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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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尘很自然道，“如果我等不到，那就等不到吧。人的一生也未必非要有所意义，所有的事情，也未必非要指向一个结果。我来过，也做过，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鹿尘道，“你是否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鹿尘不厌其烦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不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为什么要站在青龙会、木道人的对立面。或者说，我为什么非要阻止他使天晶、虎魄对撞，碎刀而断剑？更确切来说，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损伤么？”

    鹿尘可不管他，也不顾他，只继续道，“但是他们一旦开启这样的乱世，到时候谁人能够执掌权柄，却由不得他们了。这就叫主客易位、攻守易形，他们开启了时代，也是竭尽全力，气数已尽。到时候我与我的力量，正好可以趁势而起。”

    可令他失望的是，鹿尘从头到尾，情绪并无多少波动，偶尔皱眉，但只是困惑与不解，而没有他所想要见到的恐惧、迷茫、绝望。

    他相信了，这是鹿尘的真心话，并且打从心底，觉得鹿尘的话不错。

    大三合惊讶发现，自己纵然已超过世上九成九成九的人，却依然要受到寥寥无几的陆地神仙所限制。他们会发现，自己苦修的武学难以施展，自己无敌的拳脚难有空间。

    江小鱼抓住他，既痛苦，也笑着道，“你……没有……猜错……他就……就是燕南天……我爹的……爹的结义……兄……兄弟……”

    鹿尘听完了岳不群的讲述，发现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是如此。它就是：王者联手，反抗神灵，寻求自由自在。

    老实说，他已经是极为凄惨的状况了。但和他身后那人的状况一比，却分不清谁好谁坏，只看那人是浑身经脉尽碎，丹田破损，气海空荡，四肢百骸没有一处完好。呼吸若有若无，毫无规律，有时候半个时辰才有一次，有时候又三个时辰才有反应。

    岳不群疑惑道，“单纯？”

    在这世界上，是存在规则这种东西的。

    岳不群说完了之后，意趣盎然的看向鹿尘，仿佛期待，又仿佛挑衅。

    鹿尘说话十分平静，仿佛一个老师教导小孩，“如今积累的，便是青龙会那帮人，他们都是经年的天才、妖孽、绝世人物，做这件事情，是天命使然，这是他们的命。他们顺时而动，趁时而起，谁能与其作对，便是逆天而为。”

    他说出一个字，一句话，脸上、身上、手上、头发里各处，都在闪烁剑气，冒出鲜血，一汩汩、一条条，似乎蜿蜒的细蛇乱窜。又好像虚空之中，有无形的刀剑，砍在他的身上，不断抽刺穿梭

    ……

    是有的，恰恰是最无能、最广大的未学武者，能够限制陆地神仙。因陆地神仙无论如何超脱，无论是否在事实上已经能够称之为“神”，他们最开始亦是人而已，他们成了神，他们却不能将自己在乎的、重视的，一起同样变成神。

    最关键之处在于，这并不妨碍这群大三合高手之中，日后有人进入到陆地神仙境界。因为碎刀断剑，只是一时，而非永远。他们就争这一时之变，看谁能上位，谁在下位。

    张无忌忙搀扶起他，伸手探出，在他身上，注入许许多多武当九阳内力，“怎么回事，这位难道是？”

    所以，亦只有人可以限制人。这就好像，陆地神仙限制了大三合，大三合限制了小先天，小先天限制了后天武者，后天武者限制了未学武者。听起来，似乎没有人、没有存在可以限制陆地神仙了。

    这种可怕，不是鹿尘多么恐怖、狰狞，是一头怪兽，或是一只魔头。而是他的思想太过于精准，简洁，却又有效。仿佛在他心中，这样的事情，早已发生过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有嵩山派弟子，不明底细，想要搀扶下他背后的人。他立即醒转过来，将人震退，也不看来人，胡乱又叫嚷一声，“叫鹿尘张无忌过来，我只信任他们。”警惕万分，看向所有接近的人。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小鱼儿来投的消息。

    他一笑，半张脸上显现出剑痕，仿佛盛开的花朵，露出里面的血肉白骨，“张师弟……”

    鹿尘站起身来，面色如常，“说到底，你觉得我从头到尾，站在全真教立场，身后有着重阳祖师，又与青龙会为敌，势必不能让仇敌痛快。可事实上，我乐得如此，重阳祖师在或不在，对全真教并无干系——因为全真教太单纯了。”

    令狐冲刚刚就任五岳盟主，正是威福加之、群雄拱起的时候，一听这事儿，连忙带着张无忌等人亲自过去看。张无忌一到，江小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才睁开眼睛，面露微笑。

    岳不群张口欲言，却忽然说不下去。他脑中在刹那之间，闪过千万句言语，却没有一句可以正面回答鹿尘的问题。他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龙，被人一招刺中了死穴，所有的张狂都烟消云散。

    不过他无论如何，没有权力出口赞同。因这话放在他自个儿身上，实在大有谬误，他才被木道人如同傀儡般操控，要他如何他就如何。别人在寻找自由，偏偏他在受人操控。

    于是，神终究是在乎着人的，无论是爱是恨，都是在乎。

    声音却是嘶哑干涩的，仿佛金铁交击。

    他说到这儿，忽然又抬起头来，语气坚定道，“不，我不是自寻烦恼，我根本是乐见其成。你知道么，青龙会的动机，简直是天底下再正当不过的：他们只不过是寻找自由而已。任何人都想要寻找自由，谁也不愿意被他人掌控，你说对么？”

    岳不群忽然之间，觉得鹿尘十分可怕，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可谓是世上最大的不自由，而大三合高手反抗陆地神仙，等若是争取自己的自由。事实上，他们本该是这世上最拥有自由的人。

    岳不群摇了摇头，“没有了。”

    因为在乎，所以要干涉，并且一旦干涉，就用力过猛。

    人们看着这两个人，简直分不清楚，到底是江小鱼更加凄惨，还是这人更加可怜。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比接近死亡，也许有一刻江小鱼更接近，有一刻那人更接近。

    鹿尘点点头，看向岳不群，很有力的说，“对，我正是等待着这样的局面，所以早就开始着手积蓄力量，汇集朋友。说到底，单丝难成线，孤木不成林，一个人如何能够做成大事呢？我得相信我的朋友才行。”

    岳不群默然不语，他一开始认为鹿尘是装腔作势，期望打破这年轻后生的伪装，可鹿尘一番言语，赤诚无比，真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伪装的。

    事实真相就是如此，人材是天上地下，唯一全能的，全能的也只有人，而非神、天，乃至帝、星。

    岳不群仿佛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喃喃重复道，“你的力量……”

    他甚至仿佛从这些事情之中，总结出一种规律，不急躁，不慌乱，一切虽然发生，却只想着如何解决，而无任何多余的情绪。这样的人，非但是见没有见过，简直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因他走不动了，也不移动，干脆盘坐在地，闭眸作守护状，只是一身内力凝结成形，护在周边。

    人能代替天的职责，能行使神的权力，为自己定下规则。又或者，所谓天与神根本是人所制造。

    岳不群尤未甘心，忙追问道，“那如果你一直等不到自己的机会呢？这完全是意外！好运！”

    他浑身是伤，双目失明，七窍流血，为剑气所袭击，满身伤痕，却已千里奔袭，只为了背负一人在身后。一上嵩山，在半山腰遇着了人，他当即叫嚷，“我找鹿尘和张无忌。”

    岳不群完全怔住了，低头沉思起来。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我服气了。”

    江小鱼似乎是濒死了，又似乎没有，人看不出他是死是活，或是半死不活。

    大自然的规则，由天所定，生物天然有了怎样的特性，便有怎样的结果。但在人类的族群、社会、文明，却有人定的规则。

    鹿尘一掌打死了他，推开门窗，将尸体丢了出去。他看着窗外的一切，这是嵩山之上，花树林立，幽静如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知道，这天下很快就会乱起来，他无力阻止，却也不需要阻止。

    简单来说，大三合境界，根本是武道中的帝皇、尊主，可以俯瞰天下，任性自我，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头顶之上，还有一种存在，那就是神灵。神灵制定规则，王者就要束缚手脚。

    大象与狮子、老虎是一个层次的存在，麻雀、老鼠、蝙蝠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两者不会相互交涉，就算同处一个空间，也是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这就是规则所在。

    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去终结这一切。

    鹿尘却不管这么多，再看向岳不群，双眼发光道，“他们的手段，我不敢苟同，可我若是大三合，我也一定不要陆地神仙教我做这做那。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根本上是一类人。”

    鹿尘点点头，一边推敲，一边自言自语，“我们没有势力，没有立场，没有神功秘籍，与少林武当这般庞然大物，有着天壤之别。陆地神仙的短暂消失，使得天下大乱，势力更迭，我是自保有余，干涉不足，何必自寻烦恼？”

    岳不群忽然觉得可笑和荒谬，他岂止能想象出这种人，更无法想象出这种人竟然是自己的敌人？

    说完这话，便又昏厥过去。

    岳不群呆了一呆，他万万没有想到，“你……你说什么？”

    鹿尘看到他的神色，忽然笑了，“你是否认为，我会焦急恐惧迷茫绝望？但事实是，我没有。不是我强装镇定，而是真的没有。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维护陆地神仙和旧有秩序。”

    他加重语气道，“其实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种道理，你可明白？世上没有恒常不变的事情，天数有变，神器更易。神州三国，早已到了要变的时候。但具体是要何时变，怎么变，都由迄今为止积累的条件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