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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子慢慢坐起,抱拳道:“英都见过恩公。”

    岳昔钧道:“怎敢编排小姐,只是小姐使唤在下,总该问过殿下才是。”

    岳昔钧只得又坐下去,膝行两步,行至谢文琼与沈淑慎之间的小几,捧了茶壶,向谢文琼手畔茶盏倒了七分满,又托了茶盏,呈与谢文琼。

    岳昔钧应了声“是”,便又跪回蒲团之上。

    岳昔钧一手捧茶,一手指了一指一旁的蒲团,笑道:“殿下,‘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纵臣有千般不是,废了臣的双腿,万方也不好交代不是?”

    岳昔钧打开匣盖,捧出一只巴掌大的木鸟来。只见这鸟身上细细上了颜色,乃是一只麻雀。

    英都本镇守王帐,没想丰朝军队势如破竹,直攻进荼切儿部驻地中来。一霎时马嘶人喊,鹰飞草伏,血色漫野。

    岳昔钧也知是此理,推了轮椅进屋。

    岳昔钧还了一礼,道:“殿下客气了,唤在下若轻便是。”

    岳昔钧自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一来她胸中也自有几分傲气,二来她生来二十九载,哪里见过公主这般残忍的天真,只觉逗她之后,见她气鼓了双颊,又不能真喊打喊杀的反应煞是有趣,当真对公主哀哀告饶反倒无有意思了。岳昔钧向来喜怒于面于心皆是淡淡克制,对外人向来是从不多言,万事鲜有能起兴致之事,如今好容易逮住一件,纵然受些皮肉之苦,于她也是值得。

    谢文琼道:“哪个叫你瞧病,看茶。”

    沈淑慎道:“不敢。驸马好生伶牙俐齿,不愿为举手之劳便罢,何必讲这些话来编排我呢?”

    岳昔钧走后,谢文琼怎也静不下心来看戏,只觉那恼人的“咄咄咄”声还在耳畔。

    沈淑慎道:“这个容易。”

    谢文琼心道:若不是我料错,便是此人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好生难缠。

    岳昔钧本不信她言,但忽然想起在自

    岳昔钧道:“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岳昔钧哪里是真心实意想要要琴,琴这东西,又重又娇贵,千里迢迢寄来实在是多此一举。她只不过是给娘亲们报个信,叫她们莫要被喜悦所惑,要注意身旁危机。

    《孽海记》正唱“思凡”这一折,谢文琼把眼儿一瞅,只见岳昔钧指尖在膝上闲敲,哪有半点失态神色。www.biyun.me

    听了这句,二人心中皆是一动。

    岳昔钧撑着腿缓缓起身,拱一拱手,道:“谢殿下。”

    这日,岳昔钧正在花园晒日,有人来报,说莲平庵着人来,讲驸马供的灯有些闪失,叫她亲去瞧瞧。

    英都先露了个破绽,长矛从铠甲下钻进,直直扎进腹部!

    岳昔钧心中一紧,不知出了何事——她从未供过甚么灯。

    二人大战约几百合,俱都心道:此人好生利害。

    马上那人正是岳昔钧。

    谢文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驸马,本宫口渴。”

    台上《孽海记》唱毕,谢文琼放了赏,改唱《狮吼记》。正唱到“跪池”一折,台上陈季常跪在池塘边听见蛙声,岳昔钧忽而道:“殿下,臣险些儿忘却了,臣为答谢殿下请戏,特亲手做了个小玩意儿,供殿下解闷儿。”

    沈淑慎道:“殿下何必见她呢,不管她便是了,叫了她来,没的添烦。”

    她把手一拉藏在木麻雀腹部的引绳,小麻雀的翅膀便扑腾起来,黑珠子做的眼睛也打起圈,鸟头一点一点,鸟喙啄在木板地上,发出一串“咄咄咄”的声响。

    谢文琼见她光说不动,又道:“怎的还不走?要讨本宫的茶吃?”

    岳昔钧转过头来,温声道:“殿下口渴,不知是阴虚、湿热还是痰阻、血瘀?”

    谢文琼近日最见不得麻雀,冷声道:“没完了?”

    谢文琼道:“她使唤你,何必问我?”

    谢文琼不耐烦听她二人斗法,道:“沉榆给沈小姐斟茶。”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伴月忙上前捉了满地乱窜的小麻雀,谢文琼又指着岳昔钧,怒道:“这个也带走!”

    没待谢文琼反应,岳昔钧高声道:“安隐,呈上来罢。”

    原来,这英都不是旁人,正是当今朔荇天汗之女,在与兄弟姊妹的争斗中隐落下风,因此身往母族荼切儿部寻找助力。没料想荼切儿部正与丰朝交锋,英都本就不喜战事争端——若非迫不得已,她连汗位都不愿争——因此,英都本想与丰朝交涉,求个两全之和,谁料荼切儿部的可汗不以为然,悍然开战。

    岳昔钧心道:这般绵里藏针之人见了千千万,倒不如公主通透爽快。

    岳昔钧和沈淑慎由是偃旗息鼓,岳昔钧便又捧了谢文琼的茶盏奉上,道:“殿下,此番不淡了。”

    外间,安隐听了,捧着匣进来,交给岳昔钧,安隐又退了出去。

    岳昔钧心道:娘亲们为了我不步她们后尘,才叫我在军中女扮男装,如今也算是将要熬出头来,待回到家乡,自然改换女子装束,试一试脂粉裙钗。

    谢文琼料她定没安好心,暗自警惕,问道:“甚么东西?”

    岳昔钧将木麻雀放在地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东西有趣的紧,不是个呆鸟,很是神气。殿下请看——”

    岳昔钧无可无不可,算算日期,她寄的那封要琴的信也该送到了,若是脚程快些,托人带的银子也当送至斌州了。

    岳昔钧重把茶送上,道:“殿下,请饮茶罢。”

    岳昔钧猛地将矛一抽,又要发力去捅,英都兵刃脱手,自知不敌,放手一搏道:“好汉,我乃天汗之女英都,来此乃是为了两朝议和之事,怎奈荼切儿可汗不听我言。倘你今时饶我一命,换得两国太平,岂不是造福千万人?”

    只见禅房素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无有杂物。室内隐隐缭绕着药香,当中一张小床上半躺半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生得高鼻深目,浓眉大眼,兼具英气与柔美,衬得禅床都有些小巧,叫人一瞧便有八|九分肯定她是朔荇人。

    岳昔钧道:“我为殿下看茶,乃是臣子本分。沈小姐如此呼喝,敢莫也是君么?”

    岳昔钧心内有些焦急,却不能将轮椅推得飞快,她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英都一手攥紧长矛,另一手手中大刀趁势飞出,也扎进了马上那人的大腿之中!

    谢文琼呷饮一口,又将茶盏放至岳昔钧手上,道:“淡了。”

    英都从未历经如此阵仗,仓促之间上了战场,她长于马战,一时间身旁无马,兵刃也不趁手,失了先机,负了些伤。

    此时,台上恰好唱到“蛙哥,你可怜我陈糙跪在此,且咀片时,不要叫了”,文武场板鼓声拟作蛙声“得、得、得”的尚有些闲适,木麻雀一啄起来便“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不停歇。

    岳昔钧将茶盏放回几上,往壶中添了一回茶叶,待给谢文琼换了茶水,沈淑慎也把茶盏往几上一放,口中倒客客气气地道:“有劳。www.siling.me”

    安隐本要跟着,岳昔钧找了个由头留下了她。实是在空尘房内养伤的英都身份有些不妥,若是叫安隐知道,恐怕安隐也有危险。

    谢文琼道:“哼,本宫只是不信,她那张脸上,就只有一个神情么?只消见她露了别样神色,本宫也就歇了。”

    沈淑慎如此这般说了一回,谢文琼将信将疑,终点点头应了下来。

    岳昔钧正待起身,谢文琼鞋尖在她膝上一点,道:“慢。”

    那厢,岳昔钧回了府,今日跪得久了,双腿有些僵硬疼痛。安隐拿油给推了一遍,又在心里骂了一回公主。

    岳昔钧说这句话时,戏台上方唱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但她一语毕,台上色空已然唱至下一句,而这下一句恰恰是——

    沈淑慎道:“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岳昔钧道:“臣要‘恪夫道,亲亲尊尊’,自然要问过殿下。如若旁人有不会说的,讲臣向沈小姐大献殷勤、眉来眼去,就不好了。”

    谢文琼心道:细细想来,她倒是没有那些个可恶的男子习气,可惜白白投了男胎。

    安隐推了轮椅进来,岳昔钧才直着双腿坐下,不忘说道:“臣告退。”

    好容易行至莲平庵,空尘正等在正门处。

    谢文琼方要去接,指尖还未触及茶托,岳昔钧又略微收手,将茶盏收回,笑道:“这句可唱的是臣心声了。”

    岳昔钧停手不斟,微微笑道:“沈小姐这便不是了。”

    岳昔钧道:“怎会如此,只是假设而已。小姐岂不闻‘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有备无患罢了。”

    谢文琼吃了一口,“嗯”了一声,道:“回去跪着罢。”

    沈淑慎道:“驸马此言差矣,此间无有旁人,怎会有人嚼舌?难道驸马是在说殿下治下不严么?”

    空尘引岳昔钧到了后房,推开自己的卧房门,只见门槛已经卸下,空尘低声道:“岳施主,兹事体大,顾不了这许多了。”

    英都正在苦战之间,忽有一骑马冲到身前,马上之人长矛破风一刺,英都险险躲过,将原本抓在手中的一个丰朝士兵一丢,挺刀迎上。

    谢文琼与她对视一眼,试着伸手取了,这回果真不再生波折。

    只见台上陈糙以石击蛙,小麻雀一双黑眼珠甩得飞起,浑身冒着傻气。又听“得、咄咄咄咄咄咄,得、咄咄咄咄咄咄”,谢文琼被搅得头痛,气得声音发颤,道:“带了下去!”

    谢文琼没有拿到茶盏,已然有些不悦,听此语有拿天下人悠悠众口来堵她之意,又添一分不悦,道:“瞧来驸马吃了这许多苦头,却未曾学乖,言语间也不细思细量,如此还叫本宫开恩么?”

    自堂会之日过后,近十余日,谢文琼都没有召见岳昔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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