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汝即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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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类骨骼纤细，从头到爪子噼里啪啦折断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刚才还活灵活现的生物无疑在两秒之内被压缩成一团夹杂着绒毛的肉团，接着被围剿它的枝条迅速分食殆尽，一点残存也不剩。

    然后这个提案果然被狙击手冷淡地否决了，“我必须要找到源头，这是任务要求。”

    他一脚踹开完全失去价值的衍体，面具后的黑眸看向还谨慎地站在原地的白芷。

    男男女女，不一而足，也不难想象先前有着怎样寻欢作乐的景象。

    “嘿嘿、嘿，钱……都是我的……钱！”

    他佝偻着腰背，整个人套在衣服里不断缩水，紧接着，连那几件半湿的衣裤都松松垮垮地滑落到地，只有一道巴掌大的影子倏然从其中窜了出来。

    “既然要对付植物，那可以找找它们的天敌，很巧的是，我就知道一种。”

    被迫靠在他胸前的白芷一下子得了大口呼吸的余裕，他们原本还在找其他有机会探索的地方，听到这颇具特色的脚步声时正巧推开一扇门，白芷就被她的临时同伴一把拽了进去。

    狙击手默不作声地重新换了弹。

    后者冷哼一声，随手拿过台面上的其中一把破匕首划开了捆在他手腕的麻绳，然后也懒得再多费功夫，直接将东西丢给对方，让他自己吭哧吭哧地去割底下那部分。

    似乎只要流露出逃跑或者攻击的意图就会引起它们的反击，来自地面的藤蔓同时袭向另一个正在开火的目标。狙击手当机立断地拽过抽搐着的白大褂衍体，挡住了扎向自己面门和身前的枝条。

    在末梢灵巧的梳理与编织中，它成功将“它们”尽数安排进了体内，于是衍体的体格足足暴涨了一大圈。

    白芷看向狙击手。

    “僵尸。”

    “方案A，”她试着揣测对方的意图，“还是像刚才那样，反正门口就它一个，只要把它干掉再解决一下冒出来的藤蔓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不同低语混杂在一起，肮脏的单纯的，来自人类内心最深处的对“幸福”的概念天差地别，此时却不分你我地交融，沉浸在共同织就的幻梦中。

    “如果你担心的是安全，你可以先出去，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这大老鼠连毛发尖尖都沁着黄色，要是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白芷就白看了那么多话漫画——它左蹿右跳地直奔窗户过去，明显是打算从那里逃脱，这是最近的路径，废弃厂房的玻璃并不结实，只要撞上去就能一击即碎，顺理成章地逃出生天。

    那块“头盖骨”松散地暴露出原本的大脑，然后它迎来了另一名新成员。两块大脑叠加在一起，不过这不影响什么，周围的枝条末梢同等地探入皮层缝隙，似乎这样就可以维持其继续运转。

    黄毛手忙脚乱地卸掉开睑器和固定用的组件，才哆嗦着腿下了诊查床，就听到了那再有特色不过的脚步声。

    “妈妈……”

    它似乎用了两秒才思考出导致现状的原因，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另一只抓着推车拉杆的手松开又抬起。

    “撤。”他只说。

    “好吧。”

    白芷可惜地看着停止增长的亲密值。

    黄耗子屈曲着后腿蓄力，再弹开时已是一跃而起。

    果然，还不过几分钟，另一个起先领他们进来的衍体就循着枪声找到了这边。

    “……肉，好多肉……”

    但那里早已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无论是哪一位“患者”，只有原本的“医生”倒在门口，蔓条凌乱地散了架。

    伴随着六声枪响，狙击手的靴边落满了被击穿后烫到焦黑的断枝。

    伴随那越发轻微的声音，狙击手依然在冷眼观察着这个方向，确认对方不会去而复返后才松开了手。

    残留藤蔓被剥离后，就剩下一部分灰黑的脑组织留在地上，衍体小心翼翼地把脑子捧起来，向自己头顶送去。

    他们不顾死活地去窥探一下毒蛇帮的意外小秘密。

    他本能地不信任他人，不打算赌她会不会发出声音的任何可能性，丝毫不见迟疑地把她按着牢牢捂住嘴巴，最好连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要有。

    狙击手的声音难得多了点好奇，“什么？”

    砰然响起的枪声震颤着鼓膜，他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其动作，炸开的一小簇光团已然说明一切。衍体摇摇欲坠地向后晃了两下，显然还有负隅顽抗的余力，挣扎着不愿就此倒地。

    就连被撕碎时滴落的血迹，也淡入地面的缝隙，没有浪费掉任何养分。

    白芷摸出之前趁机在警局办公室搜罗来的纸笔。

    白芷妥协，“那就方案B。”

    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里应该是毒蛇帮成员的休息区。

    这下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刚刚还有挣扎余力的白大褂被冲入胸腹的枝须吸干了精气神，在衍体倒下之前，狙击手反手甩开空了弹匣的长|枪，换上更精巧的手|枪，朝着那些仍在蠢蠢欲动的藤蔓们连射数发。

    但印象分嘛，先拿到再说。

    当然，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藤蔓穿过毛发狠狠勒进皮肉，直接逼出了老鼠凄厉的悲鸣，但这还不过是个开始。就如同牵一发动全身，一条的动作带起其他的连锁反应，瞬间从四面八方窜出的须蔓织成一张“捕虫网”，犹如潜伏已久的陷阱，像袋子那样猛地收拢束口。

    她也知道为什么那两个衍体不怕他们逃跑了，不仅仅是地面，连墙体和窗户都被粗细不一的藤蔓覆盖——她同样在那里看到几张模糊又恍惚的面孔，不自然地随着原本呼吸的频率抽动着。

    狙击手：“？”

    “不。”

    新得就像刚抢来的沙发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对面架着明显不是同等入时的电视机——它已经被藤蔓缠得看不清屏幕了——茶几上还有几小袋可疑的白色粉末，连桌面的鞋印都清晰可见，以及和其他地方如出一辙的、将地表覆盖得彻彻底底的人形“拼图”。

    “嗨……让那个妞……老实点，我就过去……”

    它们完成了收网。

    就连这些持续不断的嗡鸣，如果刻意存了心思去联想，也能听出一点模糊的字句。

    然后，它捡起那件有了好几个弹孔、黑白相间的白大褂，不顾疑似要撑破地套在肩上。

    它们无疑是幸福的，尽管现实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地板。白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她发现可能是由于那洗脑的残存影响，她竟然开始觉得这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正好又有了点亲密值，应该能用用。

    “别光看啊，”还被绑着的黄毛已经急眼了，慌慌张张地去摩擦手腕上的绳子，“快——快帮我揭开，它们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狙击手没有给它下一步动作的机会。

    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去而复返的白大褂衍体站在了门口。

    白芷自己也知道这种说法放到现在很突兀，她咳了声，假装没有注意到刚刚乍一接触时对方体现出的一丝僵硬，“那接下来……？”

    狙击手擦拭枪身的动作稍稍一顿。

    咳，那可说不准。

    白芷也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这个举动没有引来那些藤蔓的继续围剿，似乎它们的使命仅仅是把守着建筑物与外面的界限，内部的到处流窜还另有处置。

    弥漫在鼻间的硝烟味从未比此时更重，但它们仍然没有就此退缩，直到青年尾指勾上了扳机护环。

    一根极细的枝条凭空拦腰缠住了它。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白芷反问，语气里有点恼火，“你以为我能一个人安心地逃跑吗？”

    “……要不你再捂一会儿？”

    还有一些文件胡乱地散在旁边，用透明文件夹包着，半掉不掉地挂在柜子边沿，看起来重要又不重要。

    “活该，跪下，你们都活该……”

    那黝黑眼眸多打量了她两眼，只是神色依旧意味不明，白芷则是先他一步开口道：“其实，我想来想去，也有个办法。”

    不光是刚刚这个消隐无踪的活物。

    手枪飞快在空中旋转，划出银白色的光弧，与之错落的是同时抛向上方的几颗黄铜子弹。它们精准无误地落进转轮之时，枪身正好转过一圈。

    衍体低下头，两颗死气沉沉的眼珠盯着同类看了片刻，组成它自己的藤蔓忽然自发地拆解开来，滑向下方勾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枝条。

    白芷承认她没存什么好心思，反正他们不可能乖乖接受治疗，那有个分散火力的诱饵也挺好。

    它拖沓着步伐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回去继续自己引领的工作还是成为了新的“医生”。

    还有什么比逃之夭夭更轻松的事吗！

    白芷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被转移了，余光瞥到的人形在飞速变小，而当她真正看去，就发现黄毛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都开始冒出一寸余长的毛发。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众人皆知会和植物作斗争、热爱大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