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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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李桃李找到花老师时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我哪有那个本事管他呀，他可是我们院长小姨子的男朋友，”一道无奈的男声响起，“反正扣的不是咱们的钱，都再忍忍，过段时间他就出国了，咱们科室还跟以前一样。”
突然，陈让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笑道：“说你笨你又不高兴，不知道自己搬个凳子坐吗？”
两人跟着负责安排实习生的赵老师穿梭在狭长的走廊。
医院各层构造基本都差不多，顺着员工电梯就能直达各科室的员工通道。昴医附院的超声科一共有十一个诊室，每个诊室都有前门和后门，后门由一条U型走廊相连，尽头就是医生值班室和会议室。
李桃李和杜康一起轮进超声科，杜康是临床专业，照例待四周，李桃李是影像专业，需要多待两周。
花蕊低头问病人，“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病人检查结束，却没急着起来，反而自顾自把裤子往下脱了点，“医生，我之前在我们县查的前列腺钙化，你帮我再看看。”
李桃李连忙坐下，手足无措地盯着电脑，又低头看了眼键盘下压着的申请单，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不……”
终于在走廊尽头看见那扇半开的乳白色大门，李桃李抬手正欲敲门，里面突然穿出一声烦闷地抱怨。
李桃李想发火，碍于场合，硬生生憋住，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话没说完，被花蕊温柔地摁住胳膊。
一场隐形的医闹被轻描淡写地扼杀，李桃李钦佩道：“花老师，你好厉害。”
张晓亮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笑道：“算了算了，你跟着我，看我怎么做的，下次就要自己来了。”
两人走后，李桃李眨巴两下眼睛，孤独道：“赵老师，我跟你吗？”
年纪大了最要面子，他可以厚着脸皮倚老卖老，但也最怕被人说是倚老卖老。
不过他也摸出一些门道，比如一键复制病人往期病例，再根据病例修改一些基本数值。
他的嘴巴张合数下，没占到便宜，神情不甘地离开了。
病人慢吞吞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没事，不会打报告就先把结论记在病人的申请单上。”花蕊打断他。
但是全部没下结论就是了。
李桃李慌乱侧目。
杜康连忙颠颠地跟上。
“啊，我这周要去北城学习，恐怕没时间，”孙主任垂眼思考片刻，“这样吧，你去跟着花老师，她也很负责。”
两人分开，一个往诊室走，一个探头探脑地找值班室。
“小赵？”迎面走来一个模样高大的男医生，眼睛黏在李桃李和杜康身上，期许道，“这是新来的学生吗？”
“怎么管？实习哪有不吃亏的？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咱们科室的学生了，都别想了。”
突然，左手边搭过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
“那你得再去找医生开一个前列腺的检查，不然我这里看不了的。”花蕊客客气气地说。
李桃李抱胸站在后面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录入下一病人信息，又返回病人列表逐个书写之前李桃李手动记录的报告。
李桃李脸色一红，尴尬起身。
“就是啊，连实习生都跑到科教科投诉他很多次了。还有，我每次跟他搭体检班，他都恨不得把病人全都给我一个人做，我才三十，都得肩周炎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累死不可。”
“太好了！我学生今天刚走，正愁没人呢，”他随手指了指高高大大一看就能吃苦的杜康，“你跟我吧。”
“花老师好，我叫李桃李，孙主任让我来跟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松快起来，继续为病人做检查。
李桃李迟了一步，这才刚写完结论，闻言扭头看过去。
“你现在去十一号把床边机推出来，我带你去手术室。”张晓亮说。
老人家嘴上说着帮帮忙，实际完全没有恳请的感觉，心安理得地睡在检查床上，完全就是一副不查就不走的样子。
“我知道，”孙主任说，“她不是怀孕了吗？正好多个学生去帮帮她。”
“我是今天新来的实习生，”李桃李露出一个假笑，“赵老师让我跟着你。”
两个医生被气得直喘粗气。
最先说话的女声又说：“上个月那几个实习生闹成那样，科教科也不管？”
写完手上的报告，陈让拖着凳子往右边挪过去一点，左边留下一个小小的空间。
老人家眼一闭，“看看吧，帮我看看。”
翌日周一，全医院上到各病区主任，下到病人家属，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一楼门诊大厅更是喧嚣混乱，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硬挤进大脑中。
约莫八点半，门外的病人陡然多了起来，诊室大门一开一合，李桃李能听见外面蜂鸣般的说话声。
李桃李最讨厌这种仗着年岁肆意妄为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大好，“老人家……”
老人皱眉睁开眼睛。
“好，”陈让应了一声，左手往一旁挥了挥，和颜悦色道，“能让一下吗？你坐了我的位置。”
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诡异氛围的花蕊说：“其他没什么，胆总管也没有扩张，可以直接出报告了。”
花蕊细声重复了一遍。
核对无误，李桃李飞快将花蕊口述的结论记下来。
突然被分配的杜康愣愣地“哦”了一声。
陈让坐下，不慌不忙地修改掉原报告上的数据，点开右侧图像栏，全部翻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和错误，最后才选取一张肝脏切面图和一张肾脏切面图，逐次点击保存，发布，审核。
“也是我现在在带的同学，现在有事请了会儿假，估计马上就能回来了，”花蕊的声音小了些，“他特别能说，跟我说再有病人乱提要求就用为难孕妇的由头反问他，百试百灵。”
“真看不了，”花蕊叹气，“您快起来吧，后面还有人多人要检查呢。”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半个月前刚做了胆囊切除手术，特意来复查的病人。
“啊，你好，”花蕊忙里抽闲地扭头跟他打招呼，随即再次看向屏幕，语速飞快，“肝实质回声增粗，胆囊结石，右肾囊肿。”
“这是张晓亮老师，”赵伟简单介绍，“这俩都是昴大医学院的，这个月在我们科。”
“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李桃李理所当然地复制粘贴。
“好，”李桃李抽出键盘下的申请单，核对道，“病人叫什么名字？”
赵伟看着这个被杨帆特意交代过要多加照顾的学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你跟着咱们主任吧，事少一点，有时间学习。”
李桃李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录入病人信息，记录病症。别人来超声科是练习打字的，他是来练书法的。
年轻的女医生坐在仪器前，腹部高高隆起，目测没有八个月也有七个月了。她却丝毫没有因为怀孕而影响工作，右手稳当地拿着超声探头在患者的肋尖按压，左手虚握轨迹球，眼睛专注地盯着黑白屏幕。
李桃李说：“我也不敢想咱们医护还有反击的一天。”
以李桃李的视角，几乎是被全然包裹着。
“孙主任好。”
昨晚哭过以后，宋熠阳唠唠叨叨地给他喂了过敏药，现在虽然已经不肿了，但眼皮依旧红彤彤的像是刚哭过。
《死对头今天给我撑腰了吗》
在门口使劲地撇了撇嘴，他不情不愿地抬手敲响大门。
“主任，您这都不出面吗，因为他，咱们科室这个月都吃多少投诉了。”
陈让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正弯腰略过李桃李操作键盘和电脑。
“张老师，”杜康弱弱地举手，“十一号在哪？还有……什么是床边机？”
话音刚落，一人提醒道：“花老师已经有同学了。”
“你才笨，”李桃李咬牙，“滚开，离我远点。”
没等李桃李反应，右手握住的鼠标就被勾走。那人手指灵活地操作，删掉了原先报告上关于胆囊结石的描述，加了句“ 胆囊切除术后”。
花蕊笑笑，“是吗？其实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这位主任是忍者神龟吗？
花蕊的动作很快，除去等待病人脱衣服上床下床的时间，几乎一直在不停地做检查，期间还抽空教会李桃李如何录入病人信息。
“不就是顺手的事吗？我们县的医生都能查。我老人家年纪大了，来一次省城不容易，你帮我看看。”
李桃李点头，“好，主任姓什么呀？”
女人笑意浅浅，连声音都不大，至始至终都没有被冒犯的表现，冷静地反问道：“老人家，您难道还要为难 我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吗？”
“笨蛋，坐我旁边。”
屋里三人一起看过来，孙主任疑惑道：“你是？”
李桃李腹诽，有点不想让这位窝囊又渎职的主任做自己的带教老师。
李桃李面色窘迫地找了个小凳子，磨磨蹭蹭地坐在陈让半米开外的身后。
“孙，”赵伟看了看时间，“他现在应该在值班室，你直接去找他吧，我也要上班了。”
反倒是陈让，他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场合干什么事的自觉，垂眼戏谑道：“怎么那么笨？”
李桃李马不停蹄地点击叫号，好奇道：“谁呀？他也好厉害。”
] 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李桃李找到花老师时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我哪有那个本事管他呀，他可是我们院长小姨子的男朋友，”一道无奈的男声响起，“反正扣的不是咱们的钱，都再忍忍，过段时间他就出国了，咱们科室还跟以前一样。”
突然，陈让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笑道：“说你笨你又不高兴，不知道自己搬个凳子坐吗？”
两人跟着负责安排实习生的赵老师穿梭在狭长的走廊。
医院各层构造基本都差不多，顺着员工电梯就能直达各科室的员工通道。昴医附院的超声科一共有十一个诊室，每个诊室都有前门和后门，后门由一条U型走廊相连，尽头就是医生值班室和会议室。
李桃李和杜康一起轮进超声科，杜康是临床专业，照例待四周，李桃李是影像专业，需要多待两周。
花蕊低头问病人，“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病人检查结束，却没急着起来，反而自顾自把裤子往下脱了点，“医生，我之前在我们县查的前列腺钙化，你帮我再看看。”
李桃李连忙坐下，手足无措地盯着电脑，又低头看了眼键盘下压着的申请单，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不……”
终于在走廊尽头看见那扇半开的乳白色大门，李桃李抬手正欲敲门，里面突然穿出一声烦闷地抱怨。
李桃李想发火，碍于场合，硬生生憋住，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话没说完，被花蕊温柔地摁住胳膊。
一场隐形的医闹被轻描淡写地扼杀，李桃李钦佩道：“花老师，你好厉害。”
张晓亮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笑道：“算了算了，你跟着我，看我怎么做的，下次就要自己来了。”
两人走后，李桃李眨巴两下眼睛，孤独道：“赵老师，我跟你吗？”
年纪大了最要面子，他可以厚着脸皮倚老卖老，但也最怕被人说是倚老卖老。
不过他也摸出一些门道，比如一键复制病人往期病例，再根据病例修改一些基本数值。
他的嘴巴张合数下，没占到便宜，神情不甘地离开了。
病人慢吞吞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没事，不会打报告就先把结论记在病人的申请单上。”花蕊打断他。
但是全部没下结论就是了。
李桃李慌乱侧目。
杜康连忙颠颠地跟上。
“啊，我这周要去北城学习，恐怕没时间，”孙主任垂眼思考片刻，“这样吧，你去跟着花老师，她也很负责。”
两人分开，一个往诊室走，一个探头探脑地找值班室。
“小赵？”迎面走来一个模样高大的男医生，眼睛黏在李桃李和杜康身上，期许道，“这是新来的学生吗？”
“怎么管？实习哪有不吃亏的？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咱们科室的学生了，都别想了。”
突然，左手边搭过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
“那你得再去找医生开一个前列腺的检查，不然我这里看不了的。”花蕊客客气气地说。
李桃李抱胸站在后面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录入下一病人信息，又返回病人列表逐个书写之前李桃李手动记录的报告。
李桃李脸色一红，尴尬起身。
“就是啊，连实习生都跑到科教科投诉他很多次了。还有，我每次跟他搭体检班，他都恨不得把病人全都给我一个人做，我才三十，都得肩周炎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累死不可。”
“太好了！我学生今天刚走，正愁没人呢，”他随手指了指高高大大一看就能吃苦的杜康，“你跟我吧。”
“花老师好，我叫李桃李，孙主任让我来跟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松快起来，继续为病人做检查。
李桃李迟了一步，这才刚写完结论，闻言扭头看过去。
“你现在去十一号把床边机推出来，我带你去手术室。”张晓亮说。
老人家嘴上说着帮帮忙，实际完全没有恳请的感觉，心安理得地睡在检查床上，完全就是一副不查就不走的样子。
“我知道，”孙主任说，“她不是怀孕了吗？正好多个学生去帮帮她。”
“我是今天新来的实习生，”李桃李露出一个假笑，“赵老师让我跟着你。”
两个医生被气得直喘粗气。
最先说话的女声又说：“上个月那几个实习生闹成那样，科教科也不管？”
写完手上的报告，陈让拖着凳子往右边挪过去一点，左边留下一个小小的空间。
老人家眼一闭，“看看吧，帮我看看。”
翌日周一，全医院上到各病区主任，下到病人家属，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一楼门诊大厅更是喧嚣混乱，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硬挤进大脑中。
约莫八点半，门外的病人陡然多了起来，诊室大门一开一合，李桃李能听见外面蜂鸣般的说话声。
李桃李最讨厌这种仗着年岁肆意妄为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大好，“老人家……”
老人皱眉睁开眼睛。
“好，”陈让应了一声，左手往一旁挥了挥，和颜悦色道，“能让一下吗？你坐了我的位置。”
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诡异氛围的花蕊说：“其他没什么，胆总管也没有扩张，可以直接出报告了。”
花蕊细声重复了一遍。
核对无误，李桃李飞快将花蕊口述的结论记下来。
突然被分配的杜康愣愣地“哦”了一声。
陈让坐下，不慌不忙地修改掉原报告上的数据，点开右侧图像栏，全部翻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和错误，最后才选取一张肝脏切面图和一张肾脏切面图，逐次点击保存，发布，审核。
“也是我现在在带的同学，现在有事请了会儿假，估计马上就能回来了，”花蕊的声音小了些，“他特别能说，跟我说再有病人乱提要求就用为难孕妇的由头反问他，百试百灵。”
“真看不了，”花蕊叹气，“您快起来吧，后面还有人多人要检查呢。”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半个月前刚做了胆囊切除手术，特意来复查的病人。
“啊，你好，”花蕊忙里抽闲地扭头跟他打招呼，随即再次看向屏幕，语速飞快，“肝实质回声增粗，胆囊结石，右肾囊肿。”
“这是张晓亮老师，”赵伟简单介绍，“这俩都是昴大医学院的，这个月在我们科。”
“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李桃李理所当然地复制粘贴。
“好，”李桃李抽出键盘下的申请单，核对道，“病人叫什么名字？”
赵伟看着这个被杨帆特意交代过要多加照顾的学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你跟着咱们主任吧，事少一点，有时间学习。”
李桃李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录入病人信息，记录病症。别人来超声科是练习打字的，他是来练书法的。
年轻的女医生坐在仪器前，腹部高高隆起，目测没有八个月也有七个月了。她却丝毫没有因为怀孕而影响工作，右手稳当地拿着超声探头在患者的肋尖按压，左手虚握轨迹球，眼睛专注地盯着黑白屏幕。
李桃李说：“我也不敢想咱们医护还有反击的一天。”
以李桃李的视角，几乎是被全然包裹着。
“孙主任好。”
昨晚哭过以后，宋熠阳唠唠叨叨地给他喂了过敏药，现在虽然已经不肿了，但眼皮依旧红彤彤的像是刚哭过。
《死对头今天给我撑腰了吗》
在门口使劲地撇了撇嘴，他不情不愿地抬手敲响大门。
“主任，您这都不出面吗，因为他，咱们科室这个月都吃多少投诉了。”
陈让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正弯腰略过李桃李操作键盘和电脑。
“张老师，”杜康弱弱地举手，“十一号在哪？还有……什么是床边机？”
话音刚落，一人提醒道：“花老师已经有同学了。”
“你才笨，”李桃李咬牙，“滚开，离我远点。”
没等李桃李反应，右手握住的鼠标就被勾走。那人手指灵活地操作，删掉了原先报告上关于胆囊结石的描述，加了句“ 胆囊切除术后”。
花蕊笑笑，“是吗？其实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这位主任是忍者神龟吗？
花蕊的动作很快，除去等待病人脱衣服上床下床的时间，几乎一直在不停地做检查，期间还抽空教会李桃李如何录入病人信息。
“不就是顺手的事吗？我们县的医生都能查。我老人家年纪大了，来一次省城不容易，你帮我看看。”
李桃李点头，“好，主任姓什么呀？”
女人笑意浅浅，连声音都不大，至始至终都没有被冒犯的表现，冷静地反问道：“老人家，您难道还要为难 我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吗？”
“笨蛋，坐我旁边。”
屋里三人一起看过来，孙主任疑惑道：“你是？”
李桃李腹诽，有点不想让这位窝囊又渎职的主任做自己的带教老师。
李桃李面色窘迫地找了个小凳子，磨磨蹭蹭地坐在陈让半米开外的身后。
“孙，”赵伟看了看时间，“他现在应该在值班室，你直接去找他吧，我也要上班了。”
反倒是陈让，他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场合干什么事的自觉，垂眼戏谑道：“怎么那么笨？”
李桃李马不停蹄地点击叫号，好奇道：“谁呀？他也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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