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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
景山抿了抿干枯的两唇,哑声道:
“泥鳅!你他妈是畏战怕死!老子听腻了你淝水的牛皮,你是在战骨堆里装死才活到这一脑壳白毛!你……你横竖窝着吧!你不杀出去,我刘钟自要杀出去!”
紫旗再挥两挥,弩车从阵后集中到了阵前,凿头大箭,换方向怼上了刘钟的脑门。狭窄山路上,弩车二十五乘,五五顶到军阵前部;偏隙之间又有五人之伍,共分三十余队——皆是勇冠三军之徒、长槊短刀配置,狼兵虎士,给车阵弥缺补漏。
刘钟披挂三重鳞甲,外罩错银明光铠,缩在岩窠里一昼一夜了,捂的不能再憋闷。九股钢叉狠狠戳进土泥,刘钟鼓腮撕烂半张油饼,咬牙咀嚼道:
“一道是扔不完的大石头!一道却在岭下面,那是胡家村里热乎乎的出炉大饼!油涔涔的走地鸡汤!我们是西行灭桓的义士,想干我们,我们跟你干到底!寻思着干不动了,惦记着老婆孩子,把盾牌扔喽,把刀双手举起来,赶紧着换双木箸!北府兵!愿意陪着东军弟兄们一道儿坐下来!弟兄们!抓紧着吃点喝点吧……”
“岭阳不是早早标刻过几处山泉山涧?前夜过水源时,不曾取过水么?”
刘钟停了叉。
急得那刘钟挺叉擐甲,大喝于岭头:
拉近了再打,连准头子也不讲,密麻麻几尺长的杆子箭射往元德麾下:有的连脑袋顺着箭迹凿平,有的生生给钉在巉岩间;有的腹心挨上一下子,脏腑都教箭头震碎了。
昼快要入了暮,回望曲阳岭,马蹄腥,日头短,枯松老柿正苍苍。
“我叫老泥鳅,我代表刘寄奴将军,敬问谢景山麾下将士无恙!你们,已经被包圆了!今日别别扭扭操练一顿!谁也不痛快!”
所辖千数重甲步兵,一看主将闷头扎进山下的万槊千刀里,个个也不管不顾,尾随刘钟杀入了谢家的阵角。
一发飞箭扯下虞丘进半绺白须,老泥鳅还待往岩窠外面探出那颗老头。夹岭对面,哗啦啦响起大环刀声,一刀鸣,千刀响,三个营幢的敢死徒兵扑棱棱往山路砸下来;云集雷怒,当先的悍将断着一条膀子,挥刃就搅进了敌阵。
谢景山,实乃天下良将也:用兵如臂,堪与世上豪杰争锋;以一换一,不落下风。
谢景山抚着路边一株老柿树,拿手抠了抠树皮,若有所思。树下冬日斑驳,长刀忽然出鞘,紫铜色的刀身射出一道寒光,唬的身边校尉右眼猛跳。
拼杀至此,北府义队的重甲之上,人人满布箭瘢。
“弄?没那么简单,你弄不过他。岭径地势狭长,你的千数甲兵无法从岭头一下子展开——没见那谢景山带着大弩?让弟兄们喘匀了气吧……射住他阵脚,先用箭雨把岭口堵着,这彪东军连日强行军,更兼缺水少粮,他们撑不了多久……”
“我刘钟今日就是崩了牙口,也要啃断景山这颗铁钉!”
谢家小子手中长刀,鞘是蛇皮,刀背铜装鎏金;刃纹长年见红,教血泡的磨不出本来面目,日照如紫。景山手持这蛇鳞金背刀,轻轻刮拭着柿树树皮,簌簌落地的却是点点煤渣。
虞丘面无喜怒,仍哽哽道:
风小了些,景山仍注目着后阵方向不断发起冲阵的断臂元德。忽闻霜角,谢景山揉了揉死鱼眼珠,身子未动,只歪过了脑袋,一双突睛,恶狠狠扫向北府甲兵。
谢景山喝干了小酒囊,冷风一吹一激灵,胡髭一圈都皴成烂纸了。抖擞精神,景山朝着身旁将佐抬抬下巴,铁鼓响处,二十来辆战车齐齐掀去苫蓬,凿头大箭破空便朝着北府的陷阵徒兵招呼而来。
谢景山面色如常,沉默着倚了柿树,单手挑开怀中酒囊的木塞,愣然喝了口凉酒。飞箭把树背面钉成了刺猬,山路上一时也躺满了倒斃的东军豪猪。
虞丘进还待劝降,谢景山部军纪森严,一待阵型合拢、前排盾牌手遮高了木橹,阵心里步弓手迅速向岭头组织回射。
岭头一时两军鼓噪,红尘白羽相杂。
一彪五六百人的生力军,皆穿东军衣甲,潜行在岭东的山梁。
东军阵心打起一面紫旗,旗面顺风舞了两舞,行阵里拥盾的校刀手们快速向阵后集结成墙,密遮遮把打懵了的元德再次挡个结实。
“杀!”
兵士的盔子上,人人绑了一绺红布。开路的两员军头,一个螳螂绿脸,一个壮硕如熊。
“泥鳅,废他妈什么话,羽箭招呼两轮,我带哥几个杀下去!”
“老泥鳅,谢小子快窜出圈啦!来不及了,我带兵冲下去弄他……你!你也马上勒兵抢攻吧!”
孟龙符无聊挥
刘钟回头看看岭上,轻笑了笑,于阵前随手卸去外层的败甲;他内衬的甲衣中,也已血流盈袖。
挥袖洒血不顾,自怀里掏出一个羊角,小刘钟面仰霜天,天连荒野衰草,战角角声哀咽。
谢景山打退了王元德的徒兵,坚守阵心;听得军阵前部人马喧阗,拍了拍身旁校尉的后背。景山拿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圆圈,那校尉随即会意。
景山拧紧乱眉,低声道:
这支东军却不是猪,是精兵。突遭狙杀,谢景山部快速合拢,行军的一字长蛇在箭雨里转瞬集结成盾。任飞石羽箭如浪如雨,将士岿然,临危不乱,景山练兵不可谓不精。
元德大怒,倒拖鬼头横刀,一脚踹起那匕首的短柄,拖刀再往谢营深处杀去。油锅插单手,血海奋长刀,终是杀近了那辎重,刀尖挑开东军一辆战车苫布,内里哪有粮谷半粒?沉甸甸排着的是凿头巨弩!
“虞丘,你老了!”
“刘钟,反天么。老夫再说一遍,箭支且富裕着,堵他谢景山在此即可,浪死无用。小刘钟,我军阶大过你,你不敬我年老,也要敬我阶高,也要敬这军法!如再莽撞,六眼三刀,违令当斩……刘钟!你……”
“这荒郊野岭,前面村居田郭还有十五六里路程;曲阳虎豹横行,附近野民更是少有涉足深山之人。你见这树,低处的柿子叫人够了就够了,可那树头的冬柿也被摘个干干净净……这棵大树上的树皮,是月前我军开拔汉南时,我亲手刮下充当路标的。留心,满山路标都被毁坏,我看水源不是枯干,是被人直奔岩岫间的涧水源头提前堵上了;那汪儿窜稀的潭水,贼子估摸也下好了药吧。传我命令……”
眼见元德的三营徒兵被谢家车弩堵在岭头,老虞丘又不许甲士轻动。
虞丘进眯了花眼,望也望不到尘土里王元德的生死。老虞丘淡淡道:
放那巨弩的车子,既窄且小,没骖没乘,只能容一人一马牵车。车轮是木榫制成的辐条,轮轴宽大厚实,拿朴木制作,战车稳而轻便,山地不显笨重。
一支五千余众的兵丁,卷旗竖甲,逶迤有序地穿行于曲阳岭头。www.cuiyuge.com
……
“将军,怪也怪哉。这岭间几处涧水,原本都是三冬的长流水,路见不知何故,今番一一都干巴了——水道里泥还是潮的。前晌独独过了个空潭,潭水黑绿黑绿的,粗布滤了三五次,还是喝躺下几个试水的兵,胆汁都叫人呕出来。因此实在不敢取那水……”
鼓角响处,重甲义队收拢冲锋队形,各自挺盾执兵,沉默着结成铁板一块的方阵,乌压压朝着谢家营伍齐步踱来。
领头的将军拄刀立在羊肠路侧,一双鱼泡眼,漠然扫视着疲惫行军的众兵。
“谢将军,营幢里人人的水囊都空了,粮还将将够五天的。似这样星夜遂行,怕走不近沌阳,先要累倒个半数……”
元德刚刚是教凿头大箭赶退的。
刘钟不忍战心刺痒,发声呐喊,违令冲出了岭边岩穴。
王元德无奈停了脚,收拾残众,依托山石草木趴低身子。
戒严的令状还没钻进校尉耳朵,无名风作,卷得山里枯草衰蓬刷刷地响。行军众兵拢手护了眼睛,刚低头吐一口飞沙,忽听得山摇谷动,夹岭的岩窠里人头攒攒,喊千万声杀!石轰箭雨,一齐并下!
乱战里,断臂人留意风向,边杀边往路旁的柿梢去瞟,砍到鬼头刀子卷了大半的刃时,等来那北风呼呼的往西卷时,元德扎稳了大刀,瘸胳膊自怀里探出一个火折,三吹五吹冒了焰星子,抡圆往东军的辎重车上去扔。
那火折在风中刹那燃得旺大,及待往辎重上去落,半空飞来把短匕,匕首不偏不倚地削截掉那一豆火苗,逆风剁在了王元德脚边。
奔杀三里许,戟立如林,枪架如墙,王元德操刀率队,直冲敌兵辎重。
遭北府锐士连三冲阵,景山营并未有一丝溃乱;打停了王元德,且战且引,东军行阵就这样缓慢往岭下移动着。
刘钟抱盾挺叉,埋首踱在甲队前面。五十步远近,千人甲兵以刀剑叩盾,金铁之声震颤人心人骨。
“东军的小弟兄们!北府白直,后军全员战士,在此恭候多时啦!前后掐着你们的,还有三个营的陷阵徒兵、四千人的重甲义队!”
“再喷会儿。这谢小子不是吃素的,这一场杀,咱们少死一个是一个……小刘钟,你他妈的,眼下在尿壶里煮饭,你以为老子不急着动筷?”
山上干戈吵,山侧飞云黄。
“老泥鳅!喘他娘什么气!岭下就是沌阳城,王镇恶九死一生得了沌阳,他左军修整刚不过一昼夜;若走了这支谢家兵、放那景山攻去沌阳,好歹有个差池,谁能给大哥交代?!”
谢营无声白日高,北府将军阵横刀!
“东军的弟兄们……”
“我!老泥鳅!我给小弟兄们预备了两道吃嘴儿!”
“崽子,老子给他刘裕交代。我是后军统帅,我虞丘进!我给他交代!”
刮的干净,方才见出这柿树桩子上早被东军掀了充当路标的一截无皮树干。
夹岭之上传来老迈的呼喝,忽又石歇箭停:
] “诶!”
景山抿了抿干枯的两唇,哑声道:
“泥鳅!你他妈是畏战怕死!老子听腻了你淝水的牛皮,你是在战骨堆里装死才活到这一脑壳白毛!你……你横竖窝着吧!你不杀出去,我刘钟自要杀出去!”
紫旗再挥两挥,弩车从阵后集中到了阵前,凿头大箭,换方向怼上了刘钟的脑门。狭窄山路上,弩车二十五乘,五五顶到军阵前部;偏隙之间又有五人之伍,共分三十余队——皆是勇冠三军之徒、长槊短刀配置,狼兵虎士,给车阵弥缺补漏。
刘钟披挂三重鳞甲,外罩错银明光铠,缩在岩窠里一昼一夜了,捂的不能再憋闷。九股钢叉狠狠戳进土泥,刘钟鼓腮撕烂半张油饼,咬牙咀嚼道:
“一道是扔不完的大石头!一道却在岭下面,那是胡家村里热乎乎的出炉大饼!油涔涔的走地鸡汤!我们是西行灭桓的义士,想干我们,我们跟你干到底!寻思着干不动了,惦记着老婆孩子,把盾牌扔喽,把刀双手举起来,赶紧着换双木箸!北府兵!愿意陪着东军弟兄们一道儿坐下来!弟兄们!抓紧着吃点喝点吧……”
“岭阳不是早早标刻过几处山泉山涧?前夜过水源时,不曾取过水么?”
刘钟停了叉。
急得那刘钟挺叉擐甲,大喝于岭头:
拉近了再打,连准头子也不讲,密麻麻几尺长的杆子箭射往元德麾下:有的连脑袋顺着箭迹凿平,有的生生给钉在巉岩间;有的腹心挨上一下子,脏腑都教箭头震碎了。
昼快要入了暮,回望曲阳岭,马蹄腥,日头短,枯松老柿正苍苍。
“我叫老泥鳅,我代表刘寄奴将军,敬问谢景山麾下将士无恙!你们,已经被包圆了!今日别别扭扭操练一顿!谁也不痛快!”
所辖千数重甲步兵,一看主将闷头扎进山下的万槊千刀里,个个也不管不顾,尾随刘钟杀入了谢家的阵角。
一发飞箭扯下虞丘进半绺白须,老泥鳅还待往岩窠外面探出那颗老头。夹岭对面,哗啦啦响起大环刀声,一刀鸣,千刀响,三个营幢的敢死徒兵扑棱棱往山路砸下来;云集雷怒,当先的悍将断着一条膀子,挥刃就搅进了敌阵。
谢景山,实乃天下良将也:用兵如臂,堪与世上豪杰争锋;以一换一,不落下风。
谢景山抚着路边一株老柿树,拿手抠了抠树皮,若有所思。树下冬日斑驳,长刀忽然出鞘,紫铜色的刀身射出一道寒光,唬的身边校尉右眼猛跳。
拼杀至此,北府义队的重甲之上,人人满布箭瘢。
“弄?没那么简单,你弄不过他。岭径地势狭长,你的千数甲兵无法从岭头一下子展开——没见那谢景山带着大弩?让弟兄们喘匀了气吧……射住他阵脚,先用箭雨把岭口堵着,这彪东军连日强行军,更兼缺水少粮,他们撑不了多久……”
“我刘钟今日就是崩了牙口,也要啃断景山这颗铁钉!”
谢家小子手中长刀,鞘是蛇皮,刀背铜装鎏金;刃纹长年见红,教血泡的磨不出本来面目,日照如紫。景山手持这蛇鳞金背刀,轻轻刮拭着柿树树皮,簌簌落地的却是点点煤渣。
虞丘面无喜怒,仍哽哽道:
风小了些,景山仍注目着后阵方向不断发起冲阵的断臂元德。忽闻霜角,谢景山揉了揉死鱼眼珠,身子未动,只歪过了脑袋,一双突睛,恶狠狠扫向北府甲兵。
谢景山喝干了小酒囊,冷风一吹一激灵,胡髭一圈都皴成烂纸了。抖擞精神,景山朝着身旁将佐抬抬下巴,铁鼓响处,二十来辆战车齐齐掀去苫蓬,凿头大箭破空便朝着北府的陷阵徒兵招呼而来。
谢景山面色如常,沉默着倚了柿树,单手挑开怀中酒囊的木塞,愣然喝了口凉酒。飞箭把树背面钉成了刺猬,山路上一时也躺满了倒斃的东军豪猪。
虞丘进还待劝降,谢景山部军纪森严,一待阵型合拢、前排盾牌手遮高了木橹,阵心里步弓手迅速向岭头组织回射。
岭头一时两军鼓噪,红尘白羽相杂。
一彪五六百人的生力军,皆穿东军衣甲,潜行在岭东的山梁。
东军阵心打起一面紫旗,旗面顺风舞了两舞,行阵里拥盾的校刀手们快速向阵后集结成墙,密遮遮把打懵了的元德再次挡个结实。
“杀!”
兵士的盔子上,人人绑了一绺红布。开路的两员军头,一个螳螂绿脸,一个壮硕如熊。
“泥鳅,废他妈什么话,羽箭招呼两轮,我带哥几个杀下去!”
“老泥鳅,谢小子快窜出圈啦!来不及了,我带兵冲下去弄他……你!你也马上勒兵抢攻吧!”
孟龙符无聊挥
刘钟回头看看岭上,轻笑了笑,于阵前随手卸去外层的败甲;他内衬的甲衣中,也已血流盈袖。
挥袖洒血不顾,自怀里掏出一个羊角,小刘钟面仰霜天,天连荒野衰草,战角角声哀咽。
谢景山打退了王元德的徒兵,坚守阵心;听得军阵前部人马喧阗,拍了拍身旁校尉的后背。景山拿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圆圈,那校尉随即会意。
景山拧紧乱眉,低声道:
这支东军却不是猪,是精兵。突遭狙杀,谢景山部快速合拢,行军的一字长蛇在箭雨里转瞬集结成盾。任飞石羽箭如浪如雨,将士岿然,临危不乱,景山练兵不可谓不精。
元德大怒,倒拖鬼头横刀,一脚踹起那匕首的短柄,拖刀再往谢营深处杀去。油锅插单手,血海奋长刀,终是杀近了那辎重,刀尖挑开东军一辆战车苫布,内里哪有粮谷半粒?沉甸甸排着的是凿头巨弩!
“虞丘,你老了!”
“刘钟,反天么。老夫再说一遍,箭支且富裕着,堵他谢景山在此即可,浪死无用。小刘钟,我军阶大过你,你不敬我年老,也要敬我阶高,也要敬这军法!如再莽撞,六眼三刀,违令当斩……刘钟!你……”
“这荒郊野岭,前面村居田郭还有十五六里路程;曲阳虎豹横行,附近野民更是少有涉足深山之人。你见这树,低处的柿子叫人够了就够了,可那树头的冬柿也被摘个干干净净……这棵大树上的树皮,是月前我军开拔汉南时,我亲手刮下充当路标的。留心,满山路标都被毁坏,我看水源不是枯干,是被人直奔岩岫间的涧水源头提前堵上了;那汪儿窜稀的潭水,贼子估摸也下好了药吧。传我命令……”
眼见元德的三营徒兵被谢家车弩堵在岭头,老虞丘又不许甲士轻动。
虞丘进眯了花眼,望也望不到尘土里王元德的生死。老虞丘淡淡道:
放那巨弩的车子,既窄且小,没骖没乘,只能容一人一马牵车。车轮是木榫制成的辐条,轮轴宽大厚实,拿朴木制作,战车稳而轻便,山地不显笨重。
一支五千余众的兵丁,卷旗竖甲,逶迤有序地穿行于曲阳岭头。www.cuiyu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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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怪也怪哉。这岭间几处涧水,原本都是三冬的长流水,路见不知何故,今番一一都干巴了——水道里泥还是潮的。前晌独独过了个空潭,潭水黑绿黑绿的,粗布滤了三五次,还是喝躺下几个试水的兵,胆汁都叫人呕出来。因此实在不敢取那水……”
鼓角响处,重甲义队收拢冲锋队形,各自挺盾执兵,沉默着结成铁板一块的方阵,乌压压朝着谢家营伍齐步踱来。
领头的将军拄刀立在羊肠路侧,一双鱼泡眼,漠然扫视着疲惫行军的众兵。
“谢将军,营幢里人人的水囊都空了,粮还将将够五天的。似这样星夜遂行,怕走不近沌阳,先要累倒个半数……”
元德刚刚是教凿头大箭赶退的。
刘钟不忍战心刺痒,发声呐喊,违令冲出了岭边岩穴。
王元德无奈停了脚,收拾残众,依托山石草木趴低身子。
戒严的令状还没钻进校尉耳朵,无名风作,卷得山里枯草衰蓬刷刷地响。行军众兵拢手护了眼睛,刚低头吐一口飞沙,忽听得山摇谷动,夹岭的岩窠里人头攒攒,喊千万声杀!石轰箭雨,一齐并下!
乱战里,断臂人留意风向,边杀边往路旁的柿梢去瞟,砍到鬼头刀子卷了大半的刃时,等来那北风呼呼的往西卷时,元德扎稳了大刀,瘸胳膊自怀里探出一个火折,三吹五吹冒了焰星子,抡圆往东军的辎重车上去扔。
那火折在风中刹那燃得旺大,及待往辎重上去落,半空飞来把短匕,匕首不偏不倚地削截掉那一豆火苗,逆风剁在了王元德脚边。
奔杀三里许,戟立如林,枪架如墙,王元德操刀率队,直冲敌兵辎重。
遭北府锐士连三冲阵,景山营并未有一丝溃乱;打停了王元德,且战且引,东军行阵就这样缓慢往岭下移动着。
刘钟抱盾挺叉,埋首踱在甲队前面。五十步远近,千人甲兵以刀剑叩盾,金铁之声震颤人心人骨。
“东军的小弟兄们!北府白直,后军全员战士,在此恭候多时啦!前后掐着你们的,还有三个营的陷阵徒兵、四千人的重甲义队!”
“再喷会儿。这谢小子不是吃素的,这一场杀,咱们少死一个是一个……小刘钟,你他妈的,眼下在尿壶里煮饭,你以为老子不急着动筷?”
山上干戈吵,山侧飞云黄。
“老泥鳅!喘他娘什么气!岭下就是沌阳城,王镇恶九死一生得了沌阳,他左军修整刚不过一昼夜;若走了这支谢家兵、放那景山攻去沌阳,好歹有个差池,谁能给大哥交代?!”
谢营无声白日高,北府将军阵横刀!
“东军的弟兄们……”
“我!老泥鳅!我给小弟兄们预备了两道吃嘴儿!”
“崽子,老子给他刘裕交代。我是后军统帅,我虞丘进!我给他交代!”
刮的干净,方才见出这柿树桩子上早被东军掀了充当路标的一截无皮树干。
夹岭之上传来老迈的呼喝,忽又石歇箭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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