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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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君辞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老大夫。

    起初是刘继仁的蒙汗药让她无法睁开眼睛醒过来，后来则是小姑娘脆弱的身体又开始发起高烧，一下便病重了。

    看着谢君辞冷酷又僵硬的样子，老大夫只能颤颤巍巍从零教他抱孩子。

    下一瞬，念清的身体逐渐被无形的力量拖上水面。

    下一瞬，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攥住刘继仁的头顶，刘继仁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以十倍的速度不受控制地被人迅速翻阅，那种被人强行掌控大脑的可怕感觉让他痛苦地惨叫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又顿住，给无数孩子看诊过的老大夫忍不住支招道，“您狠心快点掰开她手，趁她没反应时迅速换个姿势，就好了。”

    小姑娘苍白消瘦的小脸抵着他的手臂，一缕湿发沾在脸颊上，睡梦中的小眉尖无意识地轻蹙着，怎么看怎么令人心疼。

    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一只手臂便抱得过来。

    她一直很怕那头大黑犬，曾经有一次它陪主人打猎过来，嘴里咬着一只皮毛染了血的白兔子，是它的奖赏，血淅淅沥沥地流淌下它幽黑的胸毛。

    他此次前来人界是来磨练的，没想到途中多出这么一个意外，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谢君辞脚尖微点，便回到了地面上。

    小念清不断地做着这些噩梦，一会儿是比房子还要高的大黑四处嗅寻着虞松泽的踪迹，想要吃了他。一会儿不断被乱棍打死的踏雪，有时棍棒下血泊中又变成了奄奄一息的哥哥。

    无数光怪陆离的噩梦笼罩着虞念清，曾经虞松泽搂住她讲过的各种故事，里面的怪物与野兽都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

    然后，她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青年垂眸看着他，像是无悲无喜、藐视凡间苍生的神，又像是前来索命的阎罗王。

    青年的怀里，因噪音影响的小姑娘不太舒服地蠕动了一下。

    所以——一有热源靠过来，求生的本能让小女孩立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那份温暖，而后才彻底昏睡过去。

    如果虞念清不松开他的手臂，就不能给她把脉，可是一让她松开自己，她就要哭。

    “小宿主你好，我是6249号——等等，宿主你怎么在水里？！”有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惊愕的回荡，那个声音急促地说，“启动保护宿主应急方案！”

    [滴——6249系统已上线。]

    他看向仍没苏醒的刘继仁。

    只是想将她抱正过来，就还是要让她先松开自己的手。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刚碰到她的手背，小东西已经提前开始呜咽。

    -

    当她被投入冰冷的井水中时，死亡般的寒冷驱散了那些困扰着她不放的梦魇。

    他的力量太危险，还交杂着阎罗之力的戾气，所以不敢擅自用真气治疗她。

    这么一调整，没过一会儿，终于睡踏实的小姑娘缓缓卸下了手臂的力气，身体也逐渐向着旁边斜去。

    客栈中，大夫为念清搭脉看病的时候，她仍然在谢君辞的怀里。

    她年纪小，习惯被哥哥抱着睡觉，每次感受到他要离开，她就会不开心。只是虞松泽了解妹妹，知道她就是哼唧一下，充其量也就是孩子都会的假哭技能，不掉眼泪地呜咽两声，安抚一下就好了。

    可是偏偏是这么一个脆弱又娇小的幼崽，让谢君辞大脑一片空白，竟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可谢君辞不知道。

    谢君辞看完记忆，再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眸色有点复杂。

    而怀里的小女孩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呼吸都会随时停下。他的力量与她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她们说村里贫困，又说虞松泽已死，留下他的幼妹在村里长大，只会徒增更多的悲伤与心理阴影，村民都求他带走小念清，哪怕留下当做个洒扫的丫鬟，也比留在村里受苦强。

    他已知她叫虞念清，与兄长相依为命，而她的哥哥已经在昨日死于城外。

    谢君辞眉眼微沉，手中的力量轻了又轻，这才缓慢地烘干她身上湿透的衣服与头发。

    空气一时间安静。

    不待他心中放松，便觉得自己脖子一紧，被一双瘦小却有力的手臂搂住。

    看这年轻人气宇不凡，身上衣服也不是平常的面料，应该是家里不差钱的。只是再有钱，女儿都这么大了，连孩子都不会抱，也是有些不着调。

    谢君辞这一生只杀过人，从没救过人。

    他从地上撑起身体，刚坐起身，脑子还没清醒，就感觉一阵阴云笼罩在自己的头上。

    老大夫又忍不住看了眼小女孩贴身穿的里衣，很明显是最粗糙便宜的那种，和青年身上的面料截然不同。

    他抬起眼皮，这次目光犀利危险了很多——仿佛老大夫是图谋不轨打算暗算他的人。

    他这辈子就没抱过孩子，一看到路上一直安静的幼崽忽然发出这么委屈的抽噎声，他正在轻轻掰她手腕的手指便是一僵。

    村民不收养，谢君辞自然不可能将她放在地上一走了之，只能带着她离开安定城。

    念清没见过狼，哥哥讲故事的时候说狼就是大了无数倍的狗，与曾经村头猎户的那家大黑狗一样，但会大很多很多。

    ——而且还轻轻贴贴了一下。

    旁边，立在半空中的玄黑剑立刻又收下一个恶贯满盈的魂魄。

    谢君辞睫毛微动，他松开刘继仁的头，转而伸手抓住男人聒噪张大的嘴巴，掰断了他的脖子。

    她不再做噩梦，只是觉得好冷好冷，冷得仿佛骨头都要冻碎了。

    “你身体稍微向后一些，让她靠在你的胸膛肩膀上，然后左手托着下面，右手抵着她的后背或者后脑……”

    下一瞬，小女孩软乎乎的脸蛋靠在了他的脸颊旁。

    在刘继仁的蒙汗药下，她有一段时间是毫无意识的，直到冰冷的身体被女人们温暖过来，似乎才有了一点点意识。

    他的力量一向暴躁又不好控制，连他自身都经常受伤。

    谢君辞垂下眸子，他俊美白皙的样貌自带一种极有威压的气质，只要不说话，便仿佛在沉思什么大事。

    她不断梦到在血泊中颤抖的小狗，它的小脑袋和肋骨在棍棒下凹陷下去；可逐渐的，血泊中被男人们乱棍打死的小黑狗变成了虞松泽的样子。

    来到城里后，他找了个医馆里地位最高的大夫给她看病。

    小念清醒着的时候很乖，但她不清醒时就是个普通孩子，而且是有起床气的那种。

    他如今已经戴上了自己遮盖红瞳的银色侧边面具，可似乎还是没有任何作用，老头子仍然怕得战战兢兢的。

    不是他不肯松手，而是从井里救出她之后，小姑娘就一直紧紧地抱着他左臂，掰都掰不开。

    看到这个气质冷峻可怕的年轻人似乎没有要让自己脑袋搬家的意思，老大夫终于松了口气，他一边给虞念清把脉，一边说，“你这个当爹的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修仙者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谢君辞已经来到另一个州县最繁华的城池。

    “这个时候慢慢随着她的重量搂在怀里就行。”看着小姑娘仰面躺在青年的怀里，老头子忍不住吐槽道，“现在才是对的，您刚开始那手法根本是在抱猫，她当然不舒服。”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女人们议论哥哥的下场，哥哥如同踏雪一样被乱棍打死，又被狼吃掉。

    在他平淡却有压力的注视下，满头大汗的老大夫忽然懂了谢君辞的沉默，他建议道，“孩子一般都是这样的，你把她正过来抱，她就能将手伸出来了。”

    刘继仁因受不了那股高阶修士的威压而昏死过去，又被同样的力量激得醒过来。

    小念清这段时间过得昏昏沉沉，意识在黑暗的大海起伏不定。

    如今，她也成为孤儿了。

    谢君辞随手从储物空间里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拢在她的身上，这外衣极有防御力又防寒，小姑娘终于在温暖中舒服安稳地睡着了。

    谢君辞些微一用力，怀里柔软又脆弱的小东西就发出呜呜咽咽的不满声，仿佛泪腺随时准备放闸。

    谢君辞的手掌仍然僵硬地抵着她的后背，他平铺直叙地阐述道，“她歪了。”

    谢君辞虽然不懂其中原理，但他仍然打算遵从大夫的提议。

    身上沾湿的水瞬间由内力烘干，他低下头，注视着紧紧抱住自己手臂的小女孩，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亲眼看着自己的小狗被人敲碎脊梁乱棍打死，对于一个才三岁多的小女孩而言实在是太恐怖、太残忍的一件事了。

    谢君辞本想将她交给同村的百姓，没想到他在城中找到刘继仁记忆中看到的那几个村民的时候，村民看到是修仙者下凡救人，都纷纷跪下求他将小念清带走，谁都不肯收下她。

    谢君辞整个人瞬间僵硬。

    “养女儿要细心，看您是有钱的，也记得给孩子换些舒服的衣物才是。”他忍不住叹息道，“若不是看这小姑娘精致可爱，与您一脉相承，老夫

    身上暖和了之后，她蹙起的眉尖似乎平复了许多，但又很快在冷风中打起寒颤来。

    安顿好小女孩，谢君辞这才抬起头。

    刘继仁抬起头，顿时打了个战栗——谢君辞就在他的面前，由刘继仁仰视地看上去，正好对上青年那冰冷死寂的眸子。

    小姑娘混沌的大脑中，逐渐做起可怕的梦来。

    谢君辞伸出手，他的手掌在她的后背上停了停，才抚了下去。

    沉默半响，他最终还是轻轻掰开了虞念清的小手，撑着她身体的左臂一动，便将她正过来抱了。

    他已经有整整两百年没有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了，他身边一向除了仇恨便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