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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了两遍,可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张昌宗道。

    两人又互相劝慰勉励几句,武瞾见他精力不济,似欲昏睡,只好离开。她明白,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张昌宗一双星眸闪闪发亮,灼灼的目光似乎穿透宫墙射向远方,道:“公主风韵犹存,但不及某人。”

    “陛下……陛下,何苦来哉?”狄仁杰不忍。以他的睿智,很早就能预见狮王年迈,众叛亲离乃至被逼下台的场景。

    “你可以试试。”张易之语气平淡,但张昌宗却听出满满的告诫来。

    武瞾闻言,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离别的不安和悲伤。

    那只手干瘪粗糙冰凉,但裹儿却感到了炽热。

    狄仁杰的眼泪淌了下来,追问:“难道陛下不怕吗?”

    张昌宗拂开阿兄的手,说:“去,我好着呢,说不定以后做个主人翁。”

    狄仁杰目光殷切:“好孩子,以后不要忘了初心。”

    “国老,怎么到了如此地步?”武瞾坐在榻前,握起狄仁杰青黑干枯的手,忍痛道。

    狄仁杰苦笑一下,转了转头,注                                                视着裹儿的方向,颤道:“那是说为万世开太平的安乐郡主吗?”

    狄仁杰那双浑浊的眼睛转向武瞾的方向,紧紧握住她的手,恳求道:“陛下春秋渐高,为国家苍生计,请让太子监国吧。”

    张易之:“圣人早有意将她许给梁王世子。你想同时得罪李武两家和圣人,尽管去招惹,丢了性命,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武瞾忙道:“只要你好了,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朕都答应。”

    还有梁王世子嫩瓜秧子一个,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即便知道,瞧着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你错了,她像我,我幼年也是如此。”武瞾连连摇头笑道,眼睛里都是欣慰。

    武瞾道:“国老若是走了,朝堂就空了,朕为之奈何?”二人脾性相投,政见相同,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君臣二字。

    武瞾道:“怀英勿复再言。”

    张昌宗哼了一声,推了推张易之,笑说:“萤火之光哪比得上九天之月?”

    张易之听了,猛地坐起来,抓起张昌宗的手,说:“你是看上了小郡主?”

    狄仁杰听了,缓了缓,笑回:“陛下谬赞了,臣举荐的张柬之有宰相之才。”

    张易之恨铁不成钢,掰碎了道理:“公主心智成熟,你与他有首尾,对公主而言就是风流韵事。

    狄仁杰依然安慰她:“不,陛下你不需要看透这些,一直走下去就好。这天下没有人能拦住你,我也不能。”

    狄仁杰怔愣一下,摇头道:“我非为太子,而是为陛下。陛下,你难道要我剖腹挖心出来给你看吗?陛下,你就慢慢退了吧,臣怕啊……”

    武瞾闻言默然,半响,眼神坚定道:“朕不怕!朕一生都生活在阴谋中,安逸不适合我。”

    张易之便笑道:“那你定是忘不了公主。”张昌宗先投在太平公主门下当男宠,然后被公主推荐给武瞾,他为了争宠又举荐了其兄张易之。

    她转移话题说:“你说裹儿像不像我?”

    张易之听了,目瞪口呆,以手试弟弟的额头,道:“你莫不是疯了?咱们兄弟都是让女人为我们疯为我们狂,你怎么就疯了?”

    狄仁杰感慨:“世间对陛下不公,苍天又何其厚待陛下。”

    裹儿小心地站起来,将狄仁杰的手掖在被里。她答应着将人带出去了,室内只剩下武狄二人,静悄悄的。

    虽未能对二人的君臣之情感同身受,但裹儿依然为这位拥护李唐老臣的即将离去而难过。

    如今这人就要去了,武瞾心里仿佛空了一半。

    张易之不置可否,继续躺在榻上,再次告诫道:“圣人看重她,你不要招惹。”

    武瞾一愣,神色变了变,半响,轻轻斥道:“怀英,你病糊涂了。朕既立了太子,百年之后,自然传位于他。”

    秋日寂寥,碧云天,黄叶铺地,如今又添生死相隔的无限愁绪。

    在武瞾眼里,狄仁杰知她、懂她。

    武瞾回过神来,立刻吩咐出宫探望狄卿。裹儿伴在武瞾左右。

    此后,裹儿遇见过张昌宗多次,他的态度倒殷勤,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跋扈残忍。

    张昌宗吓了一跳,说:“这么严重?”

    因狄仁杰近年身体不好,武瞾免了他的行礼、夜班,又不许官员以琐事扰他,更派太医日日照看,但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张易之冷呵一声,说:“窈窕淑女,谁不喜欢?你不要招惹她。”

    但小郡主年纪小,你要是移了她的性情,就是有八个头也不能平息圣人的愤怒。”

    武瞾笑骂他:“你不必苦心孤诣为太子操持,我心里都明白,但你也……也太迂腐了。他什么货色,你难道不知?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你。”

    不过裹儿明白,对上位者礼貌客气不算什么,但对下位者的态度却能看出人品。

    “为什么?”张昌宗凑过来,好奇问。他自知脑子不如兄长聪明,故而对兄长言听计从。

    狄仁杰不会将凡俗女性脖颈上的枷锁套在女帝身上,因为在成为皇帝一刻起,武瞾就解除了加诸身上的世俗枷锁。其他人不同。

    《[大唐]安乐公主》

    张昌宗不服:“公主可以,为何小郡主不可以?

    天地呀,究竟有多少精华,才陆续养出这样的女人来。

    这话又拨动了武瞾对死亡的不安,她道:“朕不如你,看不透啊。”

    他对东宫恩重如山,是李显一家的恩人,如今却要离去,裹儿的心沉甸甸的。

    武瞾念着狄仁杰,顾不得繁文缛节,出了宫一径来到狄仁杰病榻前,看着病骨支离的人,心中酸悲。

    狄仁杰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我瞧着不像陛下,倒像我。陛下果决狠辣,而小郡主宽仁正直。”

    果然,晚上狄仁杰陷入昏迷,几日后离开人世。

    武瞾回头,裹儿发现她的眼圈泛红。她示意裹儿上来,裹儿走上前,跪坐在榻前,对着狄仁杰道:“裹儿拜谢狄公保育东宫之恩。”

    张昌宗叹了一口气,往榻上一靠,念着《关雎》。念了一半,一个打挺坐起来,他笑道:“现在留个好印象,以后总有机会的。”

    朝野皆知,狄仁杰是促使圣人下定决心,复立李氏的关键人物,而且他病重之际依然不忘李唐,屡次请求太子监国。

    张昌宗闻言激动道:“我是今天才发现小郡主如此迷人、纯洁、高贵、美艳。她不仅有着圣人的神秘,也有着公主的骄矜。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

    狄仁杰笑起来,笑容夹杂着惋惜欣慰,伸手要去摸裹儿的额头。裹儿把脸凑近送到他手中,如实回说:“这话原不是我说的,但却是我所愿。”

    朝堂空矣。

    到了这个时候,武瞾见他仍在举荐人,心中五味杂陈:“好好好,朕记住了。怀英,倘若天地神祇怜惜你我,延你寿命,朕要你继续当我的宰相。”

    时光流逝,裹儿现在历练得有模有样。

    狄仁杰跟着笑,咳了几声,缓了又缓,笑回:“若人死后有知,臣就在地下好好看着。”

    武瞾仍抱有希冀,照旧安慰他说:“不必说这些不吉之言,你比我小几岁,好好养病,以待来日。”

    忽然一日,负责狄仁杰病情的太医过来说,国老沉疴难愈,恐有不虞。武瞾当场愣住,心仿佛被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割着。

    张易之眉头一挑,不置可否。这祖孙三代瞧着都不容易掌控的,他就等着弟弟去撞南墙。

    武瞾微微闭上眼睛,又睁开,道:“裹儿你带人出去吧。”

    他会为武瞾的未来考虑,虽有几分私心,但这且算是政见上的些微分歧,而非偏见。

    裹儿烧了《游仙窟》后,闲居无事,就约了人一起去打马球。次日,继续当值,自不细说。

    狄仁杰缓缓摇头说:“陛下,生死有命,非人力能及。只有一件事,还望陛下准许。”

    狄仁杰睁开眼睛,看见武瞾,笑了一下,神情坦然:“死生有命,圣人不必伤悲。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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