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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春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他回忆着方才萧春生说的一番话。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继续说道：“那时间我认识个鬼，名叫何进。”
不仅如此，他这一步棋，不单扳倒了沈无心，还为自己铲除了所有潜在的威胁，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徐家的家主。
徐延年也死了，这是巧合吗？
长英直到脚踩上了阳间的地，还在消化着这个信息。
长英陪着萧春生站在那株莲花上，他伸手下去拨了拨水面，墨绿色的河水晃荡了一下，逐渐显出了一些画面，那些是他曾经到过的地方。
有人在背后帮他！
长英有些惭愧，毕竟一开始没想着要帮他，结果误打误撞地让他来了地府。
萧春生不再看那池水了，从望乡台上走了下来，折了一截柳条，坐在石阶上在地上胡乱比划着。
长英问道：“既你住云锦，以前没想过去梦里广寒拜师吗？”
“长英，谢谢你。”
“我哭着撕掉拜师帖，我娘也抱着我哭，她是个倔脾气，哭完了就说我们不走了，留在沽津挣钱。”
酉时？楚问只给了他三日时间，连个名堂都没搞明白，两日就已过去了？！
想到这里，长英不禁慨然，虽然避开梦里广寒是好事，可一平秋难道会是什么良所吗？
池子里显出了萧春生住的那间客栈，阴暗潮湿，连个窗户都没有，母子挤在一张床上，依偎着睡。
长英的眉拧得越来越紧，直到日游神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我死前摸了脏钱，以为要去地狱坐牢的，我本就胆小，便一直赖在阳间，钟馗大人方才极力护着我……”
“我娘去徐府做工，替他们打扫院子，一天要扫两个来回，能挣五十文。我当时也住徐家府上的偏院里，徐家的小姐待下人很好，我偶尔也能吃上些富人家的糕点糖果。”
萧春生点了点头，嗫嚅了一下，说道：“你问我的事儿，我知道个大概，沈家以前在沽津码头管事，后来出事儿了，这个你知道，盐场被官家收了。”
在何进的口中，徐延年许诺了他十年后的自由，他饶是再傻也不能信，可他就是信了，这说明什么？徐延年待他绝不会太差。
日游神罕见地没骂回来，而是问道：“芽儿，你从前就认得我吗？”
长英诧异道：“去哪儿？”
他顿了顿，又说：“你陪我去趟望乡台，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这就不奇怪了，梦里广寒在云锦人心里不可能有什么好地位。
“哥，你该去找夜游神交班，早些回去休息。”
鬼是会说话的，能说谎话也能说真话。
果然，萧春生的眼神黯下去几分，说道：“没成，沽津的地儿哪有没钱能走得通的？我娘带着我，从郊外一直走到城里，提了一筐子的鸡蛋和两扇肉，结果连宗师的面都没见上，就被赶出来了，还说……说我们是去偷东西的……”
长英抬手，想去搭他的肩，又觉得不自在，收了回去。
长英心头莫名窜出一团火气，微微攥紧了拳。
“要谢还是谢小葵，我没帮上什么忙。”
长英顿时身形一僵。
何进是徐延年在钱庄赊贷的替死鬼，他死了，从这条路上怎么也拿不出实据，来证明赊贷和徐延年在神护的那几处宅子有关系。
贪心鬼不急不缓地回答：“阳间该是酉时了。”
长英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你梦呓时，我听到你说了日巡牌子。”
徐关阳的手段，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倘若被那些霉盐害死的人，和下手栽赃沈家的黑手，其实是同一个人呢？
是何进，也是俯吞鬼。
贪心鬼说：“钟馗大人免了我的罪，就能投胎去了。”
长英说：“后来不是住下来了么？”
楚寻春这个人的名字从进入长英的耳中那一刻开始，就被烙上了憎恶的印记。
萧春生脸上却泛起了笑容：“可那一天我后来是反反复复地回味琢磨。头回见到武神院那两座金像时，我腿都吓软了，晚上还做了噩梦。可第二天就心痒痒，又跑去看，看看那尊监兵神君，越看越喜欢，看看一平秋的赤金袍子，越看越羡慕，可能对你们沽津人来说，这就叫穷酸气吧。”
后来徐家不用那糊涂账了，他就躺在那口棺材里，一年又一年，守着一本破烂的账本。< /p>
他走上前去拾了斗笠，重新戴回了头上，日游神在原处没动。
萧春生继续说：“好日子过了一两年，徐延年突然疯了，把府上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我们也被赶了，我娘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他把工钱结了，然后……”
“住下来了，最初是来替富人家送些江南的蔬果，最便宜的客栈也只能住一天。”
霉盐案，是他陷害的沈无心。
***
为了这个位置，竟然把自己的生父和亲姐都算计在了其中……
何进被缚灵绳捆住了魂魄，又被迫吞下墨水，从此成了徐家账本的一把锁，他害死了沈无心，进地府必要论罪，徐延年用这种理由堵上了他的嘴。
《阴差阳办》
但人有法子让鬼只说真话。
此时差不多是日游神该交班的时候了，长英落下的那顶斗笠还稳稳当当地停在盐肆上方，那边的鬼已经陆陆续续醒过来了，正围着斗笠指指点点。
长英心下一凛，赶紧蹲下了身子，追问道：“长了什么模样？”
日游神不捏戏腔时，声音就像清泉漱石，既不沉闷，又不高调，十分动听。
这话说得轻佻无比，好像在嘲讽日游神年事已高，该要多注意身子。
“矮小得很，浑身绿色，眼睛边上，”萧春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球，“瞳仁里也是。”
卷宗上说，沈有眉为仇蒙蔽，夜闯徐宅，徐延年和徐关雪双双死于他手。
“我和我娘本是云锦人，北渡过来的。”
但有了缚灵绳，这个法则就可以被打破，从人死的那一刻起，魂就被绳子捆在阳间了。
可是这不对。
缚灵绳，这东西萧春生方才提到过，是用来捆住魂魄的，人死后如果没有怨恋于人世，魂魄会直接收归地府，这是寻常法则。
长英：“……”
贪心鬼又说：“长英，我这就准备走了。”
长英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些东西是那个蠢如猪的家伙一手策划的。
何进为什么会恰巧在沈家出事儿的那桩案子里死了？
楚问在祝氏钱庄查到的那个名字，“替”徐延年借下那笔赊贷的人。
俯吞鬼就是何进！
他平时看话本子，最讨厌的就是苦情的戏码，他难以自处。
“是怕他们明里暗里的勾当太多？”
一只鬼脑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含住了萧春生手里的枝条，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望乡街的尽头有棵永青的杨柳，树下是座漆黑的莲花台子，架在了黄泉河上，从那里往河底看去，能见到自己的故乡。
再加之萧春生所言，他最初遇到何进时是在码头，若是徐延年害的他，没理由再放他自由。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萧春生。”
“徐关阳……”
怎么他一醒来，贪心鬼还变了心性，有胆子逗他了。
“他在码头一直坐着，眼看着那些沈家的盐肆都拆了个干净，嘴里一直念，说什么‘我不想的’‘我没想害人的’。”
贪心鬼见他这副模样，绽开了一些笑意，说道：“逗你的，也就半个时辰过去了。
是那个模糊不清的，远在苍州的梦。
长英在地上躺得有些头痛，按了按眉心，起身问道：“我睡到什么时辰了？”
他说：“我从没见过那么神气的神君像，天天缠着我娘要去那里学武。”
“然后我去问他，是不是徐家人杀的他，他又说不是。”
萧春生点头，又说：“我们云锦这儿的武神院院督是楚十三楚尧，他这些年为了在楚寻春面前邀功，强杀了许多云锦的百姓，然后拿缚灵绳把他们的魂捆住，交上去就说是作恶的邪祟。”
长英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心下有些不安。
手里的枝条已经被鬼脑袋吃了大半，眼下就要啃到手指上来了，长英抬脚轻轻一蹬，那脑袋“咕噜”一下就滚到远处去了。
地府的鬼管这里叫望乡台。
那很多他先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都有了解释。
长英深吸了口气，起了一阵恶寒。
萧春生摇了摇头，说：“梦里广寒和一平秋不一样，宗师楚寻春收了十四个义子，门生都是收在这十四人手下，替他们办事的。”
长英醒来时，日游神和钟馗已经不在身边了，只剩一个贪心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何进的人，把他囚禁在那口棺材的人，很可能另有其人。
他又想到一件事。
俯吞鬼为什么被关在徐宅的账房里，这事儿也有了答案，何进身上捏着徐家的命根，他就算死了，成了鬼也断不能放走。
他有些哽咽，他觉得自己此刻若是活着，也该掉下眼泪来了。
霉盐案让沈家倒台了，唯一的受益人是徐关阳，按照这个思路下去，徐关阳既要找到推手，又要毁尸灭迹，何进成为桩案子的苦主是最好的选择。
] 萧春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他回忆着方才萧春生说的一番话。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继续说道：“那时间我认识个鬼，名叫何进。”
不仅如此，他这一步棋，不单扳倒了沈无心，还为自己铲除了所有潜在的威胁，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徐家的家主。
徐延年也死了，这是巧合吗？
长英直到脚踩上了阳间的地，还在消化着这个信息。
长英陪着萧春生站在那株莲花上，他伸手下去拨了拨水面，墨绿色的河水晃荡了一下，逐渐显出了一些画面，那些是他曾经到过的地方。
有人在背后帮他！
长英有些惭愧，毕竟一开始没想着要帮他，结果误打误撞地让他来了地府。
萧春生不再看那池水了，从望乡台上走了下来，折了一截柳条，坐在石阶上在地上胡乱比划着。
长英问道：“既你住云锦，以前没想过去梦里广寒拜师吗？”
“长英，谢谢你。”
“我哭着撕掉拜师帖，我娘也抱着我哭，她是个倔脾气，哭完了就说我们不走了，留在沽津挣钱。”
酉时？楚问只给了他三日时间，连个名堂都没搞明白，两日就已过去了？！
想到这里，长英不禁慨然，虽然避开梦里广寒是好事，可一平秋难道会是什么良所吗？
池子里显出了萧春生住的那间客栈，阴暗潮湿，连个窗户都没有，母子挤在一张床上，依偎着睡。
长英的眉拧得越来越紧，直到日游神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我死前摸了脏钱，以为要去地狱坐牢的，我本就胆小，便一直赖在阳间，钟馗大人方才极力护着我……”
“我娘去徐府做工，替他们打扫院子，一天要扫两个来回，能挣五十文。我当时也住徐家府上的偏院里，徐家的小姐待下人很好，我偶尔也能吃上些富人家的糕点糖果。”
萧春生点了点头，嗫嚅了一下，说道：“你问我的事儿，我知道个大概，沈家以前在沽津码头管事，后来出事儿了，这个你知道，盐场被官家收了。”
在何进的口中，徐延年许诺了他十年后的自由，他饶是再傻也不能信，可他就是信了，这说明什么？徐延年待他绝不会太差。
日游神罕见地没骂回来，而是问道：“芽儿，你从前就认得我吗？”
长英诧异道：“去哪儿？”
他顿了顿，又说：“你陪我去趟望乡台，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这就不奇怪了，梦里广寒在云锦人心里不可能有什么好地位。
“哥，你该去找夜游神交班，早些回去休息。”
鬼是会说话的，能说谎话也能说真话。
果然，萧春生的眼神黯下去几分，说道：“没成，沽津的地儿哪有没钱能走得通的？我娘带着我，从郊外一直走到城里，提了一筐子的鸡蛋和两扇肉，结果连宗师的面都没见上，就被赶出来了，还说……说我们是去偷东西的……”
长英抬手，想去搭他的肩，又觉得不自在，收了回去。
长英心头莫名窜出一团火气，微微攥紧了拳。
“要谢还是谢小葵，我没帮上什么忙。”
长英顿时身形一僵。
何进是徐延年在钱庄赊贷的替死鬼，他死了，从这条路上怎么也拿不出实据，来证明赊贷和徐延年在神护的那几处宅子有关系。
贪心鬼不急不缓地回答：“阳间该是酉时了。”
长英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你梦呓时，我听到你说了日巡牌子。”
徐关阳的手段，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倘若被那些霉盐害死的人，和下手栽赃沈家的黑手，其实是同一个人呢？
是何进，也是俯吞鬼。
贪心鬼说：“钟馗大人免了我的罪，就能投胎去了。”
长英说：“后来不是住下来了么？”
楚寻春这个人的名字从进入长英的耳中那一刻开始，就被烙上了憎恶的印记。
萧春生脸上却泛起了笑容：“可那一天我后来是反反复复地回味琢磨。头回见到武神院那两座金像时，我腿都吓软了，晚上还做了噩梦。可第二天就心痒痒，又跑去看，看看那尊监兵神君，越看越喜欢，看看一平秋的赤金袍子，越看越羡慕，可能对你们沽津人来说，这就叫穷酸气吧。”
后来徐家不用那糊涂账了，他就躺在那口棺材里，一年又一年，守着一本破烂的账本。< /p>
他走上前去拾了斗笠，重新戴回了头上，日游神在原处没动。
萧春生继续说：“好日子过了一两年，徐延年突然疯了，把府上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我们也被赶了，我娘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他把工钱结了，然后……”
“住下来了，最初是来替富人家送些江南的蔬果，最便宜的客栈也只能住一天。”
霉盐案，是他陷害的沈无心。
***
为了这个位置，竟然把自己的生父和亲姐都算计在了其中……
何进被缚灵绳捆住了魂魄，又被迫吞下墨水，从此成了徐家账本的一把锁，他害死了沈无心，进地府必要论罪，徐延年用这种理由堵上了他的嘴。
《阴差阳办》
但人有法子让鬼只说真话。
此时差不多是日游神该交班的时候了，长英落下的那顶斗笠还稳稳当当地停在盐肆上方，那边的鬼已经陆陆续续醒过来了，正围着斗笠指指点点。
长英心下一凛，赶紧蹲下了身子，追问道：“长了什么模样？”
日游神不捏戏腔时，声音就像清泉漱石，既不沉闷，又不高调，十分动听。
这话说得轻佻无比，好像在嘲讽日游神年事已高，该要多注意身子。
“矮小得很，浑身绿色，眼睛边上，”萧春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球，“瞳仁里也是。”
卷宗上说，沈有眉为仇蒙蔽，夜闯徐宅，徐延年和徐关雪双双死于他手。
“我和我娘本是云锦人，北渡过来的。”
但有了缚灵绳，这个法则就可以被打破，从人死的那一刻起，魂就被绳子捆在阳间了。
可是这不对。
缚灵绳，这东西萧春生方才提到过，是用来捆住魂魄的，人死后如果没有怨恋于人世，魂魄会直接收归地府，这是寻常法则。
长英：“……”
贪心鬼又说：“长英，我这就准备走了。”
长英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些东西是那个蠢如猪的家伙一手策划的。
何进为什么会恰巧在沈家出事儿的那桩案子里死了？
楚问在祝氏钱庄查到的那个名字，“替”徐延年借下那笔赊贷的人。
俯吞鬼就是何进！
他平时看话本子，最讨厌的就是苦情的戏码，他难以自处。
“是怕他们明里暗里的勾当太多？”
一只鬼脑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含住了萧春生手里的枝条，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望乡街的尽头有棵永青的杨柳，树下是座漆黑的莲花台子，架在了黄泉河上，从那里往河底看去，能见到自己的故乡。
再加之萧春生所言，他最初遇到何进时是在码头，若是徐延年害的他，没理由再放他自由。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萧春生。”
“徐关阳……”
怎么他一醒来，贪心鬼还变了心性，有胆子逗他了。
“他在码头一直坐着，眼看着那些沈家的盐肆都拆了个干净，嘴里一直念，说什么‘我不想的’‘我没想害人的’。”
贪心鬼见他这副模样，绽开了一些笑意，说道：“逗你的，也就半个时辰过去了。
是那个模糊不清的，远在苍州的梦。
长英在地上躺得有些头痛，按了按眉心，起身问道：“我睡到什么时辰了？”
他说：“我从没见过那么神气的神君像，天天缠着我娘要去那里学武。”
“然后我去问他，是不是徐家人杀的他，他又说不是。”
萧春生点头，又说：“我们云锦这儿的武神院院督是楚十三楚尧，他这些年为了在楚寻春面前邀功，强杀了许多云锦的百姓，然后拿缚灵绳把他们的魂捆住，交上去就说是作恶的邪祟。”
长英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心下有些不安。
手里的枝条已经被鬼脑袋吃了大半，眼下就要啃到手指上来了，长英抬脚轻轻一蹬，那脑袋“咕噜”一下就滚到远处去了。
地府的鬼管这里叫望乡台。
那很多他先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都有了解释。
长英深吸了口气，起了一阵恶寒。
萧春生摇了摇头，说：“梦里广寒和一平秋不一样，宗师楚寻春收了十四个义子，门生都是收在这十四人手下，替他们办事的。”
长英醒来时，日游神和钟馗已经不在身边了，只剩一个贪心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何进的人，把他囚禁在那口棺材的人，很可能另有其人。
他又想到一件事。
俯吞鬼为什么被关在徐宅的账房里，这事儿也有了答案，何进身上捏着徐家的命根，他就算死了，成了鬼也断不能放走。
他有些哽咽，他觉得自己此刻若是活着，也该掉下眼泪来了。
霉盐案让沈家倒台了，唯一的受益人是徐关阳，按照这个思路下去，徐关阳既要找到推手，又要毁尸灭迹，何进成为桩案子的苦主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