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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三两下翻出一个纸制香筒,摇晃时手中刷刷作响,那里面存着整整三十六根销魂香,都是她在休养期间瞒着医仙,见缝插针地费了好些功夫才制成的。

    他不屑与仙人来往,却喜欢在她面前展示自己最威风凛凛的姿态。

    原本憋在她心中的怨念,此时化成一句茫然,“你怎么可能破解销魂香的方子……”

    这样一来,她的仙根就不会再受他牵联了。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真切,她甚至不需要借助那轮月亮,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从记忆里,捞出他的模样。

    他筋脉寸断地躺在宗门山脚下蛇鼠丛生的无人之地,意识逐渐模糊,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腐烂在这泥沼中时——

    她抬眼扫过他,然后掀过手掌,将他的鳞片重重摔在地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然而,他留给她的只有一道冰冷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很肥,今天(周一)晚上12点准时更新,会有小红掉落~

    话音刚落,一簇五花八门的药草却闯入她的视野,它们被银色龙尾尖裹挟,在她面前同样猛烈地摇晃。

    他发起狂来六亲不认,但苏醒后即便顶着一身伤痕,也要一路风驰电掣送她去温泉疗伤。

    霜喻确信自己这话说得足够刺耳,因为在她抬起下巴迎上他目光的那一瞬间,便看到龙须向上窜起,而他的瞳孔微微战栗。

    他冷冷开口:“要杀便杀,何须惺惺作态?”

    “你居然……敢扬我的头发。”她喃喃自语,转而毫不犹豫地从腰坠里捞出她曾同样珍视之物。

    比例与她上一次制作销魂香时所用仙草,堪称一模一样。

    耳边有人轻声唤他:“醒醒。”

    而他的尾巴尖绕过身躯,不知从何处轻轻一勾,卷着某种小巧之物回到原处。

    他比谁都爱惜颜面,为了挽留她却不惜拔下自己的鳞片,亲自送到她手上。

    神龙压低身形,如同山脉向她倾覆,而她抱起胳膊,一副大无畏的神情,她倒想看看,这条龙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霜喻沉默着伸出双手,准备接住龙尾即将放下的发束。

    霜喻平生最引以为豪的正是她制香的技艺,然而这技艺今日却被神龙拿来讽刺她。

    他不需要她为他制香,不需要她为他编辫子,连压箱底的发束都可以舍弃。

    本已平静下来的龙睛里重新涌起波澜,他依依不舍地用爪尖在她丢下的鳞片上反复拂过,腹中却骤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说完,她松开手指,将手中不成形的龙鬃信物落在脚边,任由它像团风滚草似的被风卷走。

    霜喻蓦地愣住。

    平心而论,他并不欠她什么,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回应。

    就在霜喻以为,他会因此而重新认真审视她的时候,这条龙却斜过脑袋,爪子嵌入发辫根部,只听一声刷的急促响声,整条辫子便像被剑劈裂的穗子那样,彻底散开。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从今往后,你我之间犹如此鳞,恩断义绝!”她抬起一条腿,双手扣紧鳞片两侧,朝着膝盖的位置哐地砸去,使出全身力气要把龙鳞掰成两段。

    一团是个秀气小人儿,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的圆,是一对发髻。

    另一团是条潦草的龙,头上顶着两条粗粗的杠,是一对龙角。

    ——细腻如玉的一片,曾温暖过她的心,那是他亲自拔下,送入她掌心的逆鳞。

    他的沉默令她迷茫,而他现在漠然转身的动作,更是令她恼火。

    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微沉,神色比起刚才要凝重许多。

    神龙看似冷静的目光下,瞳孔却微微收紧,分明是因她故意为之的挑衅,而产生了一丝动摇。

    霜喻低头蹦出一声冷笑。

    这些药草并未经过精细加工,借着风劲燃烧时生出滚滚浓烟,害得霜喻拼命掩口咳嗽。

    他却毫不在意地抬高尾巴尖,鼻子对着香气与烟气一样浓烈的药草深吸一口,直到最后一丝烟尘也没入他的鼻息,他才合眸昂首,做出一副极尽享受的表情,然后松开尾巴,令灰烬随风散去。

    神龙原本沉浸在过于浓烈的香气中,闻言,却蓦然睁开双眼。

    神龙从鼻子里哼出两道不屑的气息。

    隔着愈发浓郁的雾气,她骤然对上一双凝肃的蓝眼睛。

    ——乌黑秀丽的一束,那是他早前未经允许,从她头上削走的发束。

    霜喻感到些许诡异的快意,她将手中线香举得更高,确保他不会错过任何扎眼的细节,“只有我才能做出让你满意的香,它依托的是我的独门秘方,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当她沉下目光看去,这片光滑的鳞片上,却映出她失却血色的表情。

    这一趟她至少达成一件愿望,那便是寻回月亮,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她捏住线香的手指不由加重力道,直到线香末端啪地一声在手中折断,才回过神来。

    霜喻自然也不甘示弱。

    霜喻笃定这条龙有事瞒她,她按住心口努力调整气息,这才没有克制不住地流露出凶狠语气,“你不是喜欢我做的香吗?你难道不想闻一闻,我在过去半月新做的香?”

    霜喻在夜色中越走越快,渐渐开始奔跑,到最后忍无可忍,驾雾飞走。

    晏初睁开眼时,身着紫衣的娇俏少女正像小动物那样在他身边嗅来嗅去。

    可在与他交手的那几回里,霜喻分明见过他不为人知的面目。

    自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先前联系彼此的血色脉络总算能够断开,直到她的身影远到无法望清,那条脉络始终未再现出踪迹。



    而在鳞片背面,除了他先前亲自划下的字迹,不知何时却多了两团朱砂涂上的痕迹。

    霜喻瞅着手中狗啃一样磕碜的信物,嫌弃地撇了撇嘴角,“你以为我就稀罕给你梳发编辫吗?若不是为了仙界的任务,我何必费那功夫。这么糙又这么厚的龙毛,你要是喜欢散着,那像杂草一样散着便是。”

    霜喻痛恨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更痛恨手中这片不再温暖、冰冷如石的龙鳞。

    霜喻听到自己的呼吸因为怒意变得愈发清晰,好像有风在呼啦啦地往她耳朵里灌。

    只是这鳞片远比她想象中更坚硬,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哼出不屈的鼻音,甚至暗中施加了十成仙法,却怎么也不能将龙鳞掰断。

    “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编发的手艺。”她一手拎起他赠予她的那束鬃毛信物,一手举起那把采药专用的小剪刀,干脆直接地对着手中龙鬃一通乱剪。

    数日来的重担终于放下,神龙收起视线,默然垂下脖颈,用爪子轻轻翻过那片落在地上的逆鳞。

    可现在,他却任凭浓雾将自身轮廓渐渐笼罩,本该是山一样高的龙躯,海一样深邃的龙睛,却仿佛随时会从她的视野里消散。

    身为制香师,她早已在千锤百炼的试香中习惯了挫折,区区嘲讽还不能击倒她。

    霜喻不知他何时采来这些药草,她下意识地清点过其中每一样,原是五份忘忧草,三份断肠草,两份天香草,一份醉仙草,甚至还过于巧合地掺入了半份紫荧草。

    她早知龙鼻子灵敏异常,却不知他如何能基于闻到的香气,精准无误地还原出每一种成分,和每一种成分占据的分量。

    ——

    推自己的预收《本菇凉只是馋你而已》

    霜喻从未像这般不甘心,她不明白,为什么。

    可他却猝不及防地将尾巴甩向高处,而原本被他勾住的那束头发丝,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由周身落下。

    #把高岭之花拖入饭锅#

    原来,这些时日的种种连结,都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断去。

    她向来爱惜身体发肤,更视头发为她的尊严,先前也曾想过要回这缕属于她的发束,只是他那时浑身是伤,在温泉里低吟着翻找半天也没能寻出此物,便不了了之。

    他转眼间将那一簇药草举高,轻描淡写地吐出一道蓝色电光,把它们通通点着。

    “你别忘了,你的身体是因为我做的香才能稳定下来,可是我从来没有找到你的病根,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你的后患。”霜喻抽出三根香,拈在指尖用力晃了晃,“先前那些香能保你一时安稳,那之后呢?没了我的香,你又能去哪里安生?”

    因她故意剪得毫无章法,而龙鬃又密又坚韧,这一番操作下来,她虽然没把它剪断,却把它剪得七零八碎。

    他颇为招摇地晃动一头鬃毛,任凭它们在风中肆意波动,仿佛好不容易解脱某种束缚,甚至还不以为然地勾起爪子尖,弹开几片被锋利龙爪劈裂的淡蓝色问辛花瓣,俨然是在清除某种碍事的沙砾。

    他牢牢盯着她,爪尖在草地上划过,留下五道平齐的割痕,每一道都深达三寸。

    就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都无法像他一样做得那么利落。

    晏初身为修真界的正道之光,本受万人仰慕,一朝却众叛亲离,坠落云端。

    “会喷火烧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霜喻木着脸将折断的线香收回香筒里,趁这条龙抬着他高傲的脑袋,指向垂下他脑后那条微微松散的花辫子,“你不是很喜欢我给你编的发辫吗?如果不是我,谁能帮你编出那么精致的辫子,还用鲜花帮你一一缀上?”

    整个仙界都知道,栖居在极东之巅的神龙是如何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而今,这条龙却像变戏法似的,把他一早夺走又代为保管多时的发束,重新摆在她面前。

    霜喻记得,他当初好像很宝贝这东西,如今居然舍得拿出来,或许他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了。

    而神龙昂着脖子,一动不动伫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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