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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氏眼细眉宽,颧骨如峰,双颧间一个芝麻蒜头鼻,鼻下薄唇轻抿,笑道,“虽说自古商场无父子,我们夫妻辛苦操持营生,一向却只知奉公守法。闾巷之间,人多嘴杂,壮士初来乍到,可不能以一言废人啊!”

    “老丈!我昨夜没有骗你吧?”刘裕打着哈欠,伸个大懒腰,徐徐下楼,道,“昨夜羊肉吃的膻气,您店里有牛肉吗?”

    老翁深深鞠躬,道,“老汉遵命了。”

    “诺,你们两口子看,赵老爷这人多周全,多讲究,这都不带重样儿的……”刘裕耳垂一阵发痒。

    刘裕托着腮,面无表情,道,“我怎么听说,城里卖布的商人,去年囤积居奇,在手里压了数万匹布帛、丝绢?襄阳家里有纺车、机杼的,那商人又领着部曲,提刀上门,低价强买百姓织物。天一冷,哄抬布价,街面上冻死不少穷鬼,郡里派马车下来,一车一车收尸……”

    钱氏夫妻衔恨离开,老翁道,“小伙子,年纪轻轻,注意身体啊!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老汉我,也是义不容辞……”

    刘裕懒洋洋抬起头,道,“不必客气了,我是职业打手,专业素养很高。钱到位,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说吧,你想怎的?”

    刘裕捂着脸,好一阵思想斗争,待心绪平复了,道:

    小栈客房,刘裕久已醒来,只是连日踏足风尘,旅途劳累,所以贪床贪卧。也是故意晾着门前父子,故而不着急相见,三人一字一句,却尽数听的真切。

    “说了多少遍,别轻视任何一个小角色。这乱世里最怕遭人恨,任你滔天的权势,只要被惦记上,哪怕对方卑微如狗,也总有趁你睡着时候下手的机会——

    “那人还在店中吗?”长者摁下儿子的刀鞘,缓缓俯身扶起老翁。

    刘裕百无聊赖,正要吹嘘,门外忽然有夫妻二人携手进来。

    钱氏拿柳叶眼瞪瞪钱溢,钱溢道,“三镒就三镒,罢了,愿以重金酬壮士!”

    “你这店里,听说昨夜来了个狠人?”长者问道。

    “我说的是月付,你却是一点儿糟钱就打着跟我签终身合同?早晨赵家就来找过我,我连面都不见他。要不是看贤伉俪仁义,我理也不理你。我扭头去城西,三镒那边也给的起,你信吗?”

    白皮胡姬取下肩挎的佩囊,一声媚笑,道,“壮士喜欢这个调调?赵老爷早有吩咐,千叮万嘱我姐妹尽心尽力;贱妾们各样工具都备着呢,壮士想鸳鸯同浴,此乐何极!”

    三名妖冶女子,胭香粉腻,人不至,风尘气先行飘来。打眼一看,饶是刘裕没见过大世面,下巴都要落在地上。

    钱溢道,“壮士有所不知。襄阳城西赵春一家,欺男霸女,欺行霸市,鱼肉乡里,其罪孽罄竹难书;我领着家中的部曲,与其对峙已有一冬。我与罪恶不共戴天,今日诚邀阁下,与我一起为襄阳城除害!”

    “十二人……不对不对,是十三人。”老翁低着头。

    刘裕呵呵一乐,去后厨取了把小刀,削只梨子,又把小刀擦净,深深藏进靴里。刘裕道,“三镒是定金,我说的是五镒。”

    “大黑是哪位?”

    “一早起就听得门外喜鹊叫,果然赵先生一来,老汉也沾了您向阳门第的福气。”

    “多谢赵先生!老汉一家的生计,全赖赵先生护着。二公子近来可好吗?”

    “在下东城钱溢,平生最爱结交天下好汉。壮士昨夜以一敌十,真是勇武过人,在下好生钦佩。黄金一锭,是送壮士的见面礼,礼轻情重,请您千万收下!”

    刘裕敷衍抱拳,装作迷迷糊糊,趴在酒桌上不去理会。

    那年轻胖子不知怎的,大早晨就一肚子火气,闻言杀气腾腾,道,“有问有答,知道就知道,实诚说话。你这老东西胆敢藏着掖着什么,我让我刀来问你!”

    两口子都是四十岁上下,夫妻二人蓝衣蓝裙,打扮朴素。穷人扮富简单,一身衣装便能改头换面;富人装穷却难,掩不住骄傲气度。

    胖子轻蔑一笑,用刀鞘敲了敲老翁脑袋,道,“你这老东西糊里糊涂的,我赵伯麒三岁玩刀,打遍襄阳,未逢敌手;我却还从没见过有人街斗能以一敌三的!你他娘昨天评书听多了,没睡醒啊?!”

    钱氏用长指甲狠狠剋了把钱溢屁股。

    刘裕摇手,道,“不可不可,早晨我拒见赵氏,那边父子俩说好了下午还要过来。咱们不行明天再约?我看你两口子也没带个护卫,赵家那大小子提刀按剑膘肥体壮的,你们小心碰了面尴尬啊!”

    父子二人,返身离去。

    “两镒金子,现钱。钱到位,我帮你做事。”刘裕目光狠辣,扫视夫妻二人。

    钱溢道,“壮士风尘仆仆,人马未得安歇。不如移移贵步,到寒舍歇歇,我们慢慢商议?”

    钱氏夫妻拜手欲行,小栈门外忽有女子调笑的孟浪声音。

    男人大笑道,“壮士,吃个牛肉又有何难!便是龙肝凤胆,只要壮士一句话,我也上天入海给你去取!”

    老汉掂量掂量手里沉沉的钱串子,却摇着头道,“春耕刚过,谁家敢杀耕牛?还吃牛肉呢,你小子怎么不吃龙肉?”

    钱溢捏紧双拳,道,“五镒……”

    那三名风尘女子,一人年方二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人胡姬少妇,肤白眼碧,金发长身。最绝是还有个昆仑女奴,通身铁鳞骓的黑色,咧嘴一乐,只显牙白。

    改改你那动不动发怒抽刀的毛病,记住,刀子只有笑着捅,杀伤才能最大。你这夯货,有勇无谋!可怜我赵家门丁衰落,只生了你二弟一个带脑子的……”

    长者从大袖里掏出几贯大钱,郑重置于老翁手里,道,“尽心看顾好此人,酒肉记在我赵家账上——但有一节,决不可放了他离开。等他醒了,就说西城赵春父子,邀他共商大事,晚些再来拜会。”

    长者道,“我家仲麟昨日来了书信,说你的独苗儿子很有眼力劲,在行伍里干的不错。你放心吧,本乡本土的,仲麟会照顾好自己人。”

    城南小栈,刘寄奴孤灯续酒,沉沉睡去。www.hanmengshu.com

    “他对面是几人?”长者捻须深思。

    男人取出一锭黄金,豪气置于酒桌,拍拍刘裕肩膀,道:

    “三位仙子,劳烦你们伺候好我后院的大黑兄弟,它也是一路旅途劳顿。蒙尘裹泥,毛儿开叉,你们受累帮它洗涮洗涮。”

    “是我胯下爱马。”

    刘裕一声苦笑,“不需别的项目,费心给马冲个澡就行,你们不用洗。”

    “在的,在的。那人昨夜械斗后,赊了许多酒肉,到现在大醉未醒。”老翁拂去额头汗珠。

    “壮士,两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我佩服壮士武力,想日日年年把壮士供养在家,细水长流,你看可好?”钱镒点头哈腰道。

    “什么工具?”刘裕面红耳赤。

    当爹的,身着翩翩大袖的长衫,文质彬彬;儿子一身短打胡服,大腹便便,腰间挂一把马刀,像是用胶水在矮陀螺上粘了根长筷子。

    胡姬将佩囊之物罗列桌上,但见澡豆、面脂、蜡脂、皂荚粉,其余如意金箍棒之类物件,莫可名状,也是大开刘裕眼界。

    夜明,太阳还没出山,小栈便有客人轻拍门环。老翁睡眼惺忪开了店门,门前有父子二人,不速而来。

    “你们会搓澡吗?”

    “是,是。昨夜这客是戌时来的,跟店里几个武者,几句话不对付,丁零当啷便械斗了一场。对面几人,手筋脚筋都被挑了……”

    “老汉实在不知,店里昨夜就只有一人住宿。”老翁战战兢兢。

    “很好。等他过几日运粮交了差,我让老二领着你家小子一起回襄阳休假。”

    “不敢,不敢,老汉当着老爷和大少爷的佛面,不敢有半句虚言!”老翁慌忙跪地稽首。

    三女大惊,胡姬道,“想不到壮士品味如此豪迈,这个有难度,我们也是有尊严的,怕做不来。”

    “爹,你跟这臭老头儿搭什么话,还不够浪费那几口唾沫星子!”赵伯麒脑满肠肥,急迈胖脚,追赶着大步流星的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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