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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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惊了一下——这是一个带着西域胡姬样貌特征的女孩，明明是清润的双眸，但因为眼窝很深，便衬得那双眼睛也深不见底。

    只是他们都在看不见的红尘废墟中徘徊挣扎，差一点儿就永远错过彼此。

    佛言，乃依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少年内穿曲领白袷衣，外披一件宽大鹤氅，脚上是一双簇新吉莫靴。看衣着，应该是子城之内某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他低声念出布巾上写着的那个名字：“云……安……”

    敦煌又开始下雪。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赶快解决掉这个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的小女孩。

    如此凛寒之中，却有位约摸十岁的少年郎一动不动地站在子城南边的凉风门外。

    这是今冬的第几场雪，大家已经记不清，现下能清楚记得的，只有饥饿、痛苦和寒冷。

    思至此，他从灶台下抽出早就磨好的拆骨刀，手握利刃，半跪在小女孩儿身旁。

    走到离凉风门不远处，农夫将布袋扔下，解开，探手往里摸，片刻后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已经死了！呵忒，真他娘的晦气。”

    *

    而她和他，也被淹没在这缘起之中。那时候，她还不是女将军，他的眼睛也还没瞎，腿也还没断。

    此刻，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恨意，总之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中翻涌着漆黑浓雾。

    骂完，他把手从布袋里抽出来，手中却多了块布巾，应该是从布袋内不知哪处掏出来的。

    何谓缘起？

    远远地，一个农夫打扮的人从西边走了过来。肩上还扛着个布袋，走一步喘三下。

    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云安，是个好名字……”这念头在少年脑海中一晃而过，他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反正，人生人死，也不过就是眼一睁眼一闭的事儿。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雪和这个像是被罚站于此的少年。他看起来浑身都已僵硬，再站下去恐怕会活活冻死吧。

    *

    雾气弥漫，仿佛底下匍匐着一万只厉鬼——这让云识敏后背直发麻。

    云识敏从没杀过人，但活在这乱世，他见过的死人实在是太多了。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

    云识敏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这是一段十几年前的旧事，旧事里有善人也有恶人。他们的人生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如同经文上的“缘起”。

    （注释1）

    他猛地用一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另一手高高地举起了长刀。

    农夫的眼神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这大冷天站在雪地里的少年，但自己有求于人家，所以并没对此事发表意见，而是将那块布巾递到少年面前，语气恭敬地说：“小郎君瞧着像是识字的，帮阿叔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少年迟钝地抬起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迟钝地接过破烂的布巾，迟钝地低头去看——布巾上只写了两个字，像是人名。

    那人低头看了看布巾，又抬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少年，想了想，迈开腿向少年走来。

    孙家那女孩儿的嘴被塞着，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云识敏。她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就只是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烙进自己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