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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黑鸦抖了抖身子,很快又散成黑雾,重新凝成了无常珠,落到了秦策的脚边。崖边飞来一只体型较小的乌鸦,口中衔着秦策那条掉落的抹额,张口吐落在了地上,随后一头撞入无常珠之中。

    化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长叹一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

    “什么鸭?”

    他知道,并且默许。

    “这俩都是不死之躯,没我们的事,即刻上山。”

    他正思索间,却听一声沉闷的低吱,山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长英循声望去,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年纪大约也就十岁上下,可他几乎是看到这孩童的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秦策不禁想,这等奇事若是写进话本子里,铁定比什么《三言》《观音》卖得还好。

    “你竟然觉得,拿我的命去换蘼州数万条人命,这是我的本分,你觉得我作为你的弟子,就活该替什么世人赎罪!”

    随后他背身而去,重新踏入了内院,怀素将门推得更开,禅院的内部逐渐显露了出来,大雪几乎倾轧了一切,每一片砖瓦之间都嵌入了冰雪的痕迹,几座焚经炉滚倒在地,同样负着雪的重压。

    长英看向身后的禅院,山门紧闭,余雪未消,一条青石长阶斑驳不堪,似乎还没来得及从数年的沉睡中醒来。从前他爱待的那棵古树受冰雪埋藏太久,已经折断了身躯,了无生气地倾倒在地。

    长英竟是笑了几声,抬高横刀,点到化易的胸口,锋利的刀尖瞬间没入那干瘦的身躯,滴血未溅。

    化易捻动着念珠,他的声音悠悠回荡在禅院之中,萧然空寂。

    “你若留在苍州,迟早还会……”

    茫茫大雪之中,秦策一眼就看到了无常珠的位置,长英御横刀擦地而行,秦策顺手就把珠子给捞了回来。

    是长英的师父,化易。

    太虚山虽高,如此攀上也用不了几时,须臾之间,二人已至山巅,山顶的空气有些稀薄,秦策就地盘坐了下来调整气息。

    长英攥紧了拳,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事到如今,我何须再看什么真相?”长英嗤笑了一声,“噌”地抽出横刀,钉住了那册书卷,“在我之前,你座下还收过一名弟子,自幼学医,尚年少时就下山济世,你从不顾念她死活,她是我娘,迟淑景。”

    他小声道:“冷静。”

    长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相貌已经不是迟迟,他咽了咽喉咙,笑着解释道:“我是迟迟呀,这才过了几年,就不认得了?”

    长英一眼都没多看执明和孟章,从这疾电雷鸣中穿行而过,苍龙掀起的飓风和冰魄的剑气相撞,翻涌出无形的巨浪,令人震颤,长英按住了秦策的头,一道剑气横波就从二人头顶刮了过去,打在了太虚山上,山巅的滚石挟着冰雪砸落而下,地面顿时动荡几分。

    那僧人身躯消瘦,低垂双眼,衣袍斑驳,静立在山门后。

    他心里没把握,此番上山未必能有结果,但他必须要问化易一个问题。

    “不对,该叫你……”

    化易没有回话,他手中的念珠也停下了,抬眸看向长英,说道:“迟迟,你可知道,为何你的魂灵无法入六道轮回?”

    化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是为师做错了。”

    秦策调息了片刻后系上抹额,问道:“长英,你此番去寻你师父,能有几成把握?”

    凄寂而肃穆。

    长英心中一颤,不禁将手覆上了身后的横刀,却被秦策按住了。

    “如此不算,执明说你后悔了,方才见到你,我好像想通了。”长英踩住了那卷书,反手抓刀,拔了出来,冷声道,“姜峰月,他也是你的弟子,对吧?”

    长英没有接过经书,他犹豫了须臾,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当年在苍州,楚寻春挟走我,你到底知不知情?”

    长英懒得再说了,对着秦策怀中的无常珠一拍,黑珠顷刻成雾吹入空中,秦策抬头看去,一只黑鸦拢起身子钻入劲风之中,它足有两人之高,即便不展翅,肩背也是宽阔至极,长英抬高了横刀,二人平稳地落到它背上。

    怀素咬了咬唇,恨声道:“迟哥哥已经死了。”

    “什么猪?”

    “你们是谁?”

    太虚山转眼就至身前,黑鸦拔高了身子,展开双翅,迎着陡崖向上攀飞,它的速度奇快,这风也就吹得更急,秦策的抹额一时间散落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离地面有百仞之远,那条抹额一跌入空中,很快就被大雪埋去了踪迹。

    “珠子!”

    长英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过了几年”有多轻慢,他有些手足无措,停在了原地。

    这问的不是他师父能帮到他们多少,而是他师父能有几成机会能出手相助。

    秦策随着长英的步伐进去,里面的光景细一看,竟是更为惨烈,数丈之高的冰锥刺穿了庙宇,碎瓦遍地,人径踪灭。

    化易足尖轻轻一拨,那座沉重的焚经炉竟直接被抬起                                                ,他走到几欲塌陷的庙宇前,回身对秦策说道:“这位施主,手中的可是地狱之物?”

    长英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又像是不甘心似地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剥离我的魂魄。”

    长英稍低下了头,答道:“说不准。”

    “我在地府这些年,你一清二楚,地府那些鬼差,你也全都认识,你知道我的魂魄不会再入轮回,不是因为我的肉身未腐,是因为你,因为你好高的德行,师父。”

    “阎王爷。”

    秦策愣了愣,拿出了手中的无常珠来。

    从怀素身后缓步走来一个老僧,轻拍了拍他的肩,他这才慢慢打开门。

    此番他们是来求援的,绝不能再出手伤人了。

    长英的神情很复杂,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长英接过化易的那卷经书,狠摔到地上,话语间带着难以自抑的怒火。

    “她托孤于你,为楚寻春所杀,楚寻春又找到了你,他想要执明的下落,你怕他寻到执明作祟人间,就把玄武的魂魄引渡到我的身体里。”

    “若我留在苍州,楚寻春就会以死相逼,姜峰月就会不依不饶,你竟然觉得,拿我一个人的命真的可以保全蘼州的百姓!”

    “怀素。”

    “六道是皆是妄念,你我苦行,是为世人所赎罪。”化易的神色终于动了动,眉间染上一丝愁绪,他从怀中拿出一本陈旧的经书,递到了长英面前,“你想知道的,皆在其间。”

    风声紧灌,秦策说一句话就要呛气儿,长英也是没听分明,抬手挡了挡风,大声说道:“叫黑鸦来!”

    长英知道这个道理,他心中也是万般纠葛,对于这位师父,他从来都看不透一分一毫,他也不能明白,既然蘼州的人命不是为他所夺,为什么前世他的师父还要让他剥离自己的魂魄,让他魂归地府后却又在太虚山引了一场大雪,将这禅院埋入其中。

    《阴差阳办》

    秦策宝贝似地吹了吹黑珠,问道:“就让他们在这边打么?”

    “这位……大师,你也知道地府?”

    怀素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长英,说道:“不要过来。”

    “怀素?”长英呢喃一声,不禁上前几步,“你……”

    “他真……来帮……吗?!”

    太虚山果然又被执明割开了一道,长英和秦策二人到达飞雪原时已是狼藉一片,刀光剑影,执明的剑气如潮,层层不绝地打到苍龙身上,一龙一龟皆是惜字如金,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祭出要人命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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