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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昔钧道:“臣知错。”

    岳昔钧道:“我这几日不就是掺杂着学么?也未见有什坏处。”

    岳昔钧已经读了几天两家学说,此时施施然道:“两位娘亲,《坛经》云‘心不住法,道即通流’,《清静经》云‘大道无形’,二位执着于门户之争,岂不着相?倘使天上佛祖道君本为一体,此时听了你二人争论,岂不发笑?”

    岳昔钧后来果然没有再用过这个手段,倒不是她学会了隐忍,而是她之后的手段更加简单粗暴。有一日,一个叫张大的士兵在休憩时拿岳昔钧打趣,说道:“你认那些婊子作娘,我们睡了你娘,岂不都是你爹?”

    后来,张大就被调去了别处,再也没有人敢在岳昔钧面前开她的、她娘的顽笑。

    岳昔钧道:“便是能屈能伸,我合该多读些谋略兵书,读佛法作甚?佛能教我怎生打仗么?”

    岳昔钧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真分说起来,还要从上次公主府唱堂会论起……”

    一晚,大娘和二娘又因今日岳钧习佛法还是道法而有些口角,虽然两人都缓声慢语,但岳昔钧却知晓她两人是互不相让。

    她一语毕,眼见谢文璠打马到近处,又道:“来得倒巧,推我去问大殿下安罢。”

    岳昔钧为大娘拂背顺气,大娘拭了泪道:“此间种种,还是听我一交好宫娥冒死所传,再略微一想,便知来龙去脉,若不是有人相告,我还不知因何事而发配。娘遣散下人之后,本想一头碰死,却只晕了过去,醒时与安隐同在囚车之上,只觉天意不叫娘死,后来刚到岳城,便抱了你,更是不可一死。钧儿,你来想,我夫此事,本有权宜之计,可暂先哄骗今上,先出了宫去再议,他偏偏直言不讳,没料到先帝爱他这个性子,今上却不能容他,你说,这不就是‘过刚易折’的道理?”

    大娘也反应过来:“此言甚是,就算……假使佛道相通,也终归有些不同,合该一一学来,不可混掺。”

    谢文璠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道:“哦?细细说来,本王与你想个主意。”

    岳昔钧也算是三两句话化解了纷争,她尝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乐趣,也越发觉得逞强斗狠没甚意思,果真日渐化解了戾气,人人都赞她温润如玉,实不知这玉乃是块黑心玉。

    岳昔钧随大娘读了几天佛经,信道的二娘知晓了,也要教她道法。大娘和二娘一向亲近,只在信仰一途有些个争论,好不容易达到互相不提的状态,在岳昔钧身上又破了功。

    大娘道:“上战场自然是要勇猛,但若不能能屈能伸,也不能长久。”

    岳昔钧细问之下,才晓得不是什么好话,她当时也是个气性大的,趁着旁人拦三娘的当口,自个儿出了营帐,去军医那里谎称好几个娘都便秘,要了好些泻豆,又趁休憩时去伙头军帮厨,悄悄磨了粉,在分饭的时候下在了几个军痞碗里。

    “我便晓得你不记得了,”安隐道,“那你可还记得大夫人和二夫人为何叫你抄经?”

    岳昔钧趁热打铁道:“不若大娘一日,二娘一日,这般轮换着学,也就不必争了。”

    虽然岳昔钧句句有回应,但谢文琼还是有种拳打棉花之感,只瞪了岳昔钧一眼,一夹马腹,甩鞭而走。

    岳昔钧十七岁时投了军,有些个军痞见她“男生女相”,便爱拿些荤话招她。岳昔钧初时不懂,回来对娘一学,三娘勃然大怒,抄起扫帚就要去给她讨个公道,被其他娘亲拦下了。

    二娘道:“不妥,东学一句,西学一句,岂不全学杂了?”

    两人倒在此达成了一致。

    他其实没有资格去洗衣院,但不妨碍他惹怒岳昔钧。岳昔钧冷冷看他一眼,猛然站起来,拿手中擦汗的汗巾死命勒住了他的脖颈!岳昔钧是下了死手,任张大怎么挣扎,她的手背被抠出血,她都不松手。

    此地只余岳昔钧与安隐二人。安隐道:“公子……”

    安隐忧心道:“当真无事?”

    这件事岳昔钧自然记得。

    大娘道:“二十八年前,先帝病危,太子恰南下治水,床前侍药的乃是今上。先帝殡天之后,今上密而不发,试图矫诏即位。其时,鸾台侍中正是我夫,因圣旨须盖凤阁鸾台之印,今上故命我夫于伪诏之上盖章。”

    谢文琼道:“现下倒乖顺,非要见着棺材,才肯落泪么?”

    大娘终忍不住哽咽道:“我夫觑得时机,闯出房门,被拖走前高喊‘大皇子矫诏谋逆,欺世灭祖!’。今上大怒,以‘诋毁君王’之名,诛放连及九族。”

    想罢,岳昔钧道:“臣受教。”

    岳昔钧道:“那是何人?”

    岳昔钧初时不以为然:“军中就是要烈性,不然打甚么仗?”

    大娘道:“这是军中,又不是堂上,谁与你一条条辩证?便是堂上,几十板子下来,你受得住?”

    大娘说到此处,情难自已,连念三声“阿弥陀佛”,方能继续言语,道:“我夫严词而拒,今上不敢叫人发觉,便不能差人往守备森严的鸾台盗印,只能威逼利诱我夫,然我夫抵死不从,被今上囚禁于宫中。”

    岳昔钧笑道:“‘死灰复燃’,说得好生利害。你且放心,我知分寸。”

    岳昔钧本想硬气地说“受得住”,但大娘一句“你受得住,我们岂不心疼?”便让她住了口。

    岳昔钧轻笑道:“我虽不会自轻自贱,却也不是过于自重之人。”

    周遭还在哄笑的士兵都吓了一跳,见状连忙去拉。百夫长高声喊着岳昔钧的名字喝止,岳昔钧赤红着眼,也高声道:“大丰朝孝字当先,他辱我母亲,我杀了他,便是按律也该从轻发落!岳某何惧!”

    大娘隐隐有些担忧,岳昔钧这些手段若是真想要查,并非没有端倪——泻药来源、突然帮厨,“事出反常必有妖”,岳昔钧这两点不同寻常的举动就够人怀疑了。大娘拉了岳昔钧的手,盘问细节,岳昔钧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经大娘点拨,才发觉并非是神不知鬼不觉。

    岳昔钧太息道:“殿下莫怪臣直言。不甚好,公主恶了臣。”

    安隐却道:“公子,我并不忧心这个。你可还记得张大?”

    谢文璠道:“此事本王也有所耳闻,皇妹不曾请旁人,就挂了红灯请驸马看戏,怎说恶了驸马?”

    最终,岳昔钧还是挡不住许多人来拉,松开了手。张大鬼门关前走一遭,脸早就涨得青紫,喉间带伤,说不出话来。岳昔钧看也不看他,被百夫长劝着走了。

    大娘二娘异口同声地道:“现下无有,日后便有。”

    大娘和二娘虽觉她是在诡辩,但一时竟真让她这番言论镇住,没有反驳。

    翌日操练时,几个军痞屁声不断,连汤带水,被百夫长好一顿打骂,丢了大丑。岳昔钧冷眼看着,也随旁人哈哈大笑,心下觉得痛快,下伍后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和娘亲们一学,都笑作一团,三娘拍着她的肩膀大声夸赞,岳昔钧自然得意非常。www.yuxian.me

    岳昔钧心中已然服气,但口中却不承认:“我便是咬死不知,谁又能定我的罪?”

    若是岳昔钧真正乖顺,绝不会此时去接近谢文璠——因而安隐实际并未完全放心。

    岳昔钧道:“无事。”

    大娘道:“钧儿,你单知娘亲们皆是受我夫连累,发配至此,却未曾有人与你说过我夫犯何大错。娘今日便告知于你,望你引以为戒。”

    大娘虽知岳昔钧事出有因,但隐隐有些担忧她冲动之下酿成大祸,便叫岳昔钧随她一同抄诵佛经,养养性情。

    谢文璠正驻马逗鹰,见了岳昔钧很是高兴,道:“驸马别来无恙?”

    然而,安隐还是照做,推着岳昔钧到了谢文璠近前。

    安隐如今提起此事,是有原故:“赵二虫那事之后,我隐觉公子有‘死灰复燃’之势,如今公主一激,我只怕公子冲冠一怒,我虽是支持公子,但又恐辜负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教诲。”

    大娘和二娘商议一通,大娘年长些,二娘便让她为先,决定让岳昔钧先学一本佛经,再学一|本|道经。

    岳昔钧听罢默然,她也知道自己发起怒来必定要找个人出气,这其实有些无理。若是抄诵经文能移性情,又能使娘亲高兴,她也乐意为之。

    岳昔钧心道:公主顽劣,此事我早已知之,她今日之举,与往常有何不同?她不过视我如消遣,不曾一箭在我身上开个窟窿,已然是万幸,何必奢求她以礼相待呢?他们帝王家素来眼高于顶,觉我“匹夫之怒”,不过“以头抢地耳”,他们“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知还有“伏尸二人,天下缟素”的做法——然我却非专诸、聂政之流。www.diyin.me是了,我先时开解安隐说“他们讲君臣的,自与他们论君臣”,怎么如今反自寻烦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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