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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钟闪烁在八点半,狂风似有收敛,夜空中依旧看不到星星。代驾没开过宾利,起步刹车都带着犹豫,梁珞唯没管,报了个医院的地址便升起后排隔板。

    主治医生Mike曾经告诫他无数次,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会直接影响他的病情反复,从而导致间歇性短暂失忆。

    再问时,已另有深意:“难道你还想骗着什么

    她醒来时,梁珞唯还没挂电话,父子二人的交谈清清楚楚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昏迷前的所有感动都扑了空。

    “醒了。”梁珞唯语气没有波澜,“有什么不舒服吗?”

    就像被戳到了奇怪的性.癖,梁屹承对他的变化竟然很满意,他甚至会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审视梁珞唯闯下的种种麻烦,全因这艺术品长成了他年轻时最阴暗的那一面。

    “阿嚏…”

    自从在姜渔的自杀现场醒来,一向温顺听话的男孩变得偏激、暴力,不再只会在角落默默挨打,而是能空手抓住父亲甩来的鞭子,即便在此之后会遭受更多的鞭笞。

    “你以后会知道的。”梁屹承语气严肃,“孟婧不错,刚才还要了你的电话,如果主动联系,你不能再拒绝。”

    “不知道在急什么,民政局晚上又不上班。”梁珞唯疑惑地问,“他们家到底哪里吸引你了,这样儿了都不放手。”

    梁珞唯对外伤疼痛早有免疫,下手又稳又狠,软糯的湿巾逐渐浸成红色,被丢在一旁。

    多年反复的病情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这一切只有一个人会记得,对她太不公平。

    梁屹承听他松口,又给了颗甜枣:“爸不是让你跟她谈恋爱,就是认识认识,人家要出国留学,真订婚也得等两三年,你要是还没玩儿够,就趁这几年抓紧。”

    这就是梁珞唯的目的。既然父亲逼死了母亲,就休想再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关于她的影子。这种近乎偏执的思想贯穿他整个少年时期,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消解。

    浓重的酒精味挥发在封闭的空间内,血腥气被遮掩、抹除,余下的只有伤口强烈的刺痛。

    他当然不可能扔下孟婧去追那个姓谭的,反正早晚有办法对付他,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眼前这傻子到底吃了什么。

    头还是很晕,身体依旧燥热,但一颗心脏却如坠冰窟。刚才在会所,金发最后那一嗓子已经让她意识到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万万没想到,对方曾经告诫过的种种,竟没有一句是夸张。

    梁曼被临时叫来参加酒局,本以为梁珞唯搞不定那帮老狐狸,做好大战三百回合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碰到这样的场面。

    代驾找门童拿了钥匙,已经将车停到门口,梁珞唯没时间解释:“50层三号包厢,把桌上那杯饮料收好。”

    想变回正常人,因此他对Mike的配合度很高。几年治疗下来,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少,几乎没有再出现过闪回到姜渔死亡当场的情况。

    “哪个天杀的这么敢。”她的表情瞬间严肃,“放心,我亲自去拿。”

    车窗缝隙玻璃上英俊的侧脸被割裂成两半,他盯着那影子,暗自嘲笑着。

    梁家二公子请人吃饭谈生意,若不是有老子应允,谁会买他的面子。说白了,梁珞唯要是不姓梁,恐怕也要被这漫天风雨阻挡在俱乐部门卫之外了。

    “55层那帮人,今晚也靠你了。”

    金发扔完东西就跑,梁珞唯暗骂一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从口袋中摸出正在工作的录音笔,梁珞唯看着上面密集的按钮,猜想明天清晨醒来的场景。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实的他或许和母亲的结局一样——成为个疯子。

    到楼下时,碰到了正在等电梯的梁曼。

    毕竟,相比“公主抱”,梁珞唯可能更适合“过肩摔”。

    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才稍微降下一些温度。

    梁珞唯抱着人往卫生间内撤了半步,用背挡住了大部分喷溅的瓷片,放下手臂时,额角和手臂都挂了彩。

    “给你下药的人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人也不是我。”

    于是梁珞唯再次收紧手臂。

    “你是我亲生的,我还能一直不让你进集团吗?嘁,怎么跌份儿也不至于去当个什么市场部经理。”

    《绝版昨夜[京圈]》

    他复盘今晚的事情,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和人发生过如此激烈的争斗,出拳有些生疏,情绪也没有以前压得住。

    “嗯。”

    梁珞唯点点头,抱着孟婧上了车。

    “我好了。”孟婧咬了咬下唇,哭过的脸上泛着咸,皮肤紧绷绷的,“回溪山别苑。”

    挂了电话,梁珞唯降下一点车窗。雷雨后的夏夜无比清凉,冷风拂在脸上,化不掉他凝重的面色。

    “为什么不能?”这次换成梁珞唯冷笑,“我又不是梁氏集团的人。”

    梁珞唯内心冷哼,脸色彻底阴下来:“你答应过不会查我。”

    “没有。”她声音比蚊子还小,“我要回家。”

    梁珞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很新奇,令他不自觉把头压得更低。

    手上的动作很轻,很慢,相比之下,男性特有的灼热呼吸存在感更强,孟婧脸上的每个细小绒毛都竖立起来,可能是禁不住痒,在男人手指碰到前躲开了。

    孟婧不想看他。

    “孟婧!?梁珞唯你这是…”

    随着嘈杂的噪音被阻隔在外,衣服布料的摩擦声都变得无比明显,梁珞唯将录音                                                笔放进口袋后,低头抬手去抹孟婧的唇角。

    给代驾打完电话,他抱着人进电梯。女孩儿很脆弱,轻盈如棉花玩偶一般,他盯着镜中两人模糊的影子,心中的缺口像被下行的电梯劈开,第一次有了缝隙。

    “瞧你说的。”梁曼走进电梯,眼中尽是歉意,“这不都是为了我那个破公司么,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还没说对不起。”

    想要低头看她,手机震动,是梁屹承来电。

    孟婧睡得很不踏实,她眉头紧皱着,粉白色几乎透明的眼皮不停鼓动,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梁珞唯扶着她靠在自己肩上,打开暗格中的湿巾,仔细擦拭每一寸指节。

    也许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无法摘下。

    “你确定要一直这么贴着车门背对我说话?”

    她害怕的表情,泪水的温度,甚至是此刻肩上覆着的柔软触感,如果明天就要全部忘掉,那它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是你爸。”梁屹承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说道,“真敢不来。”

    “快走吧!”梁曼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好好处理一下,英雄救美也不能破相。”

    这样扭曲的一个人,竟还妄想留住一颗真心。

    头顶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蓝黑色的眸子中满是凝重和认真,仿佛看世间万物都是如此深情,可他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梁珞唯感觉背后传来劲风,撑着门框的手臂向后一挡,另一只手快速将孟婧扣进怀里。

    已经很努力地刻意保持距离,就连梁屹承那边也是能瞒就瞒,明明是她一直在靠近在撩拨,现在她还倒打一耙。

    人人都说,浪子回头最珍贵,也有不少女人错觉自己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可孟婧知道,她从来不喜欢浪子,梁珞唯在她面前的伪装,除了一个名字,其他的,她都看懂了。

    车窗外飞驰着夜色,偶有霓虹灯在男人脸颊划过,孟婧扫过他浓密的睫毛,决定暂时原谅这荒唐的一切。

    几段音频就可以补全记忆空白么?

    “我知道…”

    轻微的喷嚏声从身侧传来,梁珞唯关上车窗。

    但今晚是个例外。

    梁珞唯沉默半晌,自嘲一般喃喃:“也没骗着什么。”

    “先去医院。”梁珞唯没有解释。反正车是他的,开去哪里他说了算。

    飞行的花瓶被卸掉大部分速度,改变了重心,烫金的厚重底座翻转半圈,从他的额头擦过,随即撞击在卫生间门外的墙上。“啪”的一声,花瓶四分五裂,瓷片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这些年在国外,他一直保持着淡漠的人际关系,除了逢场作戏,几乎没经历过真心、坦诚的社交,就连心理医生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梁珞唯是什么样子。

    梁珞唯一直有意回避真实身份,虽然早料到有被发现的一天,但真正面对时,依旧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孟婧。

    和他预料的一样,肩上的重量彻底消失,圆圆的脑袋倒向车窗另一边,耳后和颈侧都红透了。

    差不多是饭局结束的时间,此时来兴师问罪,未免有些马后炮。

    孟婧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箍在怀里的时候不觉得,松开手臂时,能感到柔软的身体逐渐向下滑落。

    “你以为是我想查?”梁屹承不屑道,“你今晚请的那帮人,哪个不得先知会我一声才敢去赴宴。”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珞唯轻声回答:“再说吧。”

    孟婧的头越来越低,再回头时,眼眶泛着红:“可你也骗了我。”

    梁珞唯叹了口气,语气恢复平日的懒散,音量放到最低:“爸。”

    肩膀上的重量从他接电话时便开始变轻,女孩应该醒了,只是选择继续靠着他装睡,而他也不愿拆穿。

    “梁珞唯!”怨怼压过羞赧,孟婧咬牙切齿。

    “姐,帮个忙。”

    合着这门婚事反倒成了他进自家集团的敲门砖。

    梁曼看着沉睡中面色潮红的孟婧,顿时懂了大半。

    梁珞唯没承认也没否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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