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台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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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先点名。”许篷红着脖子，大声喊道。教室里的人齐齐安静了。

    “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姜杉的腿也渐渐脱力，李慎脚背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像是泡脚时逐渐升高的水温，烫，但舒服。

    人群聒噪起来。

    “到”

    天晴了。

    渐渐到了校门，前面一批班级已经被疏散。

    李慎不依不饶，走到姜杉面前，而姜杉马上跑开，发丝飘荡，露出一张笑脸：“湿都湿了，你穿着。”

    “这这，不太好吧。”李慎写着，人总是对自己比较喜欢的东西更加敏感羞涩。

    “李晨容”

    “……”

    但也就在他侧下身子，准备脱下雨靴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本以为搬到一楼，就不用担心雨水，而此刻，积水居然漫过了台阶，教室里顿时沧海横流。

    众人看见姜杉的窘态，还有李慎的懵逼样，哄堂大笑。

    浑浊的雨水瞬间吞没了她的面庞，眼前漆黑一片，泥水咕噜咕噜往鼻腔中涌入。

    少女手指和少年肩膀相接触之时，压抑的青春似乎到来了，含蓄而热烈。

    半大的孩子们又激烈的讨论起来，任许篷怎么面红耳赤，也毫无作用。

    “放我下来。”

    其他班的人群已经从教学楼中鱼贯而出，但刘民强始终不见踪影。

    这时候疏散还来得急吗？

    “安向晚”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修课，雨势渐小，而教室里的情况愈发糟糕。

    “此次是……重复，立刻回到教室，立刻回到教室。”

    他对着后面大喊道：“同学们相互扶持，男同志要帮助女同志，但不要耍小聪明！”

    她脚下用力，旋转着，捻磨着。似乎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足弓与脚背完美地咬合。

    水面马上就要漫过鞋底，从他的鞋面挤入袜子。

    李慎怎么可能放她下来，随着前面大声喊道：“刘老师，姜杉脚崴了，我能不能这样送她到校门。”

    李慎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好笑，把姜杉抬高一些，下巴扫过光洁的额头，顺着鼻梁一路向下，分开姜杉的头发。

    办公室里，吴博正呆呆地看着这异象，手机不停响起消息进入的振铃。

    什么黑云压城城欲摧，他现在不关心全世界，他只关心她。

    见李慎毫无动静，姜杉写了张纸条，传给李慎。

    许篷有些举足无措，这时候，一张纸条丢到他面前。

    突然，她重见天日，李慎正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

    匡威的帆布鞋底很软，还能感觉到流畅的弧线。

    目光渐渐下移，他看见了，教学楼的缝隙之中，天空在三层楼的高度骤然消失，一座云山取而代之。

    但李慎感觉很不安，太诡异了。那几朵云彩不是向一个方向飘去，而是如漩涡里的杂草，不停打着旋。

    他抬眼望向窗外，万里夕阳，只有几朵被夕阳扎染过的云彩飘在空中。

    “大家等一下，刘老师一定会来的。”许篷眼见事态不对，立刻站起来大声喊道。

    外面的水都漫到小腿肚了，时不时还有些垃圾冲刷而来，和海藻一样绊住脚踝。

    班里的男生很兴奋，跃跃欲试。女生们则是有点羞涩地挽起裤脚，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水花四溅，绒毛好像清晨的草叶，垂着些水珠。

    他只是按惯例办事，常年在北方的他何时见过这种天象。

    教室里的人越发慌乱，逐渐焦躁不安。

    这时候，刘民强也姗姗来迟，身上满是泥水。

    一班的学生们也都听出了刘民强话语中的严肃意味，齐齐回到座位。天文潮和风暴潮叠加？他们不禁开始惴惴不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有几个人已经在商量是否要直接离开。

    上面是姜杉和李慎的两种字迹，最后还画了个点赞的手势。

    李慎的手肘顶在她头上，摇摇晃晃。

    姜杉凑的更近，嘴唇甚至都能碰到耳朵，软软糯糯的，轻声了一句：“是老公啦。”

    “广播站离得远，刘老师可能还在路上，大家耐心等待。”许篷的声音起初还有些磕磕绊绊，但逐渐洪亮流畅。

    姜杉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像一个贞子。

    这是台风眼，更加猛烈的还在后面。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实验楼，与世隔绝，此刻更是如被遗忘的孤岛。

    姜杉也凑到李慎耳边，轻轻软软地说了一句：“谁和你是夫妻呀？老……诶，老什么来着呢？”

    李慎还以为姜杉包里还有鞋套，才安心地把雨靴穿上，调整好尺寸。

    男生伸出了肩膀，尽力仪态显得绅士。担当女孩子们的手指搭上之时，肩膀仿佛又传来一股电流，如木头一样卡在那里。

    “如果我们现在就混乱地离开，父母怎么找到我们！而且我们可能会冲乱别人的队伍，让局面更加混乱！”

    “我还有方法的，你快穿上。”

    姜杉低低嘟囔了一句，察觉到周围人暧昧的眼神，她把脸藏到李慎胸膛。

    许篷回头，就看见他们鼓舞的目光。

    刘民强眼角抽动，但又无可奈何。心中浮现出女儿的身影，这样的天气，她们学校放假了没？

    他大力拍了拍许篷的肩膀，说

    外地人不知道什么叫天文潮，他是知道的，很久以前，天文潮与风暴潮叠加的那一日，一片汪洋。媛媛在盆子里，还差点漂走。

    她笑得很畅快，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塑料袋缠住了脚踝，她瞬间跌在水中。

    突然全校广播声响彻云霄，从中传来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但下一刻姜杉的动作堵住了他的所有话。他的脚背传来一股压力，姜杉轻轻柔柔地踩在他的脚上。

    他也不解释身上的泥水了，带着队伍浩浩荡荡走到校门。

    姜杉又丢了张纸条给李慎，上面写着：“我真的有办法！”

    教学楼那一个一个脑袋探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诸位同学，我是刘民强，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刚刚，我和各年级各班的班主任已经联系好了你们的父母，现在，全体人员回到教室集合，在班主任带领下去指定地点，有序疏散。”

    这疏散的事是他擅作主张，私底下联系各班班主任做的，但他也顾不上了，这天气，怎么还能留在学校里。

    随着一声声“到”，班级里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

    她回头看着李慎，作出一个气鼓鼓的表情，分明在问：“不太好？那天是谁在早读的时候牵我的手？”

    气象部门和教育部门不停通知着他们：“天文潮和风暴潮即将来袭，台风眼只能维持3个小时，立刻疏散所有学生。”

    李慎无奈：“杉杉……”

    姜杉戳了戳他，轻声说道：“你看外面。”

    “好嘞”

    她也说不清是甜蜜还是羞涩，旁边这么多人呢。

    “李慎，李慎，李慎！”许篷大声喊着，但李慎就是毫无反应。

    但许篷不知道的是，当许篷一回头，李慎就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让许篷自信的计划，是他为老姐准备的，现在许篷心里有人了，他做这个老好人干什么。

    但听着许篷充满底气的声音，他还是流露出一抹笑容，许篷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

    姜杉打开了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双雨靴，放到李慎脚边，戳了戳他，示意让他穿上。

    “李慎，你的胡茬好扎啊。”

    李慎也发烧了，带着个口罩坐在姜杉旁边。积水里的寒意不停从他的足下钻入，沿着脊背一路向上。

    但他突然惊醒，那姜杉直接穿上不就行了？

    姜杉则没回他的话，放下笔，两只手做了十指交扣的手势。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风雨，与一周后的期末考试。太阳已经完全坠到云山之后，云团和孔明灯一样朦朦胧胧亮起来，只是火光在外，人们在里。在这样一个被风云包围的小县城里，他们坚定地走着，在飞驰的激流之中。

    突然之间，有个同学也不顾还在上课，跑到窗边，大声喊道：“你们看。”

    刘民强看到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假如刚刚他们班的人无序地走出来，前面班级接送的车辆还没离开，一大帮人又涌来。不知道多少时间会被耽误。

    李慎本来还想脱下雨靴给姜杉，但姜杉就像跃动的小鹿，直接迈入湍流。

    雨声，风声越来越小。

    姜杉发现自己玩过火了。班里众人齐齐看着李慎失神的模样，目光暧昧。她只能端起李慎的手臂，替他大声喊“到”。

    人群顿时纷纷涌到窗边，仰起脑袋，杂乱的脚步荡出一圈一圈波纹。

    李慎凑到姜杉耳边轻声说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当迈入雨水，众人才明白刘民强为何姗姗来迟。

    他其实很早就收到过通知，但台风不是只有大学，初中和小学才会放假吗？期末考在即，他怎么可能会让学生放假。

    但李慎还是不为所动，他穿上了，姜杉穿什么。

    吴博瘫软在座位上，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怒。

    “同学们，走吧。”

    外面的太阳不停滑落，只剩下半边还挂在云山之上。教学楼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世界安静而诡异。

    李慎看了看桌子椅子，实验楼的桌子除了抽屉那面，其余三面都是木板，丝毫没有放脚的地方，他不知道姜杉还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