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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之士皆出自武学世家,鲜少有爱字画的人,依我之见冬狩的彩头,不如挑殿下新得的那柄上好的龙泉剑可好?”

    “长姐?”

    风霜不浮于表面,而是充盈了内里。

    陆砚答他的话,“我此来,并不为他的那柄剑。”

    此人她认得,南安伯的幼子,名沈珏。前世他也是朱俊熙信任的几位心腹之一,陆砚与朱峻熙之所以决裂,这其中便也有沈珏的原因,然而那时的潇君深居简出,耳目闭塞,再多的消息也探听不到了。

    宋延昭脊背挺立,灿然微笑。

    待反应过来时,潇君已然问出了声。

    正因她去摘了柿子,居高视物,恰巧就看见拉弓的杀手,箭指之人,正是亲自去挑马的朱峻熙,于是她一时情急,从树上跳下,如展翅雏鹰般扑向了他。

    《再逢君时(双重生)》

    虽无道理可言,但她只能囫囵吞下。

    一行人车马轻便,很快便抵达后山山林之中,而在空地上,此刻已有三顶营帐簇立,其状高且阔,硕大的挡风布后还加了一层足以御严寒的棉披。

    潇君闻声看去。

    来之前潇君便告诫自己,今日她概不多言多行,只挑个合眼缘的地方围炉煮茶,安静地看着今日若她不涉局,事情会有怎样的走向。

    沈珏闻言眉梢轻挑,玩笑道:“我们这几人中马术、箭术当属逢屿最擅,吴越子先生的墨宝世间无两,字体隽逸洒脱,千金难求,可我们几人中论起风雅,亦无人能及逢屿。三殿下如此,不如索性将字送他得了呗!”

    “即便是他用左手,我们也不见得能赢得了他。”

    未曾种因,然需吞果。

    潇君直身,诚恳道:“此前常有人说我性情乖张,不懂礼数,如今这番慎重场面,还是该周全些的。”

    “彩头?好啊,我记得我宫里有幅珍藏的大家吴越子的墨宝,以此做彩头如何?”



    可目光所及,不见其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高谈阔论,欢声笑语之下,气氛被烘暖,似能将寒冬的凛冽驱散。

    冬狩因只进行两日,此地也是拿来暂时休整的地方,所以布置地稍显简单,除却营帐外,侍从们准备了数匹好马,简易的马棚就搭在不远处的林中。

    在她看来应该不算,毕竟此后朱峻熙对她所做的事,没有一件像是对待一个救命恩人。

    陆砚眉梢抬了抬,“姑娘请讲。”

    ……这一切都挺令人彷徨迷茫的。

    马棚旁,照旧是一棵已挂果的柿子树。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少年人一旦遇到所热衷之事,往往慷慨激昂。

    她朝陆砚走近了一小步,“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无妨。”陆砚负过手,缓缓叹出一口气,而后换上一副郑重的神情道:“此山中小径繁多无章,又荒无人烟,有些地界地势险峻,姑娘与小公子今日切莫去远了,身边务必多带些随从。”

    “诶你小子,怎可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未出发呢,你先认输了怎么行?更何况冬狩一事,还占了天意一分,你怎知这分天意会降在谁身上?”

    朱峻熙的视线倒大差无差地落于她身上,寒日里稍带了丝灼烈。

    ……

    察觉到她的动作,宋延昭错愕回头。

    看来她今日是定要这般横冲直撞地说话了。

    陆砚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便唤你阿昭,今日我带你骑一把如何?”

    “就是不知逢屿所说,左手挽弓的话还做不做数啊?”

    如今怕不能明说了。

    潇君对上他含笑的眼眸,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不禁回看了柿树一眼。

    从昨夜起,她就在设想与朱俊熙碰面时会是如何的景象,她到底能否不顾前世的龃龉以一个初见者的态度去面对他。

    人群中有人顺着话头接下去,“龙泉所铸之剑闻名天下,武学之人谁不爱惜?殿下直说舍不舍得罢!”

    小小的人儿,竟能说会道,潇君承认自己前世是有些轻看这个胞弟了。

    陆砚只是随意地倚靠于庭柱旁,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望向人群,如雪中青松,遗世独立,郁苍挺拔。

    “那是为何?”

    如今看来,她还未修炼到此境界。

    潇君带着宋延昭从马车下来,跟在众人身后,暗暗打量眼前的一切。

    话落便有一道视线落在她头顶,隔着幂篱尚且炙热。

    朱峻熙因为接她,躲开了疾驰而来的箭。

    气氛瞬间冷凝尴尬,跟在潇君身旁的宋延昭见长姐无意与之攀谈,又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遂挺身而出接下了话茬。
    可他们都说是......

    干枯枝桠托起一个个黄澄澄的果子,雪霜覆盖其上,遥遥望去,鲜果如雪中灯,属实令人垂涎欲滴。

    “你在看什么?”

    言下之意,今日她会待在帐中哪儿也不去。

    “没什么,山色如画,赏景而已。”说罢,她屈膝施礼,“见过陆公子。”

    潇君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他身上,不免记起昨夜来别院的陆砚。

    言辞间难掩真诚,拒人千里之外的真诚。

    陆砚目光落在她身上,刚要开口,面前之人又急道:“我随口问的,公子不必当真,而且……且公子来此的用意本也与我们姐弟二人无关,追问实有窥他人隐私之嫌,无礼之处,万望谅解。”

    那时她以为,陆砚身上的风霜只是因为他披风雪而来,如今再看,却觉得他像行了很远的路,经历了许多才拥有此刻她看到的沉厚,如岁月所酿的酒。

    见有人提起自己,原本立在人群最后的陆砚无可奈何的往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应答他,“沈兄此言是觉得不公,那我今日以左手拉弓如何?”

    他甚至有些想扶额。

    朱峻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好啊!既然宋姑娘也愿意同往,那吾等速速出发,今日且看谁战况最盛!尔等必定随我痛痛快快狩一场!”

    “三殿下,若要比谁猎的最多,没有彩头如何能行?”人群中一着月白锦衣的男子高声附和他。

    他说话声音平和,可难掩其中的张狂之意。

    如此也好。

    陆砚他……不似从前了。

    陆砚无奈笑了,“宋姑娘,倒是个口齿伶俐的人。”

    冬日里的日光十分温和,洒在身上,泛起融融暖意。

    见他答应,宋延昭露出笑容,扶手施礼,“多谢陆哥哥,您与阿姐一般唤我阿昭就好,我的马术尚只学得皮毛,是爹爹喂养的马诞下一只小马驹,送给了我,我便请求武夫子教了几回,至今我还未骑过高头大马呢!”

    逢屿便是陆砚的字。

    前世所有的遗憾,他总会有时间慢慢地弥补。

    她对朱俊熙,从未生爱意,甚至连恨都只是源自心中的不甘,前世那盘棋局中,她自认并未做错什么,可她却在那几年中被他们母子俩侮辱践踏,试问这份因果与她何干?

    陆砚再度无奈一笑。

    这其中却有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潇君低头望了眼宋延昭,刹那间便斟酌出一个决定。她牵过宋延昭的手,又拨开幂篱,露出灼若芙蕖出绿波的那张脸,水眸清浅,带着期盼。

    陆砚伸手虚扶她,轻声道:“姑娘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潇君微微抬头望向他,却见对方竟也投掷了一道晦暗的目光过来,匆匆扫过一眼,又去答朱峻熙的话。

    如此善意的提醒换来姐弟俩错愕的表情。

    五回山上,积雪琼枝,银装素裹。

    潇君从谏如流,“公子谬赞。”

    这更像是朱峻熙救了她。

    而陆砚也从她无所适从的反应中看出,如今的她很不安定,是因朱峻熙亦或是其他人,他还并不能断定,只是之前他所想的,要将自己重生一事告知于她。

    沉默须臾,他已经走到面前。

    潇君低低应了声。

    朱峻熙笑了一声,望向他,“逢屿原是看上我那柄宝剑,怪道我说起名士墨宝时,你直藏在最后,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等一些事情稍稍落定再开口吧。

    如今隔着幂篱的轻纱,她望见眼前欢颜之人,与记忆中他狰狞狠绝的嘴脸重合,一时恍然,竟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我风寒已久,怕不好于寒风中久待,但舍弟好不容易才来得冬狩一次,与我待在帐中属实乏闷,将他托付给旁人我又放心不下,可否请公子带着他,也顺带指点指点他的马术,学了四个月了,不见长进。”

    她也十分费解,这算是救了朱峻熙吗?

    “是啊!彩头若为龙泉剑,那我必竭尽全力去争一争!”

    潇君不仅如今这么觉得,前世亦然,她还上树摘了。

    她将话聊死了啊!

    不知何时他竟独自一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陆砚点头应下,“好……小公子才十岁,就已经习马术了吗?”

    侍从已将热茶、碳火备好,在帐外大门前冒着风霜恭候。

    潇君回头看去,只见陆砚踏雪向她走来,一身碧落锦衣,谦谦君子,温润似玉。

    **

    想起陆砚,潇君竟不自觉的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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