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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有公孙冀策马奔腾的英姿,有杜衡立于花影之下的笑颜,有缀锦探头偷瞄话本子的疑容,有许夫人手托封了口子的荷包的笑叹,有元嵩勾勒纸鸢的从容;

    “你还有脸来?!”许夫人趔趄起身,突破元嵩下意识的拦阻,给了杜阙有力一击,让他不得不退后两步保持平衡。

    “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似乎还是什么要紧的事,”她权当耳旁风,转头给了缀锦一个长久的注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儿,我受够了,这辈子再不想体验一次了。缀锦,告诉我,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帝王之命,不敢不从。

    “自由,我还给你……”

    缀锦不是个会说“不”的人,于她的诘问,根本无法推脱。

    说完,心上隐隐作痛,脑海中不断显现两军对峙下,元月孤身承受一切的画面。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他仍然笑着,沐浴着橙色的光芒一步步靠近那方床榻,然后,折下腰来,以唇碰了碰那片藏匿在发丝之下的无血色的肌肤,“我知悔了,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引来许夫人的回首,顷刻间,慈爱不见,迎接杜阙的是一位为爱女一无所惧的母亲。

    他侧着头枕在床沿,一点点合上眼。

    “那公孙胜被救过来后,便扔去了天牢等待三日后的极刑?可谁也没料到,行刑那天,他忽然笑个不停,孙世子逼问再三,竟牵出了一桩陈年旧案。原来几年前所谓公孙冀勾结匈奴叛变谋逆,净是公孙胜、公孙弼从中作梗的结果!”

    许夫人的旁边站着元嵩,他不言不语,脊背佝偻,眼见的沧桑了不少。

    以及杜阙手捧香囊的欣喜、床幔之下引刃相逼的疯狂深夜中耳鬓厮磨的蛊惑……最后,走马观花的片段定格在了城楼之上的声嘶力竭。

    回想到这儿,元月眸色一动,回身抱起软枕,目光在锦筃上流转。

    至于公孙冀,从战败后便被关入了大牢,日夜有御医照看,保住一条命,而今依旧在牢里。

    杜阙微微一笑,掉转刀尖,向着自己的胸口刺进去,动作干净利落。www.moyan.me

    “他们父子见公孙冀迟迟不肯敌对大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暗中去渭水对岸偷袭匈奴大营,破坏了渭水之约,最后栽赃嫁祸给先帝,为的就是让公孙冀彻彻底底死心,好实现他们的复国梦!”

    而亲手为公孙冀贴上“手下败将”称号的杜阙,在选择为失手射伤她而赎罪后,至今昏迷不醒,现下在太极宫躺着,朝中事务暂由庆王处理,孙瓒在旁辅佐。

    也有端阳王妃轻抚孕肚的期待、端阳王指点歪七扭八的“杰作”的无奈……

    许夫人不由张大嘴巴,元嵩也为之一惊。两人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杜阙一入内,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等身子挨到椅背上后,方道:“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一日有十个时辰在榻上窝着,也没有心力去关心旁的。”

    “……可惜,公孙冀一直恨错了人。那五万将士的命,合该向那两个狼狈为奸的贼人讨要才是!”

    元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只恨太过迟钝,忽略了那天元月面对自己时的不自然……

    语尽,他慢慢离开,双膝触地,指腹穿过黏糊糊的战甲,捏住紧紧贴在心口之上的发束,使它重睹天日。

    末了,左手按住挂在腰侧的佩剑,拔剑出鞘。

    日薄西山时,元月来了太极宫。

    *

    他们告诉她,她仍活着,还告诉她,战乱平息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那挺拔的身姿未有分毫退却,只是默然看着花瓶在自己脚下粉碎。

    他牵起嘴角,把它贴在唇边,呢喃:“结发夫妻,生死与共,可我,只要你活着。”

    忽而,锁定了在靠墙的角落。

    “也好。”元月亦有此意,搭上递上来的手臂两步一停地接近半掩着的门。

    语尽,他拿开它,轻轻将缠绕在上的红绳解开,发丝瞬间分作两缕,其中一缕被放到了元月的枕边,另一缕则落入了他的掌心。

    阿月,再见。

    在外守着的宫人们闻声一拥而来,指责之言刚送到喉咙,便听这位年轻的帝王说:“出去。”

    数不清过了多久,脑中那层迷离的雾全然消散,她也终于感受到了体内蓄势待发的蓬勃之气。

    许夫人倾身伏在金灿灿的床榻上,手握湿哒哒的手帕掩嘴呜咽,破碎的声调中依稀可拼凑出几个字眼:“老天爷,要取取我的命,何苦不放过我那苦命的儿……”

    后来的话,元月有些记不清了,直等回屋歇了一宿,旭日初升时,才勉强回忆起来。

    元月寂然望着天尽头蜿蜒的山脉,一时无话。

    元月看见了来来往往的影子,他们眉飞色舞地议论着,给人一种犹在梦境中的不真实感。

    凤仪宫内,悲声绕梁,叹息不迭,满堂凄凉。www.yundan.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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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夫人岂是畏死的,拼尽全力掰开他,怒视举剑不语之人:“尽管来!我元家上下,就没有贪生怕死的!”

    公孙胜罪该万死,当天便被凌迟处死,围观百姓无不愤恨痛骂。

    门缝之外,橘色的光束穿过稀松的枝干,为树下正挥舞着扫帚清扫花瓣的三两宫人身上缀上点点光斑。

    “娘娘、娘娘醒了!”

    许夫人却嗤之以鼻,眼光环顾一周,随手抓起床头摆放的白玉花瓶朝杜阙掷出去:“你走!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走!”

    身后披斗篷的动作一顿,缀锦笑道:“您还没好全呢。依奴婢的,该再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缀锦拉开门,青光迎面入眼,她立时伸手去遮挡,待眼睛适应了强光的照耀后,才挪开护目的手,迎光恍惚感慨:“日头可真毒。”

    她探手摸出一绺头发,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她自己的。

    原来他所谓的赎罪,还包括了予她自由。

    “姑娘,今儿天气不错,正适合晒太阳,奴婢扶您到院里走走吧。”将思绪打断的声音,来自缀锦。

    说来好笑,当了大半年的皇后,今天以前,她只踏入过太极宫一次。

    元嵩大骇,忙挺身护在许夫人跟前,大喝:“有气冲我来,休伤我妻女!”

    公孙冀如何了,杜阙去哪了……等等,她全部都想了解。

    偌大的寝殿重归空旷。

    待大半截刀刃淹没在血肉中,杜阙又将它抽了出来,血气直上,朦胧了视线。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缀锦讲得义愤填膺,元月听得泪流满面。

    缀锦笑道:“数着数着没两日就入伏了,从立夏到现在,竟一场雨也没下过,也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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