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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鸿》
小圣人要是死在凉州，她自戕八百次都难以赎罪。
她只好又折返回去，准备提着两条软面似得腿走长梯。
普冬严肃起来：“还没看。”
袁憬一到，先吩咐下属带兵将万图禄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才冒着冷汗去见姜照，已经做好了负荆请罪的准备。
这件事摊在她头上，新官上任的姜照就算要打她板子拖下去自省三个月都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着发了一会儿愣，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艾叶一烧，厚布巾掩住口鼻，手衣鞋套具穿戴完全，几人这才敢往那尸体处靠。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思量过威逼利诱拿到玉符的可能性有几成。
看来要她命的另有其人。
此时疫病或许就在自己身上，姜照却冷静的选择了观望。
她在桥头反复徘徊，然后一咬牙，抽出了随行侍卫的刀架在了脖子上，毫不手软的狠狠往下一压。
此时没有比负荆请罪更好的法子了。
“先查案。”
姜照确信昨夜那男子还不是那般可怖的样子，这足以说明这时疫的发作有多厉害。
“是楼主玉符！”不是谁用破锣嗓憋出了这样一句。
死去的男子便是昨夜翻窗来找姜照的人。
袁憬也是真的两眼一黑。
姜照：……
普冬用一个大铁夹子翻过了尸体，那张青紫的脸终于暴露在了青天之下。
姜照想到梦里普冬血淋淋的脸，手脚僵硬，背上冷汗津津。她甚至没有犹豫就要翻窗往下跳。
普冬回神：“对！当务之急是封锁万图禄，绝不可让时疫传播出去！”
她又恳求：“大人，还是由普太医先诊治吧。”
门一开，她与面色苍白还喘着粗气的普冬迎面相撞。
她觉得自己的为官之路是走到头了。
“大人，须臾的接触不一定就会染上疫病，还请您开门让下官诊断。”
场上静默须臾。
她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姜照：“大人！”
三人聚齐，姜照发话——
一旁有人插上话：“别去啊，他身上有病。”
姜照一愣：“什么？”
袁憬得知这个消息，满心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起来才知道不是无端梦见那些妖异的场景，而是确实有人在大声地呼喝死人了。
冲鼻的药烟熏得人眼睛疼，可那尸体身上浓烈的香味却还是突破重围，顽强地刺进了姜照的鼻子里。
她疾步上前，往姜照的背后一跪：“下官错失判断，害了凉州一城百姓，请大人惩处！”
刀刃锋利，立马有血珠从刀痕里冒出来。
“尸体的衣物和用过的器皿都不能留，这些普太医最清楚不过，还请袁知州为普太医加派人手。”
普冬颤颤巍巍举起一块令牌，姜照一打眼就知道是万图禄的物件，又红又绿的，与那牌匾一个德行。
姜照当时虽然浑噩，但还是看到了他的面容，记住了他的味道。
她气势不足地喊出这么一句，好在嗓门够大，百十号乱哄哄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一旁的房门猛的张开，莫知秋头也不抬的向姜照这边猛冲过来，一个不妨直愣愣地将普冬撞个趔趄，她蓦然抬起头，看到两人都好端端的站着才长长舒了口气。
姜照很不容易的挤进圈，看到尸体离众人甚至有七八丈远，面朝下，身上穿着与楼内少郞一般的纱衣，露在外的身体上有大小不一的青紫色印，有好些已经溃烂，像是殴打所制。
“诶！找到了！”
姜照：……
她来不及斥责这群不知天高地厚还在这里看热闹的，连忙举起手呼扇着赶人，一边赶一边吩咐：“快清人啊！”
“都给我退下！”
姜照嚯一
她不禁冷汗冒了一头：“这破衣服……我发誓，我这次回去肯定给它……”
莫知秋连忙去翻自己松垮的袖兜，越急越慌，手从衣袖里宽到能把头套进去的洞里反复伸进伸出，左右就是找不到那个小小袖兜。
姜照努力爬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官兵和袁憬来的很快。
“啊什么啊，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快查案！”
姜照在凉州出了任何事，第一个吃不上好果子的就是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以袁憬的圆滑绝不会做。
袁憬：“啊？”
前一天还信誓旦旦说凉州绝无疫病，今日大清早的就被发现一个病死的……
万图禄的管事正在认尸，所有人全神贯注，只有莫知秋注意到了自家大人那甚至可怖的脸色。
姜照想要走近些，却被普冬连忙拦下。
百十号人再次乱哄哄起来，只是这次没人叫嚷了，全都掩面疾走，远远绕开三人，不一会儿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等普冬反驳，她一脸失望和痛心疾首：“你这么有钱，还天天穿那么烂，穿那么烂也就算了，却说自己炼药花光了钱，浑身上下除了官袍就没有一件好衣服，利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把我的钱全部诓走……”
姜照相信她，但不敢就这样开门。
司马掌管军事之职，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颇有果决的杀伐气质，直接拿刀抹了姜照的脖子还好说，染疫这种龌龊手段……姜照觉得她做不出来。
窗还关着，楼下的叫嚷还在继续，她连忙拨开窗户寻找声音的来源。
“万图禄谁管事！快清人！”
姜照打断她们：“或许，那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那个丑牌子好像比小圣人的身份更管用些。
姜照努力站稳，不由分说拂开了她的手，将她往远狠狠一推。
州牧和刺史位同知州，只管协查监督，看似隶属凉州，实则游离在外，在任只为长些年份以便后续上调，只求安稳度过任期，更是不会赌上前程加害姜照。
但直至现在，知道姜照已入凉州的人还是不多，从入州到加害甚至不过四个时辰，左右思索，凶手无非就 是昨夜宴上的几个人。
姜照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懒得再斡旋，直接说：“惩你有个屁用。”
脑中钝痛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味道再次发作，姜照不得不弯下腰确保自己不会晕倒。
莫知秋急切的打断她：“半夜翻窗进来，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尸体还没查，到底是谁派来也毫无思绪，怎么能就这样烧了。”
“别碰我……”
她们赶到楼底时，万图禄的人已经围成圈子看热闹了。
袁憬或有嫌疑，但不多。
第一眼便使姜照愕然。
窗外是宽阔的屋檐，想看清楚状况是不可能了，只能确定哄闹的声音确实在楼底。
司徒更是不像，凉是富州，她掌管征发徒疫，眼底两片大大的青紫，一看便是终日操心。况且司徒此位又有实权捞的油水还最大，升不升迁都是好事，她怎会着急到拿当世圣人的命当敲门砖。
她一撩官袍往门外一坐，想哭哭不出来：老天啊！还不如是我自个得了时疫呢。
说罢不再理会几人，抽离思绪开始盘剥——据她所知，镜王在河中差点溺毙，到现在还缓着病，姜照并不认为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分出精力来对付自己。
姜照：……
北边风沙大，即便夏日也不例外，那样整洁的衣服，怕是两日就不成样子了。
她举头遥望，云卷云舒，阴了一早上的天亮堂起来。阳光倾泻在窗边的书案上，映出白鹿纸的雪白与细腻。
姜照了然——她怕出事的是普冬，普冬也怕是她，哪里还有理智去查看尸体。
角落里的袁憬更加冷汗直冒。
那人指点：“你没看见他身上都烂了吗，那是时疫，云长因为这个疫病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她借口匆匆逃走，装作看不到莫知秋那道灼热的目光。
“另外，你三人与我亲密，该熏熏该洗洗。”
至于这个“上面”是镜王还是另有其人，有待考量。
姜照看着那份细腻愣神，恍然想起离别时的楼瑾。
“死的是谁？”
姜照：啊？！
普冬的脸红了又红，一时语无伦次：“我不是楼主！我的好友是楼主！我是真穷啊，不是诓你……”
姜照越想越头痛，长叹一声，期期艾艾作戏子抹泪状，埋怨自己命苦。
然而才翻过窗户，脑中针扎般的疼痛就让她几欲呕吐，更别说运气往下飞了。
房外普冬正在锲而不舍地撞门，非要进来为她诊脉。
“都是烂死的，一个死法。”
那天他也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十分漂亮。
“别去……”
“……我见过他。”
姜照答非所问：“必须烧了，防疫更重要。”
身旁房门紧闭，房内姜照从针扎到头痛欲裂，便越加觉得是感染了时疫。
不同于姜照的老谋深算，莫知秋只会长大了嘴巴：“普……普……，你是楼主？！”
看来只有司马、司空、司徒最有嫌疑。不过司空新任，正是不敢出差错的时候；而司马与司徒，据说已在凉州十数年，任期满了早该上调，却还是一直处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或许早就想用姜照来为上面那位投诚了。
隔着木门，小圣人清冽的嗓音传出来：“夏日天热，那尸体快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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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圣人要是死在凉州，她自戕八百次都难以赎罪。
她只好又折返回去，准备提着两条软面似得腿走长梯。
普冬严肃起来：“还没看。”
袁憬一到，先吩咐下属带兵将万图禄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才冒着冷汗去见姜照，已经做好了负荆请罪的准备。
这件事摊在她头上，新官上任的姜照就算要打她板子拖下去自省三个月都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着发了一会儿愣，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艾叶一烧，厚布巾掩住口鼻，手衣鞋套具穿戴完全，几人这才敢往那尸体处靠。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思量过威逼利诱拿到玉符的可能性有几成。
看来要她命的另有其人。
此时疫病或许就在自己身上，姜照却冷静的选择了观望。
她在桥头反复徘徊，然后一咬牙，抽出了随行侍卫的刀架在了脖子上，毫不手软的狠狠往下一压。
此时没有比负荆请罪更好的法子了。
“先查案。”
姜照确信昨夜那男子还不是那般可怖的样子，这足以说明这时疫的发作有多厉害。
“是楼主玉符！”不是谁用破锣嗓憋出了这样一句。
死去的男子便是昨夜翻窗来找姜照的人。
袁憬也是真的两眼一黑。
姜照：……
普冬用一个大铁夹子翻过了尸体，那张青紫的脸终于暴露在了青天之下。
姜照想到梦里普冬血淋淋的脸，手脚僵硬，背上冷汗津津。她甚至没有犹豫就要翻窗往下跳。
普冬回神：“对！当务之急是封锁万图禄，绝不可让时疫传播出去！”
她又恳求：“大人，还是由普太医先诊治吧。”
门一开，她与面色苍白还喘着粗气的普冬迎面相撞。
她觉得自己的为官之路是走到头了。
“大人，须臾的接触不一定就会染上疫病，还请您开门让下官诊断。”
场上静默须臾。
她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姜照：“大人！”
三人聚齐，姜照发话——
一旁有人插上话：“别去啊，他身上有病。”
姜照一愣：“什么？”
袁憬得知这个消息，满心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起来才知道不是无端梦见那些妖异的场景，而是确实有人在大声地呼喝死人了。
冲鼻的药烟熏得人眼睛疼，可那尸体身上浓烈的香味却还是突破重围，顽强地刺进了姜照的鼻子里。
她疾步上前，往姜照的背后一跪：“下官错失判断，害了凉州一城百姓，请大人惩处！”
刀刃锋利，立马有血珠从刀痕里冒出来。
“尸体的衣物和用过的器皿都不能留，这些普太医最清楚不过，还请袁知州为普太医加派人手。”
普冬颤颤巍巍举起一块令牌，姜照一打眼就知道是万图禄的物件，又红又绿的，与那牌匾一个德行。
姜照当时虽然浑噩，但还是看到了他的面容，记住了他的味道。
她气势不足地喊出这么一句，好在嗓门够大，百十号乱哄哄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一旁的房门猛的张开，莫知秋头也不抬的向姜照这边猛冲过来，一个不妨直愣愣地将普冬撞个趔趄，她蓦然抬起头，看到两人都好端端的站着才长长舒了口气。
姜照很不容易的挤进圈，看到尸体离众人甚至有七八丈远，面朝下，身上穿着与楼内少郞一般的纱衣，露在外的身体上有大小不一的青紫色印，有好些已经溃烂，像是殴打所制。
“诶！找到了！”
姜照：……
她来不及斥责这群不知天高地厚还在这里看热闹的，连忙举起手呼扇着赶人，一边赶一边吩咐：“快清人啊！”
“都给我退下！”
姜照嚯一
她不禁冷汗冒了一头：“这破衣服……我发誓，我这次回去肯定给它……”
莫知秋连忙去翻自己松垮的袖兜，越急越慌，手从衣袖里宽到能把头套进去的洞里反复伸进伸出，左右就是找不到那个小小袖兜。
姜照努力爬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官兵和袁憬来的很快。
“啊什么啊，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快查案！”
姜照在凉州出了任何事，第一个吃不上好果子的就是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以袁憬的圆滑绝不会做。
袁憬：“啊？”
前一天还信誓旦旦说凉州绝无疫病，今日大清早的就被发现一个病死的……
万图禄的管事正在认尸，所有人全神贯注，只有莫知秋注意到了自家大人那甚至可怖的脸色。
姜照想要走近些，却被普冬连忙拦下。
百十号人再次乱哄哄起来，只是这次没人叫嚷了，全都掩面疾走，远远绕开三人，不一会儿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等普冬反驳，她一脸失望和痛心疾首：“你这么有钱，还天天穿那么烂，穿那么烂也就算了，却说自己炼药花光了钱，浑身上下除了官袍就没有一件好衣服，利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把我的钱全部诓走……”
姜照相信她，但不敢就这样开门。
司马掌管军事之职，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颇有果决的杀伐气质，直接拿刀抹了姜照的脖子还好说，染疫这种龌龊手段……姜照觉得她做不出来。
窗还关着，楼下的叫嚷还在继续，她连忙拨开窗户寻找声音的来源。
“万图禄谁管事！快清人！”
姜照打断她们：“或许，那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那个丑牌子好像比小圣人的身份更管用些。
姜照努力站稳，不由分说拂开了她的手，将她往远狠狠一推。
州牧和刺史位同知州，只管协查监督，看似隶属凉州，实则游离在外，在任只为长些年份以便后续上调，只求安稳度过任期，更是不会赌上前程加害姜照。
但直至现在，知道姜照已入凉州的人还是不多，从入州到加害甚至不过四个时辰，左右思索，凶手无非就 是昨夜宴上的几个人。
姜照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懒得再斡旋，直接说：“惩你有个屁用。”
脑中钝痛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味道再次发作，姜照不得不弯下腰确保自己不会晕倒。
莫知秋急切的打断她：“半夜翻窗进来，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尸体还没查，到底是谁派来也毫无思绪，怎么能就这样烧了。”
“别碰我……”
她们赶到楼底时，万图禄的人已经围成圈子看热闹了。
袁憬或有嫌疑，但不多。
第一眼便使姜照愕然。
窗外是宽阔的屋檐，想看清楚状况是不可能了，只能确定哄闹的声音确实在楼底。
司徒更是不像，凉是富州，她掌管征发徒疫，眼底两片大大的青紫，一看便是终日操心。况且司徒此位又有实权捞的油水还最大，升不升迁都是好事，她怎会着急到拿当世圣人的命当敲门砖。
她一撩官袍往门外一坐，想哭哭不出来：老天啊！还不如是我自个得了时疫呢。
说罢不再理会几人，抽离思绪开始盘剥——据她所知，镜王在河中差点溺毙，到现在还缓着病，姜照并不认为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分出精力来对付自己。
姜照：……
北边风沙大，即便夏日也不例外，那样整洁的衣服，怕是两日就不成样子了。
她举头遥望，云卷云舒，阴了一早上的天亮堂起来。阳光倾泻在窗边的书案上，映出白鹿纸的雪白与细腻。
姜照了然——她怕出事的是普冬，普冬也怕是她，哪里还有理智去查看尸体。
角落里的袁憬更加冷汗直冒。
那人指点：“你没看见他身上都烂了吗，那是时疫，云长因为这个疫病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她借口匆匆逃走，装作看不到莫知秋那道灼热的目光。
“另外，你三人与我亲密，该熏熏该洗洗。”
至于这个“上面”是镜王还是另有其人，有待考量。
姜照看着那份细腻愣神，恍然想起离别时的楼瑾。
“死的是谁？”
姜照：啊？！
普冬的脸红了又红，一时语无伦次：“我不是楼主！我的好友是楼主！我是真穷啊，不是诓你……”
姜照越想越头痛，长叹一声，期期艾艾作戏子抹泪状，埋怨自己命苦。
然而才翻过窗户，脑中针扎般的疼痛就让她几欲呕吐，更别说运气往下飞了。
房外普冬正在锲而不舍地撞门，非要进来为她诊脉。
“都是烂死的，一个死法。”
那天他也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十分漂亮。
“别去……”
“……我见过他。”
姜照答非所问：“必须烧了，防疫更重要。”
身旁房门紧闭，房内姜照从针扎到头痛欲裂，便越加觉得是感染了时疫。
不同于姜照的老谋深算，莫知秋只会长大了嘴巴：“普……普……，你是楼主？！”
看来只有司马、司空、司徒最有嫌疑。不过司空新任，正是不敢出差错的时候；而司马与司徒，据说已在凉州十数年，任期满了早该上调，却还是一直处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或许早就想用姜照来为上面那位投诚了。
隔着木门，小圣人清冽的嗓音传出来：“夏日天热，那尸体快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