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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字,签哪里?”虞明清又问了一遍。

    “虞董。”江淮鹤出声叫住他。

    会客厅内陷入了寂静,律师心里也暗自打鼓,生怕眼前这两个人刚刚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打起来。

    可就是这短短几天,却仿佛经历了天地变换,沧海桑田。

    *

    修长的西装裤下,包裹着的那双长腿本该那样有力。

    他只能贪恋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这一片曾经被他和江折意共同呼吸过的空气。

    从来这儿后,一言不发的虞明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虞明清:“车祸发生后?”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却见指针已经指到了下午四点。

    他的身影看不出半点问题,明明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睡,饭也没吃几口,却依然不失那份风姿和气度。

    虞明清以前还怀疑过,江折意是不是就是为了能在沙发上颠鸾倒凤,才会选择这样的沙发。

    “最终遗嘱什么内容?”虞明清终于收回他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开始贪恋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试图将每一个地方,每一段回忆都清晰记住。

    他问了个律师没有准备的问题,大约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一句。

    明明虞明清从未回忆怀念过过去,如今回想起来,他却发现,有关于和江折意在这栋房子里的点点滴滴,他都能一一回忆起来。

    虞明清手扶在门把上,却发现这门之前就没有关上,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律师擦了擦额头的汗。

    律师一愣。

    走在这里,虞明清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

    窗台上有个遮阳伞和一杯没喝完的咖啡。

    “至于其他包括存款股票基金分红……等资产,都留给虞明清先生。”律师说完了遗嘱的另一部分。

    那是他无论有多努力压制,也无法摆脱的欲望和贪婪。

    他打开窗户,热浪对着他疯狂袭来,虞明清微微迷眼迎接,像是在被人拥抱。

    之后他不怀疑了,那就是事实。

    “……是三天前。”

    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候的他哪里能想到,这里竟然也有他想来不能来,想回不能回,想留不能留的一天。

    比如用过的东西永远不知道放回原处,吃的东西喝的东西经常吃不干净,总要留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并不喜欢那些东西,没有贪婪到想吃干抹净到最后一口,这是他的一点坚持,对他而言,也是修行。

    江折意把所有属于他的、他使用过、和他有关的实物都从虞明清身边带走了,只留给他一堆冷冰冰的数字。

    江折意这辈子吃过最彻底的东西,应该就只有虞明清。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景苑应该还有一些属于你的东西,趁着今天还有时间,不如就去一趟,免得以后我让人收拾房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东西给扔了。”

    “最近一次修改是什么时候?”

    换了他,他肯定不愿意。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眼前,江淮鹤也没能从虞明清那里得到任何关于江折意葬礼的回应。

    过去几年,虞明清从未上过江家的大门,如今第一次去,竟然是去参加江折意的葬礼?

    越是看,越是想,便陷得越深。

    “虞先生,江先生说,您可以带走属于您自己的东西。”

    “早上?”虞明清神色冷淡,无法窥探他的想法。

    司机想到他是来听遗嘱的,想必也见到了江淮鹤,那去景苑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签完字后,虞明清丢下一句,“之后我会让我的律师来接手后续。”

    律师是这两年才从前辈手中接手这份委托的,他对江折意和虞明清的了解只在明面上,并不深,自然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复杂又讳莫如深的纠葛。

    果不其然,车子开到那里,没再被拦下,而是被顺利放行。

    江淮鹤的助理远远站在他身后,提醒道:“虞先生,您收拾东西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叫我们。”

    虞明清坐上车,头也不抬地吩咐:“回景苑。”

    “知道了。”

    律师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心说这么干脆吗?一边忙给他指了位置。

    虞明清的手扶上了门框,紧扣着门框的手还在轻微颤抖。

    只是到了那栋别墅,却见里面已经有人守着了。

    以江家的能力,想要知道这别墅里哪些是属于虞明清的,哪些是江折意的,并不难。

    ……

    咖啡已经干涸在杯子里,杯子边缘隐约还印了一个唇印。

    短暂的沉默过后。

    他试图在这些气息里寻找什么,品味什么,留住什么,可最终都是枉然。

    虞明清脚步一顿。

    明明都是同样的环境,无论是院子里的枇杷树,秋千,还是小花园里盛开的小茉莉和三角梅,都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

    他站在大客厅里,微微闭眼,感受着房子里熟悉的气息。

    眼见虞明清已经走到门口,江淮鹤声音里没了刚才的随意,反而有几分认真道:“现在天热,小意说他不想见到自己腐坏的样子……昨天早上,他已经火化完毕。”

    江折意去世那天。

    眉目平静,看不出半点喜怒。

    “是。”律师点头。

    虞明清面不改色。

    虽说这房子都是他们在住,但要说待得时间越多,留下的回忆和痕迹越多的,还是楼上的主卧。

    那个从他住进来,就从没离开过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人走后,对于他的记忆才越来越清晰。

    江折意喜欢用什么姿势,喜欢什么频率,他什么样子最好看最诱人,怎么做能让他又爽又疼……

    仿佛下一刻对方就会突然从背后袭击自己,咬住自己的后颈。

    曾经的他来得不情不愿,满心愤恨,既恨江折意,更恨自己。

    现在的沙发上都还留有他们那晚的衣物。

    律师顿了顿道:“八年前立的遗嘱,之后都是在原来的遗嘱上进行修改。”

    “江先生将所有不动产,包括房子,房子里的东西,车子,珠宝首饰黄金……都按价值平均分给他户口本上的家人。”

    无人能从他平静的表面,看出他内里的深渊与汹涌。

    转念一想也是,又不是什么负债继承,面对这么多白捡的财产,他当然也愿意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扶着门框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听着洗衣机运转的声音,他恍惚有种一切都没变,他还在这里住,而那个人也还在的错觉。

    江折意身上有很多无伤大雅,但是对洁癖症强迫症的人来说很烦的小毛病。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大半都是他和江折意怎么在这里厮混。

    重新走进这里,踩在脚下的地上,虞明清有些许恍惚。

    “签哪里?”虞明清沉声道。

    毕竟江折意死了,却把他的大半资产都留给了生前的一个情人,甚至都不是伴侣,而他真正的家人,只能得到一些价值有限的不动产。

    他却有种自己连这道门都走不过去的感觉。

    虞明清将它们捡起来,和丢在其他地方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

    律师看了看虞明清,又看了看正在悠悠喝水的江淮鹤,总觉得这场遗产分配的胜负者反了。

    律师一时心里摸不清头脑,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

    否则怎么会接受了大部分财产的虞明清像个狼狈逃离的失败者,而只得到不动产,且还要和家人均分的江淮鹤像个高傲的胜利者?

    将床铺整理好,烘干后一直没拿出来的衣服都整理放进衣柜里。

    一个小时,他确实在收拾东西,却不是将属于他的东西收拾整理进行李箱,而是将房间收拾干净,恢复平时的模样。

    虞明清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荒唐感,觉得世间缘分都可怕又荒谬。

    入眼就是一个小客厅,客厅里有一个很长很宽大的沙发,一次横躺上两个人都没问题,皮质的,很容易擦洗。

    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江淮鹤给他时间收拾东西,但显然不会让他拖延时间永远赖在这里。

    虞明清问得咄咄逼人,明明他没说谎,可对上虞明清,总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房子还是之前的模样,这很正常,毕竟距离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几天时间。

    客厅里有江折意没吃完的零食,有被他不小心丢在地上的抱枕,有他喝了半杯的水……

    是江淮鹤的人。

    啊?

    律师微微松了口气,继续给他们介绍合同里的内容。

    江淮鹤没看他,顿了顿继续道:“三天后,是小意的葬礼,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送送他。”

    “不需要。”随口丢下一句,虞明清便进了屋,并且在他们进来前,将门关上。

    虞明清开始打扫整理房间,将沙发上、落地窗前、浴室、床上……他们拆了后随手丢掉的套子捡起来丢进垃圾桶,拿着拖地机将地面都清洗干净。

    虞明清低头,视线落在自己面前那份财产清单和合同上。

    只要被他寻到一点机会,就会抓住那一点机会将虞明清撬开。

    哪怕按遗嘱上说,他和江折意住过的房子,睡过的床,甚至院子里种的花,都不属于他,而是拥有了新的主人,虞明清仿佛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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