身的性别,其滤去了情感的言语无端变得无悲无喜起来,遥远得不真切:“比起新的生命,我更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明日朝,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到底年纪也不大,受他感染,明日朝也变得有些忧心起来。

    她本来觉得素的忧虑没有必要,因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女子的身体生来被赋予了孕育生命的条件,当有了孩子时,大家往往都欢喜于新生,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去想那么多呢?

    山野的风大些,吹来时像是能刮走所有的忧郁,素随手折下路过的草叶,将其编成草蟀,编成花环,当成即兴的小礼物送给她。

    她会不会因为辛苦而怨恨腹中的孩子?

    但是,事到如今,她还有这个机会吗?……相比于她的怜惜,素对椋子的第三个孩子,更多的竟是恐惧。

    她抬起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了些热度。

    她时常抚摸着自己愈渐明显的肚子调侃宗介和杏杏子。

    平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不久后,她被告知椋子怀上了孩子。

    她折了一片叶子当叶笛,抿在唇上轻轻吹自己知道的歌谣。

    手中的叶笛飘落在脚边。

    闻言,她莫名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素对人类生命的诞生感到恐惧的话,那么接下来村口老烟头的逝世便加重了他的忧郁。

    明日朝觉得孕育孩子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禁说:“真是调皮,一点都不懂得体谅母亲。”

    但是素的忧愁却来得更为直白:“今后,你也许也会孕育孩子,我一想到你,想到杏杏子,想到村里的其她和你们相似的人,就会觉得忐忑。”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帘淌下。

    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牵着她的手,去往山花遍野的平原散步。

    但村里的孩子对这类故事没有抵抗力,觉得又遥远又浪漫,都听得很入神。

    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硬要诞下她,又在十几年来都如此疏离自己的孩子?

    有时,甚至可以说天真得令人火大。

    春日的午后,光线很暗淡。

    为什么素却无法这么觉得呢?

    那样说的人,可以说是带着向往的笑意的,甚至带有怜惜的郑重在。

    他好像总是这样,与大家都隔着一道透明的墙,那些本该理所当然的事俗,他总是无法同她、同大家一样去看待。

展大多是不能回到天上的神明留在了人间与人类相恋,最后取回羽衣回到天上,与恋人分隔千里,是悲伤的结局。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蓬勃的生命像雨后的春笋争先恐后地冒土而出,对于猎户家的好事,村里各家各户皆送来祝福,有时还会带来肥美的山兔野鸡送给他们,大家似乎对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她想,自己的母亲当初怀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趴在耳边和她说悄悄话:“你之前说过,人类很脆弱,我其实也这样觉得。”

    对此,帮不上忙的素每每都会不安地贴着明日朝睡觉。

    老烟头很快又说起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他说有些人类受到神明的喜欢后,会被邀请到桃源乡中作客,从此就在人间消失了。

    他如此懵懂,一知半解,干净得像一场纯白的雪。

    她说:“我倒是能感觉到他一直在茁壮地成长,有时还会踢我的肚子。”

    椋子却又被她逗笑了:“他能这样活泼我倒觉得是好事,让我很安心,等到他诞生在这个世界后,一定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孩子,我爱这个孩子,所以明日朝,哪怕辛苦我也不觉得难过。”

    素也不恼,而是安心地倚在她的肩膀边,满足地睡去了。

    明日朝不得其解。

    明日朝被缠在纱带下的眼睫止不住的颤动。

    她觉得自己应该告诉素,拥有一个新生的孩子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虽然她确实无法否认这其中的辛苦与危险,但是,这对任何人来说,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喜悦。

    而明日朝是这样评价这两个故事的:“真是贪心的人类和任性的神明。”

    村中的人死去后都会埋在山上,她因为眼睛不方便,没有上山去,椋子和杏子也没去,家中只有猎户和男孩去了。

    作为母亲,对于腹中的第三个孩子,椋子也依旧显得十分期待。

    咔嗒一声响,雨笠落在古旧的木板上,微凉的风夹着雨水卷进屋子里来。

    少年随之而来的沉默叫她的心脏跳快了几拍,好半晌,她才听到了他恍神的声音在说:“……喜欢。”

    以此为由,老烟头告诫孩子们不要乱跑,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小些的孩子吓得颤颤巍巍的,记在了心里,大些的却嗤之以鼻,觉得老烟头喜欢唬人。

    但他

    大家都说,男人和女人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动物,比起后者的感性,前者在情感方面更加粗心大意一点,但素显然不是,他敏感又细腻,那副瘦削的身躯里藏着悲异的枝丫。

    在那之中,她听到了属于素的、熟悉的脚步声。

    素什么也没说,他与生俱来的安静与沉默就同春绿中料峭的雾。

    “那你喜欢吗?”

    在平安京,天狗、山姥、狐仙的传说从来都是热门的怪谈,所以每当有人无故失踪时,人们就会击钲敲鼓,喊名搜找,如果找遍后还寻不到,便只能判定失踪的人应该被神祇或鬼怪带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人类将这种现象称为「神隐」。

    雨水打在院外的芭蕉叶上,又将松软的泥土泡得咕噜咕噜响。

    少年人踩在地板上的脚迹带起了一连串的水珠,雨水滴滴答答润湿了地板,篱墙下的牵牛花笼着一层晦暗的光。

    下着细雨的午后,她和素都陪在椋子的身边。

    也许这个答案,得等到哪一天她亲口去问才能知道。

    置身在那样温馨的氛围中,明日朝不免想起了自己和自己的母亲。

    她软软地笑,将自己的手放下,选择再次将其交给了黑暗中的少年。

    轻软的风带来算不上热烈的暖意,拂过掌心的枝叶坠着沉甸甸的露水砸下,濡湿了指尖。

    春雨是一场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眼泪。

    明日朝弯着嘴角笑,在阳光中探究性地望向他的方向。

    就像他在那个不安的春夜里依旧这样对她说:“明日朝,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是让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有了意义的人,今后,你也许会像椋子一样,为另一个人类孕育孩子,即便如此,我依旧会陪着你,在你身边保护你,明日朝,我想一直一直看着你,希望你也能一直让我留在你身边……”

    那些夜里,他们经常听到椋子摸黑起身呕吐的声音,她的难受就算有丈夫的怜惜和照顾也无法消除。

    神隐,意为被神鬼隐藏起来。

    “像村中的大家一样,大家都没有结实的身体,也没有强大的力量,受了伤会流血,断了手脚也不会重新长出,若是遇到妖怪或强大的野兽,大概都只能任它们宰割……椋子也是,她和你一样脆弱,上次去山上摘蘑菇,滑了一跤膝盖就肿了几天无法走路,这样的她,现在竟然要孕育一个孩子。”

    椋子拥着午睡的杏杏子倚在床榻边保暖,明日朝靠过去,在椋子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对方柔软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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