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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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温和道：“对……”

    那影子既不是鬼，也不是李昀，而是个少年。

    远处忽地一声山鹨叫。少女道：“呸！以多欺少的才是败类！”

    周容一对明眸锁住阿英，眉间一点朱砂忽隐忽现：“哪来的小鬼？”

    少年惊的是他这一招去势毒辣，忿的是他同少女并无宿怨深仇，却下此狠手。眼神谴责，一掌推出，一招“仙童问道”，乃是正宗武当门法。

    便有人边喘边骂起来了：“活牲口，跑不死你！”

    一众人马收梢不及，同那粉末撞了个满身满脸满堂彩。大汉只觉又痒又麻，惊惧交加道：“站住！什么毒？留下解药！”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为、为什么，”阿英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家里

    大汉一对斧头赫然劈下，少女当空急旋，脚尖在斧面上一点，一掌盖向大汉脑门中央，大喊：“着！”

    陆识青也高兴道：“师傅！”又看向李昀旁边静得像死物一般的杨三月，道：“师……”话音蓦地一顿。

    有人提醒：“留神，那瘪三狡猾得紧！”

    中年男子毕竟出身钦天监，多年来经办汇报江湖事务，对大小门派武功见识既多，所知亦广。同少年过完两招，立即觉察他招式虽然肖似，内力却与武当、少林门人大相径庭。然而他一身内外功夫，又都带着一股中正平和的意味，就算不是出身名门大派，多少也与之有些渊源。

    一道清光如闪电般疾刺而出，少年身后，陡然飞出个黄衫少女。中年人大惊之下，猛朝后避，少女道：“躲。躲得过吗？”

    屁股后面缀了一群大汉，李昀面上倒是挺闲适，拎着两个孩子飞檐走壁，逃成了一道虚影。微侧过脸对着杨三月，眼睛却注视着阿英，含笑问道：“哪来的乖乖？”

    “嗖”的一下，一支长箭从暗处射来，阿英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擦过，后领一松，就被人搂进了怀里。李昀衣襟上扑起一阵浅淡的皂角气味，还能听见两道心跳，一道平缓有力，还有一道颤如擂鼓，是阿英自己的。

    杨三月道：“我杀的。”

    少女等的就是他们来追！眼见一帮人来势汹汹，一簇药丸粉末，劈头盖脑直撒过去，大喊：“毒死你们！”

    中年男人抓住机会，挟一根判官笔刺向她后腰，斜地里一只修长手掌后发先至，一把攥住了笔身。中年男人前臂骤缩，竟然抽它不出，愕然抬头，眼前是那少年既惊且忿的脸。

    阿英没想到还能轮到自己说话。她自离家以来，被人颠来倒去摆布惯了，此刻怔怔地望向李昀：“……嗯？”

    两人闻言一道回身。一个浩气清英，好似弯弓弦满，一个顾盼神飞，却如长剑出鞘。

    夜色如泻。周容在林海间绕了一圈，蹲踞在一根树枝上，疑惑道：“师傅呢？莫非听错了？”

    然而在场人人都存了一般的心思，只道叶家父子虽然不睦得就差当街对砍，可父子毕竟是父子。救下叶小郎君，才好向叶霄贤攀谈表功，因此没一个人肯却步，反倒都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老江湖一时半会，竟思忖不清二人来历，纵身退开，高声道：“且住！我们一行人到此，原是为了擒个姓李名昀的败类。两位小友正是顽皮的年纪，报上师承，自可离去，我们绝不为难……”

    说罢一招“银帆回浪”，气忿忿地蹬在身侧老者的器械上，长身一钩，翻上了树。少年凌空而起，紧随其后，众人蜂拥去追。

    这话逢迎得可就太过了。大汉好险没憋住笑，顾广达的侄子顾十三，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膏粱草包、绣花枕头。

    周容一怒之下便带了些扬州口音出来：“侬还好意思埋怨我？呆巴六猴杵在原地，干看着他们欺侮我！”

    杨三月瞄了几眼，感觉李昀像是真生气了，老实道：“姓叶的弄的。”

    大汉一愣，嘴里支吾几声，身后有个持判官笔的中年男人拍拍他的臂膀，道一声“叨扰”，拱手道：“请问少侠，方才可见着一个瘦如痨鬼、面白无须、形迹可疑之人自此经过？”

    事情忽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阿英根本反应不过来。眨一眨眼睛，紧张道：“我、我没钱。什么也不、不会。”

    李昀师道尊严丢了多少年，有心摆出几分疾言厉色，竟一时憋不出来。默念几遍“自己收的徒，自己造的孽”，心下仍是鬼火直蹿，干脆不看杨三月那张讨债脸，转过头道：“幺儿你呢？脸上怎么了？”

    中年男人朝大汉递个眼色，二人行至少年近前，只觉这通身的高致逸气，从容风姿，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有。中年男人一对眼珠上下一扫，瞥着他腰间雍容华贵的宝剑，心中有了猜测，再开口时，语调比先前还要再恭敬几分：“这位是渭西镖局‘铁钟馗’钟总镖头，在下钦天监娄洛。久闻顾老门主家中有位行十三的小郎君，英姿勃发，乃是难得的倜傥之才。不知……”

    杨三月突然道：“你这些天出去不是为梁昭的事么，师傅？她从咸水湾来，说不准能派上用场。”

    李昀抱着头，颇为无奈地哀叹道：“收，吵得为师头好痛。谁说我是为了梁……这晦气名字少提！乖乖，你自己说，愿不愿意？”

    阿英被李昀提起来才发觉，这人身量约莫有六尺，离地颇远。

    李昀笑了：“都会了要师傅做什么？有什么想学的、想知道的就问，师傅就是做这个用的。”

    杨三月垂着手：“她惹了天衍阁的人。”

    周容道：“师傅！你大半个月跑哪里去了！”

    少年看来不足十一二岁，披一身天青外袍，立时如幢，曲时如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贵之气。腰间虽佩了把剑，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像会使剑的，倒像个驮着箱笼去赶考，叫荒郊野鬼埋伏了的书生。

    杨三月漠然道：“她身上要真有什么端倪，捏在自己手里总比捏在别人手里强。”

    换别人说李昀多半就信了，然而这话从杨三月嘴里说出来，就令人不得不多看他几眼。李昀头疼道：“出息了，走一趟船连天衍阁都晓得了……她惹的，还是你惹的？”

    陆识青：“周容你……”

    一个大汉挥起两柄开山大斧，壮胆似的大吼：“姓李的！藏头露尾，算不得英雄好汉！有胆就出……”

    李昀道：“旁的不用管，虽然麻烦，也不是摆不平。你认真想想，愿不愿意跟着我？”

    山间石阶一折再折，巍然直上，忽而下跌，愈行愈险绝。巉岩斜插，虬枝老藤横架头顶，再过得一段，石级紧凑着崖壁，几无蹑足之处。

    少年道：“对不住。”

    陆识青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旁，蹙眉道：“说好只是把人引走，你又惹事……”

    周容反应极大：“咸水湾？！廉州那个咸水湾？！！再有用场也不行啊！还说我惹麻烦，我看这小鬼才是个大麻烦！！”

    其余众人见势不对，挺着兵刃合围而上，有人失声道：“蹑云踏月，她是顾家人！”

    从酒楼里跟来的人只剩了一小撮，但见林影幽深，草叶微微摆动，四下阒然，哪里还有李昀的踪迹？

    剑锋到处，中年男人两撇八字须齐根而断，人已被她一剑挑翻在地。

    要紧大穴失守，那大汉骇得双斧如风，急往回救。少女揪着他的耳朵，一招极尽飘逸的“蹑云踏月”荡身而起，“唰唰唰”插了他满头的草茎。轻灵一掌推出，借着巧劲，竟推得那大汉闷头倒地。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还回一礼，比了个“这边请讲”的手势。

    说话间已经出至城外。沿江疾行，几下起落便转入山林。

    盘龙城的灯火在三人脚下飞掠而过。www.xinger.me

    话没说完，几步之外忽然冒出个青郁郁的影子，那大汉“嗷”的一声哀嚎，噔噔连退几步。身后众人给他一唬，什么八门棍、月牙戟、狼牙大槊九节鞭，丁零当啷全亮了出来。www.qingbi.me精钢玄铁，闪着银惨惨的凶光，待得主人定睛一看，却都滞住了。

    少女方才攻其不备，有意胡话连篇，分人心神，这才屡屡得手。眼下对面人多势众，看明了她九虚一实的路数，将她上路封得密不透风，专挑刚猛无俦、霸道强横的招式与她拆解。她一身轻功施展不出，硬桥硬马，格挡几下，立时露出破绽。

    中年男子笔尖抖动，朝他颈、胸、腹三处“嗤嗤嗤”连戳三下，以攻为守。少年提膝撤步，跟着一掌“苦海回身”，却是纯正少林武功。

    身后的“树干”冷不丁道：“平时练功懈怠，终于叫人揍了吧？”

    众人听她满口胡言乱语，对顾、叶两家全无敬畏，心中俱是一松，手脚便放开了。既是个野丫头，高低要喂她吃些苦头，好叫她知道天高地厚。

    李昀单手抱着她，用指节了蹭一下她的脸颊：“这瞧着也是老叶弄的。好痛吧，乖乖？”

    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转眼间竟已在数丈之外：“鹤顶红、断肠散、三尸聚顶丸！半炷香内七窍流血，药石罔医，哈！”

    众人惊疑不定，却有几人曲肘回腕，急停锋锐道：“这……叶总舵主是你什么人？”

    少女道：“什么叶总舵主、花总舵主，山魈野魅作人声，绿不唧唧的东西都当起舵主来啦？”身法奇谲，又将几人点中穴位，横丢在地。

    李昀当即给他来了一套玉环鸳鸯腿，一把将人抄住，怒道：“你干脆把我也杀了！手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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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盖因站得够远，并未中招。他从地上拈起一撮粉末，捻了捻，道：“不是毒。”而是痒痒散、巴豆粉、乌鸡白凤丸。

    少女东飞西窜，剑尖点得惟余残影，笑道：“对极，对极！再尝尝这招！”手腕一压，剑招陡变，一招“迢递凌云”斜捺而出。

    中年男人又惊又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